第二十三章 子時之約
她縮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只覺得比起身體上的疼痛，心理上的驚嚇更讓自己無法恢復冷靜。
徐錦州冷眼看著，臉上帶著些微得意的笑意說道：「以後再這麼大意，可就不只是今天這個結果。這下，咱們扯平了。」
「你……」雲清還躺在地上，漲紅了臉。
「別廢話，起來！」徐錦州站得筆直，絲毫沒有想要扶她的意思，「今晚就算了，且讓你休息休息，和我走，督公要見你。」
這她也料到了，除了是林直，又會有誰在這大半夜的引她出來呢？
她穩定住情緒，麻利地爬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巷子中，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明明已經交手過兩次，雲清此刻對徐錦州卻有些畏懼。
這條路不是通往北鎮撫司的，雲清走了一路，心中慢慢明晰起來，這是通往提督外宅的路！
她隨著徐錦州進了宅子的後門，穿過重重樓閣到了一間房外，屋子裡亮著燈，似乎在等人。
「督公，雲小姐來了。」
徐錦州在門外恭恭敬敬地稟報了一聲，隨後門「咯吱」一聲打開，從屋裡出來的正是林直。
這回林直穿著一件朱玄色宦官服飾，頭上一頂黑色的三山帽，左右兩端各垂下一根長長的纓繩，將他一張瘦窄的臉框在中間。
這樣正式的打扮雲清第一次見，想必他是剛剛從宮裡出來，還沒來得及換上便服。
林直並不是極其俊美的長相，輪廓與五官不是挑不出毛病的那種精緻，只是有著一股子英武之氣，又隱約伴隨些許城府陰鷙，加上身材高大，站在那裡，就無端地引人注目。如今他又一身極其正式的宮服，戴著威嚴的黑色宮帽，更是將這種梟雄本色凸顯出來。
雲清看得有些發懵，這人明明是個宦官，卻看不出一點陰柔來！
林直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微微一笑走了下來，對著徐錦州說道：「徐大人辛苦了，這麼晚了還讓你給我提一個小丫頭。」
徐錦州立馬低下身子行禮：「屬下職責所在，何談辛苦！」
說完，他走到一邊，露出身後的雲清，端嚴地守衛在一旁。
院子里雲清和林直面對面站著。
林直望著雲清，幽幽說道：「我讓千戶大人來找你，要是他有什麼得罪之處，你不要放在心上。畢竟.……」
他微微一笑：「畢竟那日你對千戶大人也是多有冒犯，這算對你的懲戒，以後再敢這麼以下犯上，可就不是教訓一頓了事。」
雲清弓下身：「是，多謝幾位大人手下留情，日後我必當恭敬。」
他點著頭，又道：「你來了這一次，已經能認得路了吧。」
「啊……」雲清疑惑地看向他。認得路？這是什麼意思？
「今天千戶大人給你帶路，之後子時之後你就自己過來，一路上小心著些，別讓人看見，到了我的府邸，就從剛剛那道後門進來。」
他雙手還背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雲清漸漸困惑的雙眼，又道：「雖然聖上特賜了我在宮外設宅的權力，但我有時也需要呆在宮裡，不一定每日都能回來。你每晚過來的時候自己看著點，若是門開著，那便是給你留的，若是沒有開，那就不用等我了，原路回去吧。」
雲清愈發迷茫了，支吾問道：「大人讓我每晚過來做什麼？」
「不是你讓我收你，教你武藝的嗎？」林直微微斜著頭望著雲清，嘴角的笑容更甚：「怎麼？我找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雲清的眼睛瞬間亮起來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直，堂堂東廠提督，居然真的願意收下自己了？
之前提出讓東廠收自己的要求，也不過想著有個機會出人頭地，最多上頭能派人來指派自己。現在林直親自收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想過。
「大人.……您真的願意收我？」雲清突然變得有些怯生生的，一改往日的剛強。
林直沒有回答她，只是又接著問道：「白天做完了坊里的事，晚上還要來我這，更是睡不了幾個時辰，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受這個苦。」
雲清這時已經有些回過了神，看著林直帶著微笑的面容，一股感激之情不禁從胸中噴薄而出。
她一把跪了下去：「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您肯收我，無論受什麼樣的苦，我都能受得住！」
林直沒有伸手扶她，只是淡淡說道：「起來吧，我對你沒什麼恩情，這事是你自己爭來的，我只不過是履行那日的承諾。再說，留你在身邊，也是為了日後更好地用你，這事不僅對你有利，也對我有利。」
雲清還是沒有起身，雖然林直曾經對雲家見死不救，但那畢竟是皇上的旨意，他原本就無權干預，自己從來也沒有真正記恨過他。此時他還願意對自己這個無權無勢的落魄小姐顧目，已經算是莫大的恩德。
她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奪眶而出，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終於真切地看到了人生的轉機。
「您現在要收我，便是我的恩人，赴湯蹈火本本就是應該做的！」
林直聽完，放開了一直背在身後的雙臂，向前走了兩步靠近到雲清身前，突然伸出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肩頭。
「恩人這個稱呼太重了，還是像之前那樣，稱大人聽得自然。畢竟，旁人都是稱我督公，倒是只有你一個人這樣叫我。」
這話說得十分輕柔，按在雲清肩頭的手卻十分用力，像是要透過衣裳觸到她的皮膚。雲清抬起頭，看見林直又是一副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表情，正低頭瞧著她。
「起來吧。別總跪著。」林直放開手，示意她起身。
「術業有專攻，我也教不了你什麼，以後這些事你還得親自請教徐大人才是，他算是你的師父了，怎麼說也得拜拜他。」
雲清也很快朝徐錦州叩了個頭，不過徐錦州一直板著臉，端嚴地站著猶如沒看到一般。
「你別著急叩我。」徐錦州冷冷說道：「若是以後晚來了一會，少到了一次，你就別再過來了，趁早自己洗洗睡吧！」
雲清沒被他的嚴厲嚇到，這人雖然面上冷峻，對自己卻從來都是手下留情的，如今又願意教授自己，這樣的情分，無論如何都不應再有怨言。
「是。」雲清眼中閃著亮光：「我絕不會讓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