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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六月中旬,是錦川城一年四季中最是悶熱惱人的時節。外面的天就像是一個大火灶,人們就在這鍋兒一樣的房裡,白天猛火爆炒,晚上文火慢燉。就算是三更子時,也是一點兒風絲兒都沒有。
夜間里燥熱,星點兒的火苗都能燃出個漫天的架勢。家家的院里都擺著兩大缸荷花,倒也不是為了好看,就是防著哪天走水了,能趕快給這「祝融神」清清涼。
永豐街是錦川城裡最長的一條街,貫穿城裡的南北兩頭,城中的商販大多都在這安家落戶,數十條巷子七扭八歪地穿插在街道的兩旁,就像是蜈蚣的腳,密密麻麻。因此這條巷子里的東西也最多,走起來也最難。
此時剛過四更,正是夜色最濃的時候。最後一條巷子走完了,宋伯也拎著他的破鑼打算回家歇息去了。每晚回家的時候,他都繞個遠路,去走整條街上最僻的那條無常巷。
倒也不是圖別的,誰叫那無常巷的前面是醉仙閣呢!
那醉仙閣里的姑娘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就像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仙女,惹得人想恨狠地掐上她一把。戲文里唱的什麼櫻桃小口硃砂唇,雪膩酥香醉銷魂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
每晚從那路過,宋伯都能看見那些嬌花一樣的姑娘們站在門口,光著藕一樣膀子,露出雪一樣白的胸脯在那搔首弄姿地招呼客人。
就那小模樣,別提多撩人了。
每晚都能看見這麼好看的活春宮,關鍵是還不要錢。誰要是不看,誰就是個棒槌!
所以今晚也是一樣,宋伯回家時走的還是最裡面的那條無常巷。
不過說來也怪,雖說以往這個時候巷子里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可今晚宋伯就是覺得這巷子里尤其的安靜。
不!是死靜。
他既聽不到樹上的蟬鳴,也聽不見塘里的蛙叫,就連吹過的風都像是消了音一樣。
「他娘的不對勁!」
他裹了裹衣服,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行至巷尾轉角處,他約摸著瞧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正像他這邊踱步走來。一見此景,他的後背不由得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大晚上的,見鬼了不成。」
畢竟年歲大了,看東西不似年輕人那般真切。看見牆角有個簍子,他便鑽進里躲起來,看看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透過簍子上的小孔,他看著那身影由遠及近地向這邊走來。
那人是個女子,她穿著一身紅色的紗裙,面上好像還覆著面紗,走起路來扭腰送胯,嘴裡還不停地嘟囔著,好像哼的是什麼小曲。
他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罵道:「唱的這是什麼玩意,難聽死了!老子還以為撞鬼了呢!我——」
還沒等他說完,剛剛還在眼前的那個紅衣女子便消失無影了。他蹲在簍子里左看右看也沒看見她的影子。整條巷子也不過二十幾丈,除了這幾個竹簍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連個耗子跑過去也得有個動靜,這麼大個人咋說沒就沒了呢!
正在他疑慮之時,那粗啞難聽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
「金合歡,並蒂蓮,兩心繾綣情意綿;今非昨,怎堪說,荒腔走板都是錯。」
他感覺說話的人就在他的旁邊,那人嘴裡呼出的涼氣好像都噴在了他的脖頸子里。
呀!活人說話噴出的怎麼會是涼氣呢!
一想到這,他的腿肚子就忍不住地打顫,下巴也使勁地哆嗦。他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在哪啊~找不到~」
「在哪啊~找不到~」
「在哪啊~找不到~」
宋伯蹲在裡面,看著簍子外的那雙秀禾鞋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冷汗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可他卻不敢伸手去擦。他借著月光向那女子的臉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畫面。
只見那女子臉上的半張皮都被人活生生地撕了下去,空蕩蕩的眼眶就像是兩個血窟窿,在月色下泛著森森寒光。她咧著張嘴,可裡面卻什麼都沒有,只是不停地往外流著都發了黑的濁臭血水。
「天爺啊!」他捂緊了嘴,在心裡暗暗叫到。
「找不到~找不到~」
幾番搜尋未果,那女鬼也泄了氣般像外面走了出去。宋伯蹲在裡面直至那鬼快走到巷口的時候才敢喘上一口氣。可算是脫離了險境,涼風一吹,他竟嚇得尿了出來。還未等他起身,他發現那女鬼站在巷口那不動了。她幽幽地轉過身來,對著他的方向使勁兒嗅了嗅。
突然,她的頭猛地一轉,空蕩的眼眶死死地對著他,就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只見她咧開嘴,血和膿流了一地,緩緩說道:「找~到~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