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香陣
陳家果然是風水世家,每個人的風水造詣是另外一回事,單從這處處細節上都能體現出這個風水世家的底蘊來,就是祖祀時上香的香爐都包有一個七星白玉陣法。
若是普通人過來上香,不懂規矩,隨意找處空腳插下,怕是會將這七星白玉陣破壞個大半。
古川略一推算,就已知自己這柱細香插在何處為妙,當下不再遲疑,穩穩將細香移到右手偏下處,挨在一柱香邊插下。
那柱香已經燒了大半,還不及古川手中細香一半的長度,古川又是緊挨著那柱細香插下,乍一看去,彷彿是一支香似的。
等古川插定后,陳千強、陳千雪二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尤其是陳千雪,她頂著巨大的壓力帶著古川來到陳家祖祀,心裡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在陳家眾位長輩和兄弟姐妹前大放光彩,剛才回答十三叔的提問已經讓她很是滿意。
原本以為以古川的風水造詣想到這上香的陣法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看到他上香時停頓了一下,陳千雪也以為他看穿了香爐陣法,雙手十交扣放在胸前,還沒來得及高興,古川就把那柱香插在了錯誤的位置。
陳百里在一旁看了也是微微搖頭。
剛才古川得到十三叔的認可,他還以為可以將陳千強這一支爭取過來,有古川這樣的風水好手在,在祭祖落燈會上一定能把陳林這個家主拉下馬,卻沒想到古川連插香這一關都沒能過。
這樣想來剛才十三叔這麼誇古川,何嘗不是一個陷阱,讓他以為通過了陳家長輩的考驗,不自覺地放鬆了警惕。
陳林和陳全安相視一笑,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剛才古川插香的手停在空中的時候,他們還以為古川看穿了插香的陣法,以陳林對古川的了解,只要古川看穿了插香不是隨意插上就行的,還需要配合事先布好的七星白玉陣,那麼以他的風水相術,找出落香點是很輕鬆的事。
誰知道——
你也有今天啊!
陳林仰天打了個哈哈。
他自參加祖祀以來就很少說話,這回終於忍耐不住,「古川!這插香是我陳家人祭祖時的一項基本功課,只有布下七星白玉陣法,不破壞陣法平衡的人才有資格在陳家祖祀中站著。你看看,庚七乾八位,已經把七星白玉陣給破了大半,陳家列祖列宗在上,怎會容得你這混水摸魚的外姓人在祖祀里?」
陳林這話說的很是嚴重,但是幫親不幫理是大多數人的心態,要不是剛才十三叔表態,恐怕大夥早就一擁而上,把古川扔出陳家祖祀了。
陳千雪滿臉的不平,礙於家規,她不好直接跟古川說這插香的講究,可是還有一點卻讓她憤憤不平。
其實陳家雖然以風水立家,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高深的風水相術本事,後世子孫肯鑽研這些老掉牙的古董東西,而且學出個名堂的人少之又少。
這插香布陣的手法,向來是前易后難,就像用積木搭高樓一樣,前面幾塊放下最是容易,越搭到高處越容易出錯坍塌。
古川插的是最後一支香,落腳點只剩兩三個,本來就是最難的。更何況他事先還不知道插香的規矩,以有心算無心,他插錯了香也很正常。
就是換了另一個風水大師過來,到陳家祖祀上香估計也是這個結果。
這些道理陳家人都懂,只是陳家這個插香規矩幾百年這樣過來,已經深入人心,陳林趁機發難說的話也不能說是全無道理。
原本沉寂下來的人群也開始鼓噪起來。
這回不止陳全安這邊的人馬開始發出「滾出祖祀」的聲音,就連陳百里這邊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動。
畢竟陳百里雖然是外地陳家人的領袖,卻不像陳全安父子那樣把持陳家家業,相對來說鬆散許多。陳百里這個外地陳家人首領一位也是虛的。
陳千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原本想讓古川上香正式進入陳家,卻忘了還有插香這個規矩,要是放在平時也就算了。
這些規矩都是陳年舊規,就是陳家人自己也沒多少個遵守的,但是被人當面叫破,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這時突然有人驚叫一聲,指著香桌上的那個香爐。
「你看!那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香爐上。
這香爐本是刻著一條游龍在爐壁上,這時煙氣大漲,彷彿烘月之雲般將那游龍托起,龍身在雲煙中若隱若現,彷彿活過來般。
在場的人不乏風水大家,眼利得緊,都看出那雲煙氣勢之源是起於古川剛才插下的那支細香。
原本那細香的位置不佳,破了七星白玉陣法,只是兩支香挨得極近,那事先插好的矮香點燃了長些的細香中部,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反常的局面。
香爐內的香頭布局頓時變得大不一樣。
彷彿是在搖搖欲墜的積木高樓上再放上一塊斜木,角度也是同樣的奇詭,要是放在平地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保持直立的狀況,卻偏偏能在這個將要倒塌的積木高樓上保持重心一致。
這就是古川插的那個落腳點刁鑽的地方。
「七星九耀陣!」
「不,不是,是多福的七星耀月陣。」只這個聲音卻是十三叔的。
此時他已經離了座位,拄起拐杖,直起脖子看向那香爐。
看他那急切的樣子,要不是腿腳不便,估計會一步撲向那個香爐,好好研究一番。
一經十三叔叫破陣法名稱,陳家眾人紛紛與七星耀月陣的陣眼布點對應開去,果然絲絲入扣,沒有一點差錯。
這七星耀月陣陳家眾人中會布的起碼也有三四十人,可是能借香爐插香,隨手布出的卻是半個也無。
陳林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嘴裡喃喃道:「三願道典!三願道典!」
在他看來古川信手一布就能布出七星耀月陣法,這隻有用三願道典才能解釋,一想到這裡,陳林看向陳千強兄妹的目光里就充斥了仇恨:寧可給一個外人,也不給我這家主!可惡!
古川露了這神妙的布陣手法,陳家人議論紛紛,卻再也不敢提起逐出古川一事。
但凡是個人都會要面子,古川這等手法幾可與陳林一較高下,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會出來自找麻煩。
陳百里則暗自嘖舌,慶幸自己自選對了陳千強兄妹這一方,陳千強本來就做過陳家家主,陳家中還有不少人願意聽他號令,現在再加上古川這個風水好手,在接下來的落燈會上就大有所為了。
陳千雪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變局,喜滋滋地走到古川身邊,握住他的手,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插香有講究的?」
「秘密。」古川故作神秘道。
其實他也真的是僥倖,如果不是在通寶閣補過陳老爺子的陣法,他也不會這麼快找出插香點。
不過在千雪面前裝裝高手風範還是很過癮的。
陳千雪掐了他手心一下,「看你得瑟的!」眉眼間卻儘是喜色。
自己帶進來的男人這麼長臉,怎麼不開心呢?
「好了,上香上好了,大家可以開始討論家主的事情了。」陳百里站出來大聲說道。
陳晨跳了出來,喝道:「什麼家主的事?接下來就是落燈會了,什麼時候祭祖流程讓你陳百里給改了?!」
陳全安在後面發出冷笑,卻是半點聲音也無。
這時十三叔出奇地沒有半點聲響,整個人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頭耷拉著,一點一點的,像是打盹。
古川沒想到陳百里這麼快就和陳全安等人撕破了臉,他聽到「落燈會」三個字,低聲問陳千雪:「這落燈會是什麼儀式?」
「你等會就知道了。只有家主才能打開落燈會的大陣,所以——」陳千雪話還未說完,陳百里就冷哼道:「落燈會?落燈會外面的驚天五重大陣你就打得開?他——」
陳百里指向陳林,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叫,「他能打得開?」
陳晨臉漲得通紅,反駁道:「那你就打得開嗎?」
這兩人彷彿是陷入了一個無限循環的怪圈。
陳林的神色卻依舊如常,,好像沒聽見剛才陳百里對他的挑釁一般。
陳全安的嘴角微微上翹,他早就料到陳百里會拿落燈會一事攻擊陳林這個現家主沒有三願道典一事,名不正言不順。
可是他的底氣還是很足。
因為陳百里同樣也沒有三願道典。
至於陳千強和陳千雪身上有沒有三願道典,他就不關心了,就算有,以他們兄妹那麼單薄的勢力,他完全可以以陳家大義的要求逼他們交出三願道典。
古川這時聽到驚天五重大陣,心中卻是一震,他沒想到驚天五重大陣居然和落燈會有關。這下子他對那個落燈會更感好奇了。
陳百里和陳晨僵持不下,陳家這明顯分成兩派的人馬相隔著一條無形的線對罵了起來。
人數方面自然是陳全安這方佔優。只是十三叔此時就坐在陳全安的陣營中。
那些在他身邊的小輩放聲大罵時,多少也要顧忌一些。
不能爆出「狗娘養的」、「操你老母」之類的傷敵傷己的粗話。
這就是大家族內鬥的禁忌了。
不過沒有長輩坐鎮的陳百里這方卻是毫無顧忌,葷素不忌,什麼樣的粗話都能說出來,還換著花樣,一個人罵完,另一個人接著上。
這些陳家人雖然同樣姓陳,只是在外地打拚時間久了,除了過年或是祭祖時才回陳家一趟,和陳家的聯繫未免淡了許多,所以罵起人來更是放肆。
只一會的工夫,就見陳全安這一派人馬後退了幾步,氣勢上反而是人數較少的陳百里這一方佔了絕對的上風。
陳千強兄妹和古川就站在一角上,略和陳百里這一派靠近,但卻不融進去。
算是保持中立的第三方。
見眾人罵得起勁,紛紛把對方的醜事揭穿出來。
那個說他安排了弟妹的親戚在陳氏集團中吃空餉,那個說他每天從集團的衛生間里偷廁紙。
還有人說陳剛和二嫂做些扒灰的羞事。
陳剛則鼓動胸前那兩塊胸大肌,譏諷對面那個人,說二嫂都是快60歲的人了,就是造謠,能不能換個年輕點的。
這一輪口舌攻防,讓古川大開眼界。
反倒是陳千強和陳千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原本看起來都算正常的陳家兄弟姐妹,或是有長輩威嚴的中年人,此時在罵戰中什麼惡形惡相、污言穢語都噴出來了,臭不可聞。
陳千強看這場景只覺得心痛。以前的陳家就像任何一個大家族一樣,矛盾頗多,親戚之間也多有摩擦,但是還不致於到這個地步。
現在看來用一盤散沙來形容都算好的了。
這樣的陳家怎能不倒?
陳千強興出一絲絕望的念頭,這樣的陳家他以前居然還想把它撐住,現在看來這個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了。
在這場罵戰中,十三叔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好像他根本不管誰當家主,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