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奶糖
鍾曉笛在家的時候,由於父親總是喝醉后回來跟母親吵鬧,她沒有足夠安靜的環境寫歌,所以只能佔用上課時間偷偷寫。
既然是偷偷寫歌,自然就要面臨著被老師發現的風險,而唐安斕就是她的最佳擋箭牌。
譬如今天的歷史課。
「鍾曉笛,寫什麼呢?」歷史老師站在講台上,神態威嚴叫她的名字,「辛亥革命在哪一年,你起來回答一下。」
鍾曉笛一愣,她期期艾艾地站起身來:「那個……辛亥革命是19……19几几年來著?」
老師頓時氣得頭髮又禿了幾根:「你問誰呢?你問我啊?」
「……」鍾曉笛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同桌唐安斕。
唐安斕用鋼筆在課本上寫了一個「1911-1912年初」。
她鬆了口氣:「1911-1912年初。」
老師不依不饒:「那三民主義由哪三項主義構成?」
「呃……民族主義、民權主義和……」
唐安斕又寫了「民生」二字。
「民生主義!」
歷史老師輕哼:「行,坐下吧。」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自己得好好學習,也不能次次都指望你同桌,人家以後能跟著你上考場嗎?」
「……」
鍾曉笛和唐安斕對視一眼,倆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各自低頭看書,保持乖巧。
下課鈴聲終於響了。
鍾曉笛把寫滿歌詞和樂譜的筆記本收起來,長長出了口氣,她大咧咧一拍唐安斕肩膀:「斕斕,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記給我了?」
「你交代的事,我什麼時候忘過?」唐安斕笑著從書包里拿出魏嘉言的專輯和簽名照,神神秘秘塞進她懷裡,「我姐要是再多找魏嘉言要幾次簽名,估計他倆的緋聞都要傳出來了。」
鍾曉笛欣喜地摟住專輯:「替我謝謝咱姐,咱姐辛苦了。」
「好,我會轉告她的。」
「那我再問你點別的事兒吧。」
唐安斕疑惑:「什麼?」
「我今天早晨進校時,遇見了關子烈和他那個兄弟程驍。」
「哦,然後呢?」
「本來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我當時只是注意到關子烈戴了一條皮質手環,是刺客家的手藝。」鍾曉笛得意挑眉,「刺客家的實體店鋪,就在手作集市裡面,我記得你周末剛剛去過對吧?」
「……去過又怎麼樣?」
鍾曉笛意味深長地指了指她的手腕:「能解釋一下嗎唐大小姐,你這條皮質手環是不是剛買的?和關子烈那條是不是一對兒?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你倆那晚肯定是一起逛的集市。」
唐安斕無言以對。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位看似沒心沒肺的閨蜜,其實本質上是福爾摩斯?
「巧合而已,你別瞎說。」
「也就是說,你倆那晚真的偶遇了?」
「算是吧。」
鍾曉笛猛地一拍大腿,帶著幾分窺破八卦的興奮感:「我就說么!自從那天你把情書退給他之後,回來狀態就不對,肯定有貓膩!」
「那封情書不是他寫的,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誒?誰能寫出那種看似有文采實則油膩的一篇廢話?」鍾曉笛再三琢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換作普通學生誰敢整蠱關子烈?絕對是他兄弟程驍,七班班長你知道吧?挺受歡迎的富二代,據說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快,我看那人面相就不老實,改天我找機會給你報復回來!」
唐安斕頓時哭笑不得:「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兒,隨他們去吧。」
「嘖嘖,你這屬於愛屋及烏,你看上關子烈了,所以順帶著也原諒了他的混賬兄弟。」
「你再啰嗦,當心我把魏嘉言的專輯收回。」
鍾曉笛趕緊把專輯藏進課桌,嘟囔著轉過身去:「你就是心虛,還不承認呢。」
唐安斕沒再多說什麼,她看了一眼腕間的那條手環,很淺地勾起了唇角。
下午只上兩節課,然後是南洋中學每月例行的大掃除時間。
鑒於這次,二三四班的男生們被抽調了一大部分,去藝術綜合樓那邊幫忙搬運桌椅,班裡人手不太夠,所以唐安斕就主動參與了擦玻璃這項任務。
至於為什麼非得擦玻璃呢?因為她自認登梯爬高的能力,比班裡其他女生都要強一些,集體活動能者多勞,應該積極出力。
她拎著大桶,穿越了樓道走廊去打水,誰知在路過一樓轉角時,卻無意中聽到了一男一女正在交談的聲音——其實基本上也是女生在氣惱地喋喋不休,男生以沉默為主。
「電話不接,微信也不回,給你的電影票你轉手送人了,關子烈你什麼意思?你到底拿我當什麼了?」
「拿你當學姐。」
嗯,沒錯,確實是關子烈標誌性的、低沉慵懶的聲線。
「誰稀罕當你學姐?你就是這麼一次又一次故意栽學姐面子的?」
「你也可以不當。」
「關子烈,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沒錯,你爸是大魔術師,你爸厲害,可我爸也是堂堂企業老總,錢不比你少,你看不起誰呢?」
關子烈的語氣依舊冷漠,且聽上去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麻煩讓開,我還得回班做衛生。」
那女生不依不饒:「你這混世魔王還知道做衛生呢?你那群小弟不早就乖乖替你做完了嗎?」
「讓開。」
「我要是非不讓呢?」
談話戛然而止,忽而傳來了一陣類似校服拉扯的動靜,隨後是女式皮鞋急促敲打地面的清脆響聲。
「……關子烈,你給我站住!」
唐安斕暗道不好,下意識想要拎著桶逃離現場,結果還沒來得及轉身,就和快步走來的關子烈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了一愣。
而緊跟在後面的女生毫無疑問,是校花海鈺。
平心而論,海鈺是真的性感又漂亮,哪怕穿著統一的校服,梳著最尋常的馬尾,站在那也像是一隻高傲的黑天鵝,光芒四射。
只可惜美則美矣,卻稜角銳利,看起來太過刻薄了。
海鈺秀眉微蹙,挺沒好氣地斜了一眼唐安斕:「你哪位?偷聽牆角很有意思?」
「抱歉學姐,我只是碰巧路過罷了。」唐安斕的態度不卑不亢,她平靜一指水桶,「班級大掃除,我是來打水的,畢竟只有這一條路,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你們。」
「嗯。」海鈺不悅地轉開視線,目光凌厲地瞪向關子烈,「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
關子烈懶洋洋靠牆而立,他從懷裡摸出一根煙來當場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而後將煙霧不偏不倚全呼在了她臉上。
「不送。」
海鈺瞬間被嗆得咳嗽連連,禁不住一甩手氣沖沖地離開了:「關子烈你個王八蛋!」
唐安斕目送她背影遠去,覺得自己留在這實在有些尷尬,試圖找借口合理脫身。
「關同學,你慢慢抽,我先去打水了,再見。」
關子烈單手掐滅了那根煙:「不抽了,教學樓不能抽煙。」
「那你剛才還……」
「驅趕蜜蜂而已。」
唐安斕也聰明,登時了解了他話中深意,不禁一笑:「行,那你先忙,我走了。」
「等等。」
「啊?」
關子烈迎著她疑惑的視線,沉默半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六色的金屬魔方遞給她:「給。」
唐安斕神色微怔:「這不是穆爺爺店裡的那個……」
「不是,這是新的。」
「那你為什麼要送我?」
「回禮。」
至於究竟是什麼回禮,那當然是皮質手環的回禮,以及那晚她在手作集市上,分享給他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小美食。
都沒有多昂貴,但他都記在心裡了。
唐安斕微微垂眸,看見了從他校服衣袖裡,露出的那個船錨掛墜。
鍾曉笛說得是真的,他的確把自己送的東西戴上了。
「謝謝。」她接過了金屬魔方,笑著問他,「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這桶待會兒盛滿了水,可能還挺沉的,能幫我拎到二班教室去嗎?」
「二班教室?」
她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放教室門口,放走廊就行,免得引人誤會,給你添麻煩。」
關子烈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只一點頭,俯身拎起了水桶:「走吧。」
兩人打了滿滿一桶水,一路無話,直到距離二班教室幾十米的轉角停下來,唐安斕雙手拎桶,正欲向他道謝,忽聽身後有人在叫關子烈的名字。
「阿烈,晚上去不去壽和日料……誒?」
毋庸置疑,是程驍。
程驍插著口袋站在不遠處,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充滿了對八卦的渴求,且一開口還帶著對自家兄弟終於開竅了的欣慰感。
「行啊,我說這半天你去哪了,合著是在跟級花交流感情——那唐同學,晚上你要不要一起來壽和日料吃頓便飯?」
唐安斕趕緊拒絕:「不了不了,程班長誤會了,關同學完全是樂於助人才幫我拎一下,我不打擾你們談正事了,告辭。」
她可還沒忘記上次程驍亂寫情書的事兒,跟這位大爺一起吃飯,指不定又會落入什麼古怪陷阱,還是敬而遠之比較穩妥。
程驍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阿烈還有樂於助人的美德呢?」
「總之多謝程班長的好意。」
「哈哈哈慢走啊,下次有空來七班做客。」
「好的。」
關子烈一直沒說話,眼看著唐安斕已經進了班,他這才轉過身來,一把將程驍的腦袋按在了牆上。
「就你長嘴了?」
程驍的額頭抵著牆壁,依舊頑強伸出手去,拍了拍關子烈的胸口:「你先冷靜,我有正事,不然幹嘛特意跑出來找你?」
「……說。」
「剛謝飛來過咱班了,就海鈺那個混社會的青梅竹馬,你有印象吧?」
關子烈面無表情:「印象不大。」
「反正他是氣勢洶洶的,明顯要找你算賬,幸好剛才你沒在班裡,他暫時被我勸走了——我猜他還要去找海鈺。」
「他找誰跟我有關係?」
「但他如果要報復你搶走他的暗戀女神,是不是就和你有關係了?」
關子烈冷笑:「他有那本事?」
「嗯……」程驍嚴肅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他應該沒有,但身為你兄弟,我認為自己有必要關心你的安全問題。」
「也可以關心一下我的飲食問題。」
「什麼飲食問題?」
關子烈終於鬆手,放開了他的腦袋:「晚上的壽和日料,你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