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奸商惡霸
徐安慶翻出院子,朝著永寧鎮外的小連山方向走去。
小連山是天祁山的支脈,而天祁山則是十萬原始大山的外圍。永寧鎮的狩獵好手常年進入小連山打獵,在風調雨順的年歲收穫還算不錯。
可是經過去年的大旱和今年的洪災蝗災,進入小連山的獵人越來越多,能打到的獵物也越加稀少。
徐家夫婦跟著狩獵隊伍進山九天未歸,很有可能不是去小連山,而是去了有凶獸出沒的天祁山。
路上。
田裡的稻種已經生出秧苗,附近有乾草木樁搭成的簡易草棚,並有庄稼人守著。
如今已是盛夏,嫩秧苗是禁不住正午時烈陽暴晒的,庄稼人守著秧苗,一是要時常給嫩秧苗噴洒霧水降溫,二是防止別有用心之人拔苗。
田裡的秧苗和地里剛長出來的菜芽可是他們最後活命的希望。要是再有損失,這些庄稼人可就真得賣地賣田,一輩子給地主老財打長工。
這個情況和徐安慶前世的封建舊社會有極大不同。能當上地主土豪的,並不怕窮苦百姓聯手造反。
一個內勁境界的武者,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亦或者是耐久力,都不是平常人可以比擬的。
前世或許十幾個饑民聚集在一起,能聯手打死一個武道好手。但是在這個世界,很難實現。
敢造反搶糧食?
全族的骨灰都給你揚了。
往小連山的方向有一處居民聚集點,叫做小連村,大約有六十幾戶人家。徐安慶想要打聽父母的情況,去那裡最為合適。
徐安慶剛到村裡,就聽到陣陣撕心裂肺的呻吟聲傳來,其間還摻雜著婦孺孩童的哭泣聲。他循聲望去,有幾十個衣著樸素之人圍著一棵大樹。
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老者被倒吊在大樹上,渾身是血。他裸露著上半身,渾身皮膚變了顏色,大量鞭形傷口縱橫交錯,已經找不出一塊好肉。
樹下有一個壯漢拿著倒刺皮鞭,不斷抽打著老者,臉上凌厲神色相當駭人,彷彿老者無助的求饒聲激發出他某種罄竹難書的滿足感。
在壯漢不遠處,有一個面相英朗的白衣少年正輕搖著羽扇並捶胸頓足地說著。
「世風日下啊!道德淪喪啊!人心不古啊!一群刁民,簡直就是一群窮山惡水裡出來的刁民!這糧食是我辛辛苦苦從鎮里拉來賣的,你們為什麼要搶?還有律法嗎?還有公道嗎?要不是本少爺帶著護衛,今天怕是要被你們這群刁民害死在這裡。」
白衣少年說得面紅耳赤,忍不住咳嗽兩聲,端起一旁的茶杯仰頭飲盡,然後一屁股坐到竹椅上,十分玩味地環顧眾人。
徐安慶是來打探父母消息的,本不想多事。但那老者的哀嚎牽動著他的心神,便快速圍上去了解情況。
「王家少爺!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家老頭吧,再打下去他就真的沒命了。求求您啊……求求您……」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婦雙膝跪地,正不斷磕頭求饒,額頭上早已腫起一個大包。
徐安慶瞧了瞧那個正在揮鞭的壯漢,又瞄了一眼白衣少年左右的兩個面目猙獰的護衛,暫時掩下心中的怒火。他側頭詢問旁邊之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大叔,他們為什麼要鞭打這個老者?」
中年漢子壓低聲音回答:「這個小畜生拉糧食到我們村裡來賣,事先講好價錢是二兩銀子一斤。可是他們收了劉老頭四兩銀子,卻只給了一斤米,說是還要給什麼運輸費用。
劉老頭當然不肯,便向他們要回銀子去鎮里買糧食。可是那小畜生收了錢就不願退還,劉老頭實在沒辦法就只好出手搶他應得的糧食,結果被他們吊起來打!」
中年漢子說這話時拽緊了拳頭,字裡行間充滿怒意。
徐安慶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匕首,眯著眼仔細觀察場中四人。
可是不一會兒,他就放棄了這個衝動的想法。
三個護衛,無一不是膀大腰圓之徒。他們的虎口和指節上都有厚厚的老繭,證明都是經常動武之人,絕不是劉三那種貨色能比的。
並且那白衣少年看著瘦弱,一雙手掌卻是一反常態的泛白色,鬼知道是修鍊了什麼武技。
老婦連續磕了數十個響頭,終是癱倒在地。她此刻已經雙眼充血,伸著瘦弱的手向老頭所在的方向輕抓。
「王家少爺,放了我家老頭子吧,糧食我們不要了……」
白衣少年聞言放下茶杯,又站起身來。他示意揮鞭大漢停手,然後厲聲到:
「你們這群刁民,知不知道大晉律典是什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搶奪他人財物,此等惡行簡直令人作嘔。
料想爾等刁民愚昧,那我就好意給你們教導一番。凡我大晉百姓,無故奪人財物者,視財物價值高低而定,下罰鞭刑五十,上至發配邊疆,終生為奴。」
平心而論,這條律法無異於暴政之法,但也有其公正之處。畢竟不偷不搶,這條律法之罰也落不到頭上。
老婦聞言又來了精神,翻身跪地懇求到:「千錯萬錯,都是我家老頭子的錯。既然他已經受了鞭刑,還請王家少爺開恩把他放下來吧……求求大少爺呀……」
白衣少年搖頭冷笑道:「那可不行,這個死老頭可是想搶走一整袋糧食。姚三,你來說說,這一袋糧食有多少斤?」
站在白衣少年左邊的壯漢點點頭,大聲說到:「劉老頭搶的麻布袋裡裝有兩百斤大米。」
老婦聞言雙手高舉,以頭搶地道:「冤枉啊王家少爺,我家老頭只想拿回我們應得的糧食,並不想多拿!」
「劉老頭只想拿他應得的那份,絕對不敢搶糧食的。」
「劉家少爺,您就放了劉老頭吧,他也是一時心急,絕對不是有意要搶糧食的。」
「糧食賣得這麼貴,還讓不讓人活啊!」
「就是就是,這是什麼狗屁律法。你們把糧食囤積起來賣高價沒人管,劉老頭只想拿回應得的糧食,卻被你們濫用私刑鞭打。」一個年輕後生憤憤說到。
白衣少年尋著年輕後生的聲音望去,嘴角上揚,白玉般的右手輕輕一挽,一道殘影飛了出去。
飛鏢!
徐安慶瞳孔一縮。
飛鏢洞穿年輕後生的左胸,帶出一串血線,扎進後方的樹榦,入木三寸,血液匯聚成一滴,與年輕後生同時跌落到地面上。
「妄議大晉律法者,殺無赦!」白衣少年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
鴉雀無聲。
徐安慶頓時感覺有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冒,難怪沒有人敢反抗,那白衣少年簡直是殺人不眨眼的地獄惡魔。
「哈哈,王少爺,你這一手玄玉勁看起來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內勁境界難逢敵手。」右邊的護衛急忙拍馬屁。
白衣少年很是受用,繼續說到:「如今這世道亂民四起,皆因無知刁民缺乏敬畏之心,枉顧大晉律法。吾等心懷正義之士,必當以身作則,匡扶社稷,誅奸除惡。」
「草!」徐安慶在心底破口大罵。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村民們同樣憤憤不平。但是躺在地上手腳時不時抽搐一下的死鬼後生,已經成為前車之鑒,誰也不敢再當出頭鳥。
「好了,把這死老頭放下來吧。本來以他搶奪價值八百兩銀子大米的罪行,發配邊疆也不為過。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少爺同樣是宅心仁厚,加上糧食也沒有丟,就不追究他的罪行了。」
老婦聞言大喜,繼續磕頭道:「多謝王家少爺開恩,多謝王家少爺開恩。」
老婦說完后急忙起身去給劉老頭解開繩子,有兩個村民也跟上去幫助老婦,他們一起把劉老頭慢慢放下來。老婦噙淚把裝著一斤大米的布袋放進懷裡,然後跟著兩個村民把劉老頭背回家治傷。
也有離死亡後生比較近的村民想要做點什麼,但是攝於白衣少年的威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白衣少年繼續說到:「鎮里的大米確實只要二兩銀子一斤不假,但我辛辛苦苦從永寧鎮里拉過來,不要人力物力嗎?況且你們去鎮里買到糧食,能安全帶回小連村嗎?這一路走來,我親手殺的搶糧賊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賣你們四兩銀子一斤,算貴嗎?我賣給你們數斤米,就能讓一大家人撐過最後的糧食荒。這可是鮮活的人命啊,豈能用區區銀兩可以衡量的,你們這群刁民,真是把本少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那個持鞭大漢揮舞著長鞭,在空中發出「啪啪」響聲,駭人至極。
「我家少爺是菩薩心腸,不懼艱辛和危險給你們小連村運來救命糧食。做人要懂得感恩,你們就應該把家裡的田契地契都拿出來換糧食。要是你們再嫌貴,讓我家少爺寒了熱心,別說四兩銀子,就是四十兩銀子也別想買到一粒米!」
持鞭大漢的話使得村民們竊竊私語。
「什麼意思?這是還要漲價嗎?」
「絕對不能賣地契和田契,一旦賣掉就徹底無法翻身了。」
「那怎麼辦?大米四兩銀子一斤,我們是絕對撐不過糧食荒的。」
「等進入天祁山的打獵隊回來,我們就有吃的了,一定要撐住。」
「快回來了,快回來了,最後幾天一定要撐過去。哪怕價格漲了一倍,也必須要買。人沒了,銀子留著有什麼用?」
「劉老頭身受重傷,看樣子是撐不過今晚的。還有陳家那小子,至少也有八十斤重……」
「閉嘴!這種渾話你也說得出來……」
「……」
徐安慶聽著村民們的私話,頓時背脊生涼。
這就是魯迅先生筆下的人血饅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