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冷。
徹骨的冷。
月離唇色煞白,雙眼迷離,如同失了魂一樣,意識不知道飄遊到了何處去。
一陣接著一陣的痛楚盤磨著她的意識,不記得過了多久,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道白光。
白茫茫一片卻什麼東西影像都沒有,月離正要緩緩睡去時,卻聽見了一對男女在說話。
全身都無法動彈,月離只得靜靜聆聽二人的談話。
「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必定是出挑的。」
一道溫柔的男聲寵溺道。
「我希望她們多像你一樣,洒脫逍遙些,不要像我太安靜了。」
接著便是一道女聲,朦朦朧朧間還能隱約聽見嬰兒微微的哭泣聲,還有安撫孩子時被褥被輕輕拍打的聲響。
想必這位就是孩子的母親了吧……
月離想著,怎麼自己會聽見這個呢,但意識發散得厲害,她完全無法集中思考。
「一個像你沉靜,一個像我好動,也是極好的~」
「一個像你沉靜……一個像我好動……」
「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像你……像我……」
男人的迴音一遍遍在月離腦海中迴轉,越來越縹緲虛無。
「傅兮,今日教你怎麼探取記憶。」
忽然一道深沉有力的低音道。
這聲音如同一聲雷鳴,讓月離如同漿糊一般的腦袋,突然清晰了許多。
只是如同到了哪個夢境,她已經失去了自我的意識,只能跟著眼前的畫面走。
月離完全反應不到,那男人是誰,那男人所說的傅兮又是誰。
眼前的視角應該是一名女孩,抬頭間低視也只能看見一雙大人的腿,還有身邊的一隻四腳被麻繩捆綁,可憐兮兮地半躺在地上的黃斑小鹿。
那小孩怕小黃鹿被綁久了會受傷,認真地點了點頭聽從男人的安排。
「凝神專註,將神力匯聚指間,再抬起五指扣在小鹿的額間,心無旁騖地將神力貫穿進去。」
「記住自己看見的畫面,好了複述與我聽。」
那孩子應該還很小,吃力地試圖聽懂那男人所說的話后,照著他所說集中注意力,卻一次又一次的分神,再專註再分神……
過了許久,她終於學會了將神匯聚於指間,她驚喜萬分地試圖探取小鹿的記憶,卻什麼發現都沒有。
她膽怯又失落道:「沒有成功。」
那男人平靜說:「再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二人對話只有傅兮探取記憶失敗,那男人絲毫疲倦都沒有的回應。
「再來。」
「還是不行……」
「再來。」
「我可不可以休息一會兒?」
「再來。」
「再來。」
「再來……」
那男人的回應生硬冷漠,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兩個字,月離聽得心神煩躁,卻擺脫不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連小黃鹿都從緊繃的狀態轉而入眠,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男人教自己的方法,飽滿的小額頭上布著細密的汗珠,几絲碎發都粘在了上面。
重複太多次一樣的動作,小女孩精神恍惚嘴裡小聲念叨著:「再來…」同時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將白胖的小右掌探在了黃鹿頭頂上。
她成功地探進了黃鹿的記憶,如臨其境地經歷著它記憶中的每一個畫面,飛速掠過的綠色低矮草叢,蟬蟬聲叫的樹洞,還有孤冷昂揚的狼叫。
畫面閃過一道白光,此時她又以路人視角站在一群訓練有素高大且強壯的士兵之中,看著被士兵圍起來的年輕女子和一名與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士兵中有幾人漠視著道:「冥王可真是個窩囊廢,居然要一個女人來救。」
「這女的真是個蠢貨。」
「魔界大軍豈是她能阻擋得了的。」
那男孩臉上布滿淚痕,稚嫩的童聲一遍遍地叫著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娘親…」
「娘親你醒過來啊!」
她見不得這樣陰陽相隔的畫面,心口一陣陣抽痛,就要和他一樣流出淚來。
「月離?!」
「月離你放開!」
阿沖的聲音將月離喚醒,她虛弱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右手剛剛從奉煦額頭上收回。
左右站著阿沖與容毅,兩個人都是緊張的神情,且都疑惑地看著自己。
而奉煦則死死地盯著她,面如土色:「你剛剛對本王做了什麼?」
方才容毅離開煎藥,奉煦便留了下來在旁看著她,見她突然臉犯紅潮說胡話以為是發熱急忙起身想將阿沖叫進來幫忙。
卻被她一掌大力按住額頭無法掙脫,完全不像一個垂死之人,奉煦剛剛也失了掌控痛苦地回憶了一番母親去世那天的場景。
幸好阿衝進來后發現了異常,叫醒了月離。
聯想剛才似是夢見的情境,月離又覺得真實地嚇人,見到奉煦的反應,更是覺得他知道了自己看見了什麼,便結結巴巴地不好意思道:
「我……」
「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人教我探取記憶,明明夢裡是一隻黃鹿,怎麼會是你?」
奉煦依舊冷著張臉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看得她發毛,她從未見過奉煦這樣的表情,害怕得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良久,他才質問道:「你看見了什麼對嗎?」
「是誰教的你?」
原本月離脫離險境是好事,容毅都未來得及用藥她就已經安然醒來,見二殿下這樣的反應,容毅與阿沖不禁急切地想知道,月離剛剛究竟是看見了什麼。
夢中教她的人是誰,她是不是其實想起了什麼。
月離抓了抓心口的被角,難過道:「對不起奉煦,我真的不是有意想看見你的傷心事的…」
「你娘親的事情,我很抱歉。」
奉晚原本暗藏絲絲怒意的眼神在聽完月離說的話之後明顯晃了晃,身影不自覺往後退,他像被打擊到致命處的猛獸突然開始無措地掩蓋自己的弱點。
此言一出,如同安靜的水塘突然被一顆魚雷炸開一般在阿沖與容毅心中爆裂開來。
她居然看見了這個!如果換做是別人,恐怕奉煦早已不留情將此人當場解決了……
奉晚母妃的死是他此生唯一不可提的遺憾,也是他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