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落葉
吞元合併,仙界被震動得幾近顛覆。
晉澤太仙也被「請」去會見崇吾帝君。
仙界大部分人對此次異象都議論紛紛,目前他們都不知道吞元珠失竊一事。
清瑤便只有申玉安坐鎮,穩住弟子們的疑心。
傅立言離開正廳后,找到正在卧房裡面對楚楚屍體呆坐著的李鷺。
他側目凝視李鷺,幾縷長發垂在他眼間,遮住了他的瞳孔,無需怎麼追尋他的眼眸,也知道那是怎樣一番凄涼的眼神。
他一直覺得李鷺是個什麼都懂,什麼都能自己做好的人。
很少讓人擔心。
他從未覺得李鷺會像今天這樣脆弱過,傅立言靜靜走到他旁邊,坐下后一聲不吭。
良久,低著頭的李鷺才緩緩低聲開口道:「告訴我,師兄。」
「你們都聽到了什麼?」
傅立言沒有現在就告訴他,他從懷中拿出來一方如月光般潔柔順亮的絹布,放半空中一放,那小小的絹布立馬變大,漸漸透明將楚楚全身蓋住。
這個是傅立言養的玉蠶吐出來的絲所製成的方布,觸之生涼,他從未想過會把它蓋在死人身上……
李鷺立馬抬頭,撫摸著貼在楚楚身體上的絹布,本是寫滿死氣的臉,立馬恢復了臉色,就像她還活著一樣。
懵然間,李鷺以為楚楚被複活了,激動得去拉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叫著她:「楚楚?」
楚楚依舊雙眼緊閉,沒有半點動靜,跟睡著了一樣。
看著這樣的情形,傅立言也不禁濕了眼角,背過去身打斷了他:「靜安,她已經死了。」
「方布只是能讓她屍體不腐,你快些振作起來吧!」
仙界正面臨著前未知的浩劫,如果李鷺因為楚楚徹底消沉下去,未來他肯定無法保護自己。
李鷺退倒在地,崩潰地說:「我不想振作!」
他滿腔是挫骨般的痛楚,楚楚還未答允成為自己的妻子,他還未對她許諾與她執手一生。
他還未來得及與她說,一切都被突如其來地生生打斷,蹋毀。
傅立言也陪著他坐在地上,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李鷺從師父的表情與四牲的出現,早已拼湊起來兩分真相。
他冷冷地嗤笑一聲,不懂自己為何要開口問這些事:「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楚楚也回不來了。」
傅立言搖了搖頭,又說了一件還未告訴李鷺的事情:「師父說,她命中注定有些死劫。」
聽完李鷺更是覺得荒唐,笑得更陰險:「師兄,你知道,我為何要學醫嗎?」
「因為我父親的死。」
「如果生死早有定數,我寧可棄之。」
再這樣說下去,恐怕他們要在裡面吵起來,傅立言只得閉上嘴,自覺退出房門,心想讓李鷺靜上一靜。
站在門邊,傅立言掏出一塊東西,扔到李鷺懷中:「從楚楚身上掉下的。」拋下這句話后,他就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李鷺怔了一怔,他認得此物,是他三年前在人間時,經常看見凡人用著的手機,楚楚的手機屏幕已經出現了幾道明顯的裂痕,應該是她被刺傷時,掉出來的。
他端著手機,靜靜看了好久,想象著楚楚使用它時的情形……
五指撐在手機背後,後背有點突出得異常。
翻過來一看,包住手機身的黑色殼子鼓鼓的,怕碰壞手機,他謹慎地掀開了手機殼,裡面掉出來了一樣綠晃晃的東西。
李鷺定晴一看,是他三年前送給楚楚神棗樹的枝椏,她一直好好保存著。
一滴熱淚從他右眼滾出,他轉身走近楚楚,將枝椏放進她掌心,低聲在她耳邊溫柔道:「我帶你回家。」
兩天後,傅立言與申玉安去看望李鷺時。
他的卧房已空無一人。
竹編茶桌上,赫然擺著被撕成兩半的拜師帖。
「靜安……他這是和師父斷絕關係的意思啊!」捧著兩半帖子,傅立言嘴張得大大的。
申玉安也愣了愣道:「沒想到,他那麼喜歡楚楚。」
仙界人心晃散,師父與羅拂的異常,無疑讓清瑤其它人覺得,仙界會有大變,李鷺是最為被看重的弟子,他這樣一走,更會生起許多猜疑。
申玉安、傅立言和管容是剩下的知情者,儘管他們對師父早年前所做所為有著意見,但是仙界的利益大於個人,他們依舊會堅持在清瑤。
申玉安將拜師帖收入懷中,與傅立言交代道:「他人問起,就說靜安回家處理家中要緊事宜。」
傅立言也只得點頭。
眾山之間一座低矮的小山之中,立著一間隱蔽的小房子。
李鷺母親寧錦照常坐在李鷺去清瑤前所睡的房間床上,整理著他走前的衣衫。
疊疊放放,又全拿出來洗乾淨,再折再疊,就這樣重重複復過了過兩千年。
鬢間也熬出了幾束白髮,眼球也有些發黃混濁。
很少有神仙做得像她這樣,那麼的「衰老」。
因為她在外,還有個心心念念的兒子,在心上,還有自己最愛的丈夫。
每到黃昏,她便靠在門邊,等著落日緩緩垂下,想象著兒子此時在做些什麼事,兩千年還有多久才到。
一想到這些,內心從未停止過的孤獨悲涼,更加重了。
她不厭其煩地翻著李鷺兒時的玩具,有一顆彩色竹球,外面的彩油早已脫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許顏色還留在上面。
「母親。」
以為是自己幻聽,寧錦還是天性使然地回答了一聲:「哎~」
她緩緩抬起頭,房門站著一身影高大的男人,突然間她的眼睛被淚水浸透有些朦朧,她又飛快用袖子擦了擦,張大雙眼,真的是李鷺回來了。
離去前,他還是個和她差不多高的青稚少年,現在回來已經是一名沉穩內斂的大人了。
「靜安?」
李鷺含淚笑著點了點頭。
她激動得險些跳起來,牢牢抱住了兒子:「不是還要兩年嗎?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李鷺沉默不語,她沒察覺到異常,接著說道:「現在回來也好,母親不用疊著你的衣服過日了。」
他知道自己不在母親身邊,她會有多孤單,但當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的房間與他走時還一模一樣時,不禁覺得自己十分不孝,母親的孤獨就像枯萎的花瓣,一日一日眼見著自己凋零。
他像個大孩子一樣,下巴抵在母親肩上靜靜哭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