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戴炳輝的貨物以將近原價五倍的價格出售,一百六十多萬的貨款一次性付清。老吳頭雖然分得了應得的份額,但看著戴炳輝獲得的高額回報忌妒得足以睡不著覺。
一萬元不算數,十萬元剛起步,百萬元不算富已成了過時的口號,擁有百萬元的家庭,在縣城裡又有多少呢?臨近退休年齡的戴炳輝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這幾年眼巴巴看著左鄰右舍早已換成了彩電,可戴炳輝家望塵莫及。今天黑白電視機換成了准屏彩電。金耀樂得合不上嘴,看著戴炳輝不再那麼煩人了,喊起老戴的聲音也變得溫柔了。
一家人難得的喜悅圍桌而坐,朝娣當警察的丈夫,上尉軍官,金耀的學生小霞也是戴朝陽的未婚妻都前來增色。戴炳輝和金耀都覺得在家境困難的時候,女兒朝鳳省吃儉用,沒少補貼家用,當場宣布決定,給戴朝鳳買一套二居室的住房,還特意給大女兒配了一部翻蓋手機擺在餐桌上。
朝娣和朝陽看著這代表潮流的現代通訊工具望眼欲穿,正在放暑假的朝燦轉著眼珠兒也蠢蠢欲動。
金耀的淡淡一句,「不要有什麼眼氣的,朝娣朝陽還有朝燦這些年上學的花銷可是大姐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這好東西就得先可大姐來,至於朝陽等把我這精挑細選的學生嫁給你的時候買給兒媳婦作為一項聘禮。」金耀說著自豪地瞟了一眼坐在對面這個親手調教出來的學生。
「那咱們快點兒結婚,手機借我先用著。」朝陽笑嘻嘻地看著坐在一旁的未婚妻。
「朝陽瞧你這點出息。朝娣呢!這女兒都出生了,也沒什麼理由給你買呀!」金耀繼續說道。
「我要離婚,省著一天跟著個不著家的警察。」戴朝娣假裝板著個臉,突然來了一句。
「離了婚再嫁,就嫁給個賣手機的吧!讓媽媽省下這筆錢。」朝陽諷刺著朝娣。
全家人一片歡笑,戴炳輝兩眼透著晶瑩的淚花。這一刻,一家人多年的壓抑全部得到釋放。
「可謂十年抗戰,債台高築不復還,苦盡甘來亦今天。」戴朝鳳恰似精闢的總結。
從容嬤嬤突然變成了老神仙的金耀顯示著前瞻性的語氣,「一夢鴛鴦點燃了女兒的愛情之旅,婚姻動,愛情來,不一定都要有漫漫長夜的談情說愛之路,一見鍾情亦可一定乾坤。作為長輩的我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是思想開化的人,我看呀!就來個好事成雙。」
戴炳輝附和著說道,「已經進入打電話都不需要電話線的時代了,聽說占宇的探親假加上大齡未婚的照顧假已所剩無幾,朝鳳正值學校放暑假,乾脆婚事兒也來個短平快。」
請來於占宇父母商議兒女婚事。於占宇弟弟高中剛畢業,準備復讀再考大學,娶親遙遙無期。期盼老大於占宇娶妻生子早已望眼欲穿的二老雙親哪有不從之理,兩家人一拍即合。
不差錢兒的戴炳輝不鋪張,但也有足夠的排場。於占宇父母喜坐高堂,流露著緊張拘束又喜悅自豪的神態。
良辰吉日,彩帶飄飄,鞭炮齊鳴。相鄰的兩家飯店同時迎來了兩場婚禮。
兩對新人攜手駐足相望,戴朝鳳與上尉喜結軍婚之緣,吳正石與王大美同牽姐弟之戀。
此時的王大美對戴朝鳳好生羨慕,吳正石對上尉稍顯妒忌。
於占宇本來渴望尋找火爐旁為之一動的愛情影子,卻天賜了真人秀。
於占宇假期已滿,攜手愛情圓滿收官。戴朝鳳追隨上尉起程,既是暑假更是蜜月。
在指導員的組織下,連隊的俱樂部里燈火通明一片雀躍。官兵對大齡連長喜結良緣,狂歡戲鬧。剛開始還一副文靜的戴朝鳳面對一群愣小子一反常態,伶牙俐齒,一展風采。此刻感受了純真的愛情,戰友的真摯友情,幸福洋溢在臉上,滋潤在心田。
於占宇看著歡鬧的戰友,美美的妻子,盡情高歌一曲十五的月亮。
幾天的大雨像斷了線的珠子,攪合得天昏地暗。
於占宇身穿淌水的雨衣,快步走進家屬招待所。
「朝鳳,部隊有抗洪任務馬上出發。」
「你要小心呀!占宇。」
「放心吧,占宇就是戰勝暴雨,等我回來。」
戴朝鳳望著大雨中於占宇的背影,身感榮耀,又那麼的不舍.……
趕到抗洪險段的官兵們,兩人一件救生衣,先群眾后黨員,先士兵后軍官。
狂風暴雨,巨浪滔天。江水呼嘯著竄過大堤。
欲制服惡魔的勇士毫不畏懼地撲向防洪大堤.……
在狂浪的衝擊下,江心一百多米強大的水壓下,浸泡已久的大堤突然崩塌,勇士捲入滾滾洪流。急流中的於占宇僥倖抓住一棵小樹,又手疾眼快用力拉起一名戰友。
小樹慢慢向下彎去,隨時都可能折斷,於占宇心中默念,「我的妻子,我心愛的人。」他大喊一聲,「兄弟多保重。」便鬆開了緊抓小樹的雙手。
噹噹的敲門聲,戴朝鳳一陣心喜。見門外幾個上校和中校的軍官,她向後望了望不見於占宇。
看著靈堂上於占宇及幾個戰士的遺照,戴朝鳳一臉的木訥,這是噩夢,不相信這是真的。
當部隊領導向被攙扶著的於占宇父母提及有什麼困難和要求時,老人顫抖地著說,「沒有,啥都沒有,我兒是國家的人。」戴朝鳳看著滿面褶皺臉堂黑紅兩眼紅腫的二位老人,如夢初醒,撲進婆婆的懷裡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抽泣得那樣傷心。
「領導我請求上抗洪前線!請批准我的請求!」戴朝鳳眼含淚水地懇求道。
部隊領導哪能讓剛剛經歷失去親人之痛的弱女子再上前線呢?便一再勸慰。但在戴朝鳳的強烈要求下,由專人護送前往抗洪一線慰問。
抗洪英雄之妻——軍嫂再上前線的新聞畫面催人淚下……
從部隊返回的戴朝鳳一直悶在家裡不出門。
金耀看著嘴唇乾裂、面容黃瘦、寡言少語、心情極度悲傷的女兒,心焦地勸解道,「小鳳呀!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要不出去散散心?」戴朝鳳望著滿面愁容的母親,平復一下心情,「媽!放心吧,我沒事,我要去做幾年前就要做的一件事兒,像您說的,也正好換個心情。」戴朝鳳回答得乾淨利落。
戴朝鳳收拾行囊,金耀把厚厚的一沓錢遞過去,戴朝鳳默默接過。母親看著突然來了精神的女兒心裡糾成一團。一夢鴛鴦成就了女兒的婚姻,卻又變成了一場夢,而且是噩夢。
坐在列車上,鐵路旁掛著泥沙的白楊樹一掠而過。一片片被洪水浸泡的苞谷下弓著身子依然堅強地昂著頭,伴隨著列車勻速地旋轉。風從嵌起的車窗吹進,吹在臉上,吹進心房,欲吹散她那臉上的愁容,欲驅散她那心中的悲傷。
下了火車,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長途客車已近中午。
一個乾淨的農家小院兒,一側種著掛滿果實的西紅柿辣椒和番茄少而精緻的幾樣蔬菜,另一側紅磚圍成的雞圈裡養了幾隻小雞。
「家裡有人嗎?」戴朝鳳放下行李箱,站在院外喊到。
「誰呀!」一個女人的聲音清脆地回應著,隨著聲音走出一位年近七旬,一身利落的老人。這聲音與年齡有些不符。
「劉萬富大伯家嗎?我是從東北來的,是劉一妹的同事,專程來看您老人家的,不打擾您吧!」
打量著眼前這位身穿白色T恤、牛仔褲、頭戴遮陽帽、面容憔悴的姑娘,老人心裡一驚,感到似曾相識,努力地回憶著。一組電視畫面在腦海里重現,頃刻間心裡翻江倒海,這不是幾天前電視新聞那個姑娘嗎!不是抗洪英雄.……
「剛才說,你叫?」老人又試探性地問道。
「我叫戴朝鳳。」
電視的畫面又在老人面前浮現,戴朝鳳的名字還有這面孔清晰可記。老人再一次驗證了自己的判斷,隨著淚水湧出,伸出雙手拉著戴朝鳳,嘴唇有些顫抖。
「快,快請進來。」
戴朝鳳看到老人的神態,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娘,我的到來,讓您想起了往事兒吧!」
「不打緊的,七八年了,早已過去的事了。誰都想遇上好事兒,都不願意攤上壞事兒。我當過十多年的婦聯主任,一輩子凈勸解別人的事了,輪到自己攤上事兒了,也得往開了想,就得扛得住哇!」老人既是安慰自己更是安慰戴朝鳳。這個可憐的孩子,攤上這麼大的事,還千里迢迢來看望我們。一妹曾提起的那個相識不久的同事很快就成了好朋友,那個好朋友也許就是她吧!千萬不能提起一妹是去集市上為好朋友買土特產而發生的意外,那樣她會一輩子心裡不安的。這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啊!不能再讓她有絲毫的愧疚感了。
「大娘,您老身體還好吧?我早就應該來看您二老,這一晃五六年過去了呀!」
「好的很,別看我年齡大,身體結實著呢!這老遠的路還專程來看我們真是有心了!你這一來我這老婆子高興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姥姥,我回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兒蹦跳著,後面跟著老伯和中年男子。
「他們這是從集市上回來的,趁著外孫女放假,他們父女倆回來看看我們老倆口兒和姑爺兒他老爹。」
大娘說著快步迎了出去,戴朝鳳起身,緩緩地跟在大娘身後。
大娘回頭看了一眼幾步外的戴朝鳳,小聲與祖孫三人嘀咕了幾句,然後又大聲介紹道,「這是小娜媽媽的好朋友戴老師,也是姑爺兒和外孫女的老鄉呀!這是我姑爺兒馬志,這是外孫女小娜,這是我家老頭子。」
說話間一對四十左右歲的夫婦拎一著籃子土特產,後面跟著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子走進院子。「大娘這是我從集市上稍回來的,聽說姑爺兒跟外孫女回來了,等走時帶回去吧!算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一份心意。」中年婦女說著又摸了摸小娜的頭髮,孩子我們對不住你呀!當年要不是你媽媽舍了命從那汽車前把哥哥推出來,你就不會失去媽媽了。」中年婦女說著看著可憐的小娜落下了眼淚。
「大嫂,當年一妹她是為了救您兒子?」戴朝鳳頓感意外地問道。
「是呀!看來你是遠來的親戚不知道呀!那年一妹回來,她帶著小娜,我帶著兒子一起搭伴去集市,她說要給好朋友買些土特產,我兒子看到馬路對面有賣玩具的撒腿就往那邊跑,當時正好一輛大汽車過來,眼看就撞上孩子了,是一妹她!連我這個當媽的都沒反應過來呀!一個好好的人還有正式工作就這樣沒了,我是親眼看著的呀!這麼多年我一想起這事兒心裡就難受,我們虧欠人家一輩子呀!」
一妹呀!你是為我去買土特產呀!你是個好老師,好朋友,還是個英雄呀!戴朝鳳心裡默默地念叨著,勾起了那短暫的相處……
臨行前戴朝鳳掏出一沓錢,二老堅決不肯收下。戴朝鳳誠懇地說道,「這是一點心意,以前日子不太好過,有心無力,現在不比從前了,請二老一定放心收下。」
「戴老師請保重!」上車前,馬志看著善良堅毅的戴朝鳳真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