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劉一妹背著雙肩包，抱著女兒踏上列車，一聲吼叫，列車冒著白煙慢慢啟動。
坐在座位上的劉一妹，向站台上前來送行的丈夫招手，雖是短暫的小別，可心裡都有說不出的牽挂。
學校有一位老師的母親突然病逝，這位老師感到無限愧疚，後悔自己這個當閨女的沒能多去看望母親，每每和劉一妹提起母親的離去總是很自責。這讓劉一妹聽在耳里記在心上，自己是做母親的人了，更能體會母愛對於兒女的情感，母愛是無私的，作為女兒在對待父母親的回報上又會有多少呢？況且父母並不圖什麼物質上的回報，和兒女一起共享天倫之樂是他們最大的心愿，每次臨別時父母那不舍的眼神兒怎會忘記？
劉一妹父母三十幾歲劉一妹出生，作為唯一的子女自從隨愛人離開老家后，與遠隔千里的父母聚少離多，五六年的時間也只是在春節回過兩次老家。她與愛人也渴望多回老家看望雙親，可面對家庭不高的收入還要支付房租，身感力不從心。回老家過一次春節，從年初就得精打細算。往返路費不說，七大姑八大姨的走親訪友，再加上孩子們的壓歲錢，足以讓這個工薪階層過上一年的緊日子。
不留遺憾是不可能的，儘可能少留有遺憾吧！劉一妹決定這個暑假一定帶著女兒回老家陪父母一些時日。
放了暑假的戴朝鳳應邀和高中時要好的幾個同學小聚了兩次，便無其他嗜好。
閑下來的戴朝鳳坐在母女倆搶用的一張寫字檯前，再次捧起陶行知的教育理論，又一次被陶行知博大的教育情懷所感染。戴朝鳳抬頭思忖，不禁為剛到老牛溝中學任教之初的滿腹怨言、悲觀失望感到汗顏，以致於縣重點中學在牽走這羊之初，自己除了對朝夕相伴的農家弟子的不舍外，可否有過抗爭？可否是在攀附追逐舒適的生活……
「姐——姐！」戴朝娣拉著長音兒，賤不呲咧的腔調打斷了戴朝鳳的內心的小小感悟，轉移了專註力。
「我說朝娣，你這是什麼動靜兒，讓我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姐——姐！」戴朝娣又如一轍的來了句。
「親妹妹，我給你兩毛錢，別要姐命行不？」戴朝鳳誇張地損噠著妹妹。
「嗯！少扯這個，本人也是要上大學的人了，沒這麼好糊弄。我說姐姐，我可不要你那兩毛錢，我就是想勸勸你，都上班了，一波三折總算是回到了縣城裡，你還學個什麼勁呀？累不累呀？別說你學著勞心費神，就連我看著都累得慌。」戴朝娣陰陽怪氣地說。
「我說朝娣，這是怎麼說話呢？是不是高考完事兒了，有點閑的難受呀！到我這尋開心來了？」
「姐姐！我說的都是實話，只有你妹妹我才對你說真話，連咱們的老媽都是順著你這勁兒來，捧著你說，怕你不高興，媽這人呀！不實在。知識改變命運，我看只說對了一半，你怎麼去的老牛溝呀？這事就得長記性呀！姐姐！」戴朝娣一板一眼，真一半假一半地對著姐姐說著風涼話兒
「朝娣呀！還真是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哪學來的這一套東西？我現在有充分理由懷疑你，為什麼也報了師範專業？不是想坑害孩子？就是你的白馬王子也報考了師範類，說不定還是同一個學校吧？我還想呢，你怎麼這麼聽老媽的話，義無反顧地報了師範，大大有駁於常理呀！」戴朝鳳歪著脖子眨著眼看著妹妹一本正經地說。
「你就是瞎猜！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戴朝娣有點兒嘰歪。
「不帶你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呀！」金耀在一旁插言道。
「朝娣不承認都不行，肯定是和一個男同學報考了一個學校。」戴朝鳳有意重複著。
「你們猜都猜不著，我考師範是為了將來孩子上學方便，哈哈！」
「哎呀媽呀！瞧瞧，能不能找到對象都兩說著，現在都想到孩子的事兒了，你不害臊呀！媽呀！你把能耐都使在我身上了，你也不管管朝娣，都要生小孩兒了！」戴朝鳳拉著長聲扯著嗓子滿屋喊。
「哎呀！媽呀！你小點聲，你這個大喇叭。」覺得有點兒害臊的戴朝娣又喊又笑地要收拾姐姐。
姐妹倆哈哈地笑著。
「真是沒個正形兒。」金耀邊笑邊嘟囔著。
「戴朝鳳在家嗎？馬上到火車站廣場集合。」吳正石在院外喊著戴朝鳳的名字。
「幹什麼去呀？」戴朝鳳喊著問道。
吳正石見戴朝鳳有了回聲什麼都沒說，就馬上離開了。
戴朝鳳想著，這個吳正石火急火燎的要幹啥呀？大放假的到火車站集合幹什麼。看他這樣也不像沒事兒閑扯淡的樣兒呀！戴朝鳳自言自語。
戴朝鳳帶著疑惑來到火車站，已有部分老師停留在那裡，王大美左顧右盼。戴朝鳳想問個究竟，還沒等開口，就見吳正石騎著自行車，有些氣喘吁吁。「王校長，縣城裡能通知到的老師都來了，就這麼多人了。」
「能來多少就來多少吧，放假期間不好通知呀！」
一個老師抱過一捧白色菊花，給每位老師發了一支。
這時吳正石騎著自行車又跑了過來，「站成兩排，快點兒快點兒，馬上就出站了。」
戴朝鳳看著老師們的一臉凝重，再看手裡的菊花，不好向誰盤問，只有等待，但心裡好象明白了什麼。
一個近三十歲，眼眶發黑，頭髮蓬鬆，滿臉胡茬兒顯得格外蒼老的男人，雙手捧著一個紅色的骨灰盒，上面蓋著紅綢布四周鑲嵌著黃穗兒的蓋簾。男人身旁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小女孩兒在一名老師的領扶下，吃力地抱著一幅遺像，漸漸走近老師肅立的隊伍。
「劉一妹。」戴朝鳳吃驚地脫口而出。
隊伍里有的女同事在哽咽，小女孩兒哭著用微弱聲音喊著媽媽。
戴朝鳳眼含淚花，一陣酸楚，她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啊！「劉姐你不是要帶土特產回來嗎？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男人向沉默的隊伍鞠躬后和小女孩上了事先停留等候的一輛麵包車，離開了老師隊伍的視線。
幾天前送妻子和女兒去車站，站台上妻子背著雙肩包向丈夫擺手，可幾天後背著的雙肩包內卻裝進了妻子的亡靈。在從老家返回的火車上馬志特意為愛人買了一張火車票，把雙背包放到座位上。
單位給馬志放了假，讓他散散心。劉一妹同事接去了女兒與自己的女兒玩在一起。
馬志渾渾噩噩在家悶了幾天，他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幾天來越是清醒心中越是痛苦。我心愛的人啊！你怎麼就走了呢，我們寶寶還那麼小呀！他把放心不下的女兒接回家，帶著女兒一同上班。
每天下班回家的馬志，沒有了盼頭兒。不會再有在菜市場與愛人巧遇的機會，不會再出現擺好碗筷等著丈夫歸來的一幕，不會再聽到女兒撲進媽媽的懷裡那喃喃膩歪的嬌嘀。
新學期開學，戴朝鳳敲了敲王大美的辦公室。
「一妹！你先坐啊！」王大美一邊低頭翻找東西一邊說。
戴朝鳳一愣，「王校長是對劉一妹念念不忘呀？」
「呀呀呀！我這是喊順嘴了呀！」王大美抬頭說道。
「王校長，你是對一妹印象太深了呀！」
「嗨，不說她了！戴老師，新學期學校安排你直接接任初三實驗班並擔任班主任，正常的教學配置都是大循環，之前只有劉一妹在初三雷打不動。」
說到這兒，王大美與戴朝鳳的眼神兒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下。
「嗨！怎麼又提上她了。戴老師，你剛到第一中學就接任初三班主任算是個先例，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看好你。」王大美接著說。
「感謝王校長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儘力而為。」
語文組的同事搶先佔用了辦公桌椅，一位男老師在已經選好的辦公位置前猶豫片刻。
「戴老師，要不你來坐這裡吧！」男老師問這話時顯示著紳士的風度。
戴朝鳳剛想問在哪裡不都一樣嗎？話還沒出口，突然明白了大家不願坐在這個位置的緣由。
「謝謝關心，我就坐在這裡吧！」戴朝鳳自然地回復著男老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