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踏進第一中學,戴朝鳳怎麼都沒想到,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回到了這所學校。
戴朝鳳與王大美兩人第一次見面互相打量一下,王大美給戴朝鳳的印象是一個精明幹練。戴朝鳳給王大美的印象是身材瘦小充滿朝氣,這丫頭就是橫刀立馬的戴朝鳳?
二人互相寒暄后,王大美不溫不火地說,「中考前換將是大忌,正好成立了答疑室,只能委屈戴老師暫時在那裡辦公,任答疑室組長。另外,鑒於陸展文家裡的情況,學校為陸展文父女安排了宿舍,為她父親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戴朝鳳眼珠一轉,笑了笑答應著,「好的,謝謝校長,我聽校長安排就是了。」戴朝鳳看了看王大美又思索著說道,「嗯?校長,還有個小小請求,能不能讓陸展文媽媽也到學校有份工作?好有個照應。」
「本來學校是這樣考慮的,陸展文同學說媽媽在遠處打工,不能來,也許收入有差距吧!」王大美看著戴朝鳳解釋著。
「哦,原來學校是早有考慮呀!學校考慮這麼周全,我替陸展文謝謝校長。對了校長,劉一妹老師在哪個班呀?我想去看看她。」
「她在實驗班,陸展文就安排在她的班裡,怎麼,你們認識?「
「不算太認識,認識一點點。呵呵!」
「那你去吧!不知是在班裡還是在語文組。」
「校長,那我就去了啊!」
戴朝鳳出了王大美的辦公室,興沖沖的去找劉一妹。
「劉老師,我第一件事就是來拜見你。」戴朝鳳在語文組辦公室外打著手勢。
「你是?」劉一妹放下手頭上的活兒走了出來。
「你貴人多忘事,我可沒忘了劉一妹老師呀,還真成同事了。去年醫院門前,忘了?我叫戴朝鳳。」
「哈哈,是你呀!戴朝鳳這名兒肯定是記得,你在老牛溝中學一陣子折騰,早就名聲在外了,不過你要不說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是你,去年在醫院門口你造的太狼狽,灰頭土臉的,所以現在不好認了,呵呵!學校轉進我們班一名學生,聽說還調進一名老師,沒想到是你,你的話很有預見性呀!這不回來了嗎!」
「還真是巧了,轉到你班的陸展文可是我的學生,你得給照顧好啊!有的事呀!真的很難說。去年在醫院門口就是隨便一說,還真的分配到咱們第一中學了,後來又出差子了,去了老牛溝,現在是沾了這個學生的光兒,又回來了,這事兒呀,就不說了,呵呵!」
「你的這個學生可是出了風頭兒了,讓你給搞的我們語文學科打怵的不行了呀!現在好了,你的弟子歸我了,咱們都是自家的人了。呵呵!」劉一妹打著趣說著。
「想必劉老師的班級肯定是兵強馬壯,劉老師您就受累了唄!呵呵!」
對於第一中學來說,戴朝鳳帶著那隻得意的羔羊落戶於第一中學,就像上了雙重保險一樣。王大美大有穩坐釣魚台之勢,這得益於丈夫給她帶來的靈感。
想起不怎麼爭氣的丈夫,她心中有一絲失落,又有一絲同情和憐憫。丈夫並不曉得王大美當下矛盾的內心世界。
很長時間以來王大美很渴望丈夫跟自己大吵一架,然後一拍兩散,可總是沒有這個機會,是丈夫不給她理由。
當初選擇丈夫,除了長得帥,家庭雖不是什麼高幹,但父母是國營大廠的職工,生活稱得上富足以外,溫和的性格在王大美眼裡也是優點之一,可日子過久了,覺得這性格卻有些窩囊。她可以斷定丈夫對自己是真心的好,什麼時候也不會走樣,而自己對於丈夫已無任何激情,餘下的只有煎熬。巴不得好合好散,可又於心不忍,還好學校的工作佔據了她大把的時間,盡量不去糾結,或者說麻木了,連想離婚的心思也磨沒了。
對於戴朝鳳個人而言,結束了刻蠟紙、推油墨印試卷、點火爐燒飯的日子,應該很知足。可她忘不了扔在老牛溝的那些學生。有時沉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回到城裡呀!堅持到中考結束后再回來,會更安心些。又想到也許自己可以等,第一中學卻等不了,那顯然失去牽走這隻羊的意義,到那時也許回不了縣城了。戴朝鳳現在只想著為老牛溝中學做點什麼,只要得知有老牛溝中學的老師來縣城裡辦事,便把早已準備好的一份份第一中學的模擬試卷帶回給老牛溝中學,算是牽挂下的力所能及吧!
戴朝鳳是唯一答疑解惑的專職人員。語文學科本來討教的學生就不多,況且她又初來乍到,學生們對她不熟悉,前來問答的寥寥無幾。看到非課時間前來坐席的理科老師身邊團團圍繞的學生門庭興隆,這讓戴朝鳳很是眼饞,多少有些失落感。
陸展文拿著幾篇作文,敲了敲門,親切地喊了聲。「戴老師請給予指點。」
戴朝鳳恰似多年的失業者突然有了份工作似的興奮。「嗯,好!還是我的弟子跟我親嘛!」
戴朝鳳拿過作文如視珍寶地翻閱。一篇作文的題目是《一封家書》深深地吸引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親愛的媽媽:
您在遠方還好嗎!
在我懵懂的記憶里,您坐著輪椅在爸爸的攙扶下,為我做了一頓香噴噴的飯菜。我高興極了,也可以吃上媽媽親手為女兒做的飯菜了。可是自那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媽媽的模樣。
爸爸說您去了很遠的地方治病。我再大一點,爸爸告訴我您的病已經治癒了,在外地打工賺錢呢!
我真的好渴望媽媽能回家一天,依偎在媽媽的懷裡撒會兒嬌。我漸漸懂事兒,明白這一切只能在夢裡了,卻依然裝作相信爸爸那善意的謊言,這寄託遠比明白了更有意義。
親愛的媽媽,爸爸很寵愛您的女兒,什麼好吃的也捨不得吃一口,都留給您的女兒。爸爸由於繁重地勞動,加上缺乏營養,兩年前得了重病,已不能下田勞作,在大伯的幫助和接濟下,女兒和爸爸相依為命。不過媽媽您放心,我已經能照顧爸爸了,會像爸爸疼愛您的女兒一樣關心爸爸。
親愛的媽媽,女兒是不幸的,卻又感到是幸福的。咱家貧困的難以維持,在女兒即將輟學的時候,是老師把我拉回了校園。在老師的鼓勵下,女兒抱著一個小小的願望,拚命地學習。想著有一天會出人頭地,讓遠方的您放心,讓爸爸生活得更好一點兒。
親愛的媽媽,告訴您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吧!由於我跟隨老師調轉了學校,來到了縣城。爸爸有一份坐著就能工作的差事,他的病也能得到更好的養治。這都是沾了老師和學校的光兒了!
親愛的媽媽請放心吧!女兒雖然還沒有能力回報您的牽挂和爸爸的疼愛,但是女兒已深深埋下了立志成才的種子,會更努力更拚命地學習,不僅要回報爸爸媽媽的養育之恩,更要回報幫助過女兒的人,更要回饋社會。
永遠想念您的女兒。
此致敬禮
戴朝鳳潸然淚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直相信陸展文所說,媽媽在遠處打工,卻沒感覺到她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此時戴朝鳳有些不敢正視這個坎坷而堅毅的孩子。
戴朝鳳沒多說什麼,只是就作文開頭以及此致敬禮的格式上進行正確指導,並強調在作文中如果需要使用第三人稱,應如何正確運用。「他的病也能得到更好的養治」的「他」字會降低情感,可以去掉「他」字,改為「病也能得到更好的養治」更為得當。
陸展文經過衝刺,各科成績又有明顯地提升,已成為王大美中考的砝碼。
中考前,各學校對學生飲食的要求,是不可缺少的必修課,唯恐有什麼閃失。
老牛溝中學的應考學生們,乘坐滿滿三客車,提前一天入住縣城。戴朝鳳第一時間前去學生們的住處看望曾經帶過的學生。學生們高興地圍了一層又一層。
「同學們,今天晚間要好好休息,不要焦慮,接下來的考試只要能正常發揮就是勝利,你們就贏了,老師給你們帶回的模擬試卷都練習過了嗎?」
「練過了,老師!」同學們同時回答。
「那就好!我跟同學們說個秘密,你們的老師我呀!在中考前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似的,結果考得還不錯,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同學們回答。
「越是覺得自己不會,其實會的就越多!」
「老師好像在騙人吧!」有個同學不相信地說。
「老師怎麼好騙你們呢!」戴朝鳳與同學們哈哈大笑。
「劉大能呢?中考有沒有信心呀!」
「我覺得考試沒有賣雪糕省勁兒。」
「我看你是雪糕賣出癮了吧!」同學們又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劉大能在我們這次來縣城臨上車前都不忘記賣給我們每人一根半價雪糕呢!」一個同學插言道。
「半價,也就是成本價。呵呵!看來劉大能前途無量呀!知道感恩回饋,沒準成為生意場上的精英呢!」
「老師說的准著呢!」劉大能晃著腦殼說。
「哈哈哈!劉大能還當真了,別考完試變成劉大熊了啊!」一個同學牙尖嘴利調侃著。
這群孩子在戴朝鳳的帶動下樂此不疲。
考場內外人頭涌動。考生們在家長的陪同下一同前往。第一中學為保護那顆欲欲發光的璀璨之星,責成戴朝鳳陪同陸展文一同前往考場。
各校的領隊和解答組紛紛就位。校長們的緊張程度不亞於考生。王大美更是如此,這是上任一把校長后首次較量,是騾子是馬是該拉出來溜溜的時候了。雖說有法寶在手,但仍怕出現什麼閃失。
考生們有的嘻笑著,有的帶著凝重的神情陸續走進考場。
「怎麼不見陸展文同學呢?」王大美與身邊的吳正石小聲地嘀咕著,不停地眺望陸展文的到來。
已經不再有考生入場,卻仍不見陸展文的身影。
「這個戴朝鳳是怎麼搞的,就帶一個學生,怎麼還給帶丟了呢!」王大美又生氣又焦躁地說。
「王校,別急。我叫個計程車前去迎一下吧!」
這倒符合王大美的心思,她滿意地點點頭。
吳正石在政教處幹得算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很是會討領導喜歡,尤其是主持全能競賽動員大會後,王大美一改當初的成見,倒是覺得他那上竄下跳的勁兒也不煩人。
戴朝鳳摸了摸陸文展滾燙的額頭。
「孩子!別急啊!實在撐不住,我們就不去考試了啊,來年再考也是一樣的。另外憑藉你平時的成績也許會有學校對你免試呢!」戴朝鳳不停地安慰陸展文。
「老師!能扶我起來嗎?我要去考試。」
戴朝鳳左右為難,半推半就地扶起陸展文。
戴朝鳳攙扶著陸展文艱難地走出校門,恰在此時吳正石從計程車上跳下。
「兩位姑奶奶,這是怎麼搞的?快上車。」
戴朝鳳看了吳正石一眼,心中嘀咕,「來得可真及時,可算辦了一件勞什子的正事。」
考生入場完畢已接近十分鐘。
「這小祖宗再不來就進不了考場了。語文缺考,其他科成績再好,對學校對你自己將無任何意義呀!」王大美自言自語心神不寧地跳著腳張望。
武征帶著巡考人員走來。「王校長,怎麼樣?沒出什麼差子吧!」
「完了,完了。」王大美一著急連說兩句完了。
計程車一個急剎車停在考場大門處。戴朝鳳從車裡攙扶下滿頭大汗的陸展文。看著陸展文踉蹌地向考場走去,大家既鬆了一口氣,更是捏了一把汗。
武徵得知原委,特意交待要保護好考生安全,特別關注陸展文同學。
考場里的考生埋頭答作,只有筆在試卷上沙沙的摩擦聲。陸展文滿頭大汗,看著試卷上的字跡都是重影兒的。她緊緊地咬著嘴唇,還不時用兩隻小拳頭擊打太陽穴,盡量讓自己保持頭腦清醒。
致家長一封信。當陸文展看到作文題目這一刻,眼前猛然一亮,有一股力量充持著自己。她謹記老師指點的寫作格式。當開頭寫下親愛的媽媽那一瞬間,彷彿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加油啊!我的寶貝女兒!」
衣服已被汗水浸透的陸展文,考試時間剛過一個小時,筆就從手中脫落,滾到了地上,隨之咣當一聲,一頭栽在了課桌上。由專人護理著抬上救護車。監考老師惋惜地輕嘆了一聲,走近陸展文的座位,收起試卷,當看著試卷上斑斑點點未乾的汗跡和密密麻麻的字跡,不禁鼻子一酸,又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陸展文是典型的中暑癥狀,經過補液和短暫休息,好轉了許多,下午基本能正常參加考試了。
中考結束,戴朝鳳關心地安慰陸展文,考完了就不要多想了啊!把身體好好養養。陸展文帶著自責的聲音說,「對不起老師,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生病。」
戴朝鳳撫摸著陸展文頭髮,「你這孩子,生病還挑個時候?」
「老師,我的語文試卷是迷迷糊糊答的,不知怎麼樣,在寫作文的時候,真的是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媽媽讓我加油!」
陸展文的話讓戴朝鳳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並用手背貼貼陸展文的額頭,心想這孩子是不是燒得說胡話了?
戴朝鳳緩過神兒來,推想當時可能是陸展文發燒出了幻覺,也沒啥好嚇人的。
前進中學從校長到老師得知那匹黑馬帶著重病參加了中考,在為黑馬感到惋惜的同時,帶著嘲諷議論紛紛。
王大美在辦公室不停地走來走去,這要是考砸了,不知怎麼向老同學武征交待。對於武征來講並不在意誰拿狀元誰占高分段,哪個學校的好成績都是在教育局領導下的成績,不會責怪王大美,可王大美自感臉面何在呀?
許振國沾沾自喜,中考竟然有兩名考生殺進了前百名。
王大美得知中考消息,急切地撥通了老同學武征的電話,「武局長,感謝局長的幫助,不過我非常慚愧,感到勝之不武呀!靠了一匹病馬奪魁。不過這匹病馬可是不得了,像是得到了菩薩保佑,發著高燒不說,用時只一個多小時竟然答完了語文試卷,更離奇的是,還得了個滿分,大美我是服服的了!」稍停片刻不自覺地咯咯笑了起來,那笑聲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在表彰大會上,陸展文得了一份獎學金,班主任劉一妹也得到了豐厚榮譽和物質獎賞。戴朝鳳坐在台下用力地鼓掌。
劉一妹從領獎台走下,看到戴朝鳳的身邊正好有個空座位,就擠過去坐下,小聲說道,「戴老師,確切的說陸展文是你的學生,領獎的人應該是你呀!」
戴朝鳳笑了笑,「不敢當,是咱們學校因材施教,更重要的是你這個班主任的努力和付出。」
「戴老師你別謙虛,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稱,我本人可是佩服你的為人,以後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我比你年長几歲就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了。」
「好的,謝謝劉姐拿我不外,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可千萬別客氣。」
放暑假前一天,戴朝鳳正在早已解散的答疑室收拾安頓物品,做明天離校的準備。劉一妹興沖沖地來到戴朝鳳身邊,帶著興奮的語調。
「戴老師,馬上就放假了,我準備回老家探親,會給你帶土特產回來喲!」說話間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戴朝鳳看著劉一妹喜悅的心情,也跟著衝動起來,故意憋著嗓子瓮聲瓮氣地唱了一句。
「劉老三我問你,你的家鄉在那裡?哈哈哈。
「我老家,在關內,離那黃河二百里,哈哈。」劉一妹全力配合戴朝鳳的唱詞。
兩人哈哈大笑,相互做著鬼臉交換著眼神兒,像是在說真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