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放學的輪轂聲響起,兼管人事的老師站在教室的窗前,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向外張望。她眼前一亮,急急匆匆走出教室,小跑著追上快要走出校園的蔡老師主動上前搭話兒。
「蔡老師這陣子忙啥呢?有個事兒跟你說啊!教務主任離退休沒多長時間了,我覺得無論是論資歷還是水平,你應該排在第一位呀!」兼管人事的老師神秘地說。
「我是教小科兒的,哪有什麼競爭力呀!」
「嘿!這話怎麼說?誰規定教務主任就得是教主科出身呀!不過啊!你得上心!戴朝鳳可能會成為你的競爭對手,你看她,好像自己是校長似的,這個建議,那個意見的,都不知自己是誰了,我看著都不入眼。這次全能競賽整出一個領導小組,攻堅小組,整了一遭成了一個班的事兒了,選出十多個學生,戴朝鳳的班兒佔了一大半兒。學校啥底子誰不知道!學生啥樣誰不清楚呀!倒看看能弄出個啥花樣?你還別說,校長像中了魔似的,還真聽她的。這架勢把學校搞成大食堂了,到時候競賽還是老樣子,看怎麼收場!蔡老師你忙著,這話哪說哪了啊!」人事老師翻弄著眼睛扭著身子揚長而去。
蔡老師看著人事老師的背影搖了搖頭。
為了全能競賽,許振國下了大力氣,忙前忙后,休息時間也耗在學校里,在家的時間少了許多。許振國媳婦頭上頂著校長夫人頭銜的光環,苦點兒累點兒心裡卻樂滋滋的,必定這個鎮子上就這麼一個中學校長。
兼管人事的老師是教美術的,課節可多可少,可上可不上,人事那點兒也是有時有晌的,閑下來總是要去鎮子里轉上一圈,喜歡在熟人面前張揚一下,顯示一下自己當老師的身價。
兼管人事老師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嗯呵!這不是許振國媳婦大花嗎?她快走幾步迎在大花前面不動聲色地左攔右擋。
大花梗著脖子,背著個豬菜口袋,滿臉脹得通紅,只顧低頭走路,見前面有人過來,頭也不抬只顧左右來回躲閃。
「這不是嫂子嘛!這麼賣力呀!」兼管人事老師陰陽怪氣地說。
大花這才抬頭,一看是人事老師,來了一句,「好狗不擋路。」
「嫂子這話可不中聽,怎麼還罵人了呢!嗨呀!算了,許校長的太太也得罪不起忍了吧!哎喲!看看嫂子這一腦門子的汗,要不我幫幫你?這許校長也真是的,也不替你干點兒,怎麼忍心讓嫂子這麼受累!」
「是指不上我家振國了,一天就知道在學校忙,比不上你有閑空兒還能到鎮子上扭扭腰。」
「喲,看嫂子說的,好像我不上班似的,我這可是午休時間啊!我說嫂子,你一口一個我家振國的叫的滿親切的哈!許校長最近是不是可忙了,可得看好你家振國啊!城裡來的老師漂亮著呢!說什麼你家振國就聽什麼!好了好了不說了,我這嘴也是沒把門兒,跟嫂子開個玩笑,千萬別當真。」人事老師說得眉飛色舞,一擺手扭動著腰肢走了。
許校長媳婦打了個愣神兒,顛了顛肩上口袋,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難怪都叫你甩蛇腰,哪像個老師的樣兒,一天就知道扯閑篇兒,人前人後顯浪,要不是你爹當過幾年大隊支書,還不是跟我一樣在家鑽地壠溝兒!不過想到許振國,星期天也去學校,放學老晚才回家,難不成真有點什麼事兒?聯想起父親曾提到的接過城裡的大學生,心中好不是滋味,覺得酸溜溜的,使勁唾了一口。
母親的生日讓大花顯得興奮,平時忙完家裡忙地里滿是辛苦,今天能給自己找個充足的理由享清閑,還要在娘家親戚面前擺擺校長媳婦的地位,這是不多的機會。她哼著跑調兒二人轉,正月里呀……一邊哼著一邊忙活穿著打扮。
「振國呀!媽的生日,親戚來的可不少,正好是星期天,咱得早點兒去啊!一會咱就走吧!」許振國媳婦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在一個鎮子上住著,三天兩頭見面,早點兒晚點還不是一樣,你帶著禮物先去,我學校還有事!晚點去。」
「今天是星期天,有什麼事呀!」
「學校有老師學生上課呢!我這個當校長的得去看看呀!」
「上你的學校去吧!媽的生日你也別去了,你可別忘本,要不是我媽找舅舅幫忙,別說你當校長,恐怕還是個民辦老師。你要敢對不起我,別說讓你校長當不成。」許振國媳突然變了臉。
甩蛇腰的一席話許振國媳婦雖然沒太當真,卻像在心裡埋下了一根導火索,隨時都能點燃。
大花的無名火,讓許振國莫名其妙,「媽過生日,我晚去一會兒就對不起你了?你能不能講點兒道理?」聽到媳婦的話許振國也來了三分氣兒。
「我不會講道理,不會講!就不講道理了!我是村婦,啥都不懂行了吧!誰會講你跟誰講去!」
「好好,不講了,我離你遠點行不?」許振國覺得媳婦是沒事找茬兒,把門一甩出了家門。
許振國一臉的不高興來到學校,看到攻堅小組師生悶在教室里全身心的投入到備戰中,心中得到一絲安慰。
他敲敲戴朝鳳的門,戴朝鳳正在批閱試卷。
「戴老師攻堅小組成立半個多月了,怎麼沒看到你上課呀?」戴朝鳳一邊批閱試卷一邊說,「語文是個慢功夫,短期強化不像數理化效果明顯,體現的基本是平時水平,現在主要從試卷中找不足,區別對待,對症下藥。」
許振國點點頭,覺得有道理。
自從甩蛇腰提到教務主任的人選后,蔡老師還真的上了心思。學校周六周日競賽攻堅,她覺得是個表現的機會,就有事沒事到學校轉轉,主動提出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許振國從家走後,媳婦越想越氣。「好你個許振國,敢摔門了。」有個當校長的丈夫一直是她驕傲的,她包攬了家裡的全部農活,雖說累點兒,但心裡樂滋滋的。她想和丈夫早點兒去給母親過生日主要是覺得在家人和親戚面前更體面,臉上有光,而丈夫偏偏不給自己爭這個臉兒。又想起甩蛇腰的一番話,讓她心中打了個大大的結,一定要到學校看個究竟。
大花身著花格子半袖兒,外面披了件黃色褂子,穿一雙塑料底半高跟的條絨鞋,風風火火地跑出了家門。
空曠冷清的校園,沒有一個人影兒,忽隱忽現的傳來抑揚頓挫的語調兒。「同學們,這道題應該怎麼去理解?哎!有的同學說對了!應該這樣去理解.……」
許振國媳婦見丈夫的辦公室空無一人,正東張西望,恰巧看到蔡老師從教室里出來。都是本鄉本地的,相互並不陌生。
蔡老師熱情地上前打招呼,「嫂子來了。」
「這星期天,蔡老師也在呀!看到我家振國了嗎?」許振國媳婦氣勢洶洶。
蔡老師感到這架勢有些不對,向戴朝鳳的宿舍望了望,想到甩蛇腰提到的教務主任的事兒,眼珠兒一轉,「嫂子,嗯,那個,校長在戴老師宿舍呢!別多想,肯定是談工作!要不你先等會兒。」
「好你個許振國,還談工作?談你個頭,我非要你好看不可。」許振國媳婦火冒三丈,氣沖沖地一腳踢開戴朝鳳半開半掩的房門,「許振國,你這個王八蛋,我說這星期天的也往學校跑,你丈母娘生日都懶得去,原來是有狐狸精勾魂兒呀!」
大花突然間的到訪,讓許振國一愣,他面色發青,緩過神兒來后,只覺得血向上涌,朝著大花伸手就是一個耳光。
大花哇的一聲,坐在地上,邊嚎啕大哭邊念念有詞地數落,「我不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這個缺八輩德的……」村婦撒潑的招數體現的淋漓盡致。聞聽這場景,蔡老師會心一笑。
「夠了!」戴朝鳳忍無可忍大聲呵斥,幾乎是帶著刺耳的尖叫聲。嚎叫聲嘎然而止,連同許振國也嚇了一哆嗦。
戴朝鳳看著坐在地上的農婦,面孔緊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嫂夫人吧!我們初次相見,叫你一聲嫂子。這可是我工作的場所,不是你撒潑的地方。要管你男人回家管去,可別玷污這教育勝地,敗壞本人名聲。我姓戴的念你缺文少知,今天不和你一般見識。再敢胡鬧騰,小心攤上官司,請你知趣自重。」戴朝鳳語氣起伏,抑揚頓挫。
許振國媳婦的嚎叫聲早已引來幾個老師在門外圍觀。在此之列的蔡老師笑意還沒有完全收起,此時她既希望全能競賽取得好成績,又覺得有了好成績是不利於自己。那笑意不知道是笑自己的聰明還是笑自己的陰損。又想想已是交往親密的戴朝鳳,嗨!這是在幹什麼呀!與甩蛇腰還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