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媽,我們迎來了第一個春天!」戴朝鳳放下電話,挺大的嗓門,彎著小腰兒攥著拳頭,一臉的興奮。這時她又想到在醫院門前自己瞎說的一嗵兒,還成預言家了。

  「你別一驚一乍的行不行?你這一出,讓我這腿一激靈一激靈地疼。」金耀雖是這麼說,但渴望著結果。

  「媽,疼是暫時的,我說了,您保准不疼了。我—被—分—配—到—咱們縣重點學校第一中學了!」戴朝鳳先是一板一眼,后又激動地說。

  「嗨呀!總算讓你媽我有點兒高興的事兒了,你媽我現在就是不疼了,愛咋咋地!哎喲,還是疼呀!」聽到這消息,金耀又是咧著嘴又是呲著牙。

  「金老師,我來看你了。」一個中年婦女邊說邊走進屋來。

  「秀芝姨來了,快請進。」戴朝鳳一臉的興奮勁兒迎著秀芝進屋。

  秀芝把兩袋豆奶粉放在寫字檯上,眼淚吧嚓的說道,「金老師,我娘家侄女生了,我嫂子放心不下,她自己駝著背又去不了,讓我去照看幾天,這不,回來我就去找木材廠廠長了,廠長還答應了,說那些大小的木頭都給你留著,我這小面子是一方面,人家說了,你家炳輝可是講究人,不是都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又聽說你攤上了這碼子事兒,趕緊過來看看你,這下,你也幹不了啦!」秀芝一邊講著情分又覺得可惜。

  「秀芝姨,到木材廠幹什麼呀!」戴朝鳳問道。

  「就是扒樹皮,按件給錢兒,樹皮還可以拿回家引爐子,是你媽讓我找的活兒。要說你媽呀!真是的,前幾年多好的日子,現在倒好,一個堂堂的師範老師啥活兒都幹上了。」

  「秀芝姨,咱這活兒別推出去,我去干行不!」戴朝鳳一臉的誠懇。

  「哎呀!你可是省城畢業的大學生,干這粗活兒?有點兒不合適吧!這可得看你媽的意思。」

  「你秀芝姨說得對,她秀芝姨,家裡剛接到電話,我家小鳳分到縣一中當老師了。這兩年就這一件舒心的事兒,還扒什麼樹皮呀!」

  「媽呀!這飯我是不能做了,不要說弟弟妹妹喊著難吃,連我自己都吃不下去了。離學校開學還有挺長的時間呢,能幹不少的活兒。就讓我爸在家照顧你吧!」

  「可別提你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幹個啥,除了會做賠本的買賣外,剩下的就是會端碗、拿筷子吃飯了。」金耀不留餘力地挖苦著戴炳輝。

  「哎呀!媽!看你說的,當著秀枝姨的面兒把我爸埋汰成啥樣了,好在我爸不在跟前。」

  「小鳳呀!金老師是心裡不痛快,說兩句就說兩句吧!你爸要是真在跟前她能這麼說嘛!」

  「反正不能讓你爸在我眼前轉悠,看著他,我這病就好不了了。」

  「那你也不能專挑我這軟柿子捏不是呀!我看這樣得了,讓我姑姑來幫忙做飯吧,我姑姑離咱家又不太遠,看看我一天能掙多少,把掙到的錢分給她點兒不就行了嘛!」

  「你姑姑怎麼好要你掙的那點兒錢兒,當初你姑父找到你爸下礦井,炸壞了眼睛,報了工傷。這倒好,你爸覺得欠了你姑父的,你姑父覺得給你爸找了麻煩,這情份倒比親情都貴了。讓你姑姑來,她能要你的錢?」金耀解釋著。

  「我看未必然,現在可是進入了經濟時代。」

  戴朝鳳送走秀枝姨,又來到姑姑家,「姑姑,您辛苦一下,先幫上一兩天的忙兒,我會給您報酬的。」

  姑姑滿口答應著,「行行!提錢就見外了,你媽可是我娘家嫂子,又不是外人。」姑姑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想,這家都困難成這樣了,還能給我什麼錢呀!

  「那可不行,我說到做到,不能讓姑姑白受累不是?」戴朝鳳想著要是真的掙不到什麼錢,大不了都給姑姑就是了,就當是換工了。

  一堆原木下的戴朝鳳不時翻動著小碗粗細的原木,像米倉下的小老鼠蠕動著。

  午陽高照,遮陽帽顯然失去了風采,汗珠從她那曬得發紅的臉上流下,半新的連衣裙肩上背上都濕透了。她扭了扭身子,眯縫著眼睛仰望天空上這輪赤熱的太陽,索性扔下刮刀,張開雙臂,微閉雙眼,轉上幾圈。此時的戴朝鳳感到腰酸腿痛,但看著親手創下的戰利品,粗略地算了算一天能掙十來塊錢又來了勁頭兒,一刀刀下去像是要扒出明天的希望。

  晚霞映紅了街路,映紅了小城,三一攢兒倆一夥兒納涼閑聊的人們身上臉上都是紅的。

  剝了一天樹皮的戴朝鳳有些疲憊,手裡拎著空飯盒兒,步子有些懶散,滿腦子想的是晚飯吃什麼?

  兩個貌似補課的中學生背著書包說笑著從身邊走過,此時的戴朝鳳又突然來了精神,聯想到要走上講台,第一堂課是什麼樣的場景,自己應該是什麼樣的形象,什麼樣的語調,甚至想到把即將拿到的薪水交給媽媽的那一刻,給母女怎樣的共同喜悅。

  這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匆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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