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張合影,告別大學校園。
火車伴著一聲長笛緩緩駛入站台。
興緻勃勃的戴朝鳳背起大包小裹擠下火車,掃視著站台上稀稀拉拉接站送站的人們,嗯?昨天不是通過電話了嗎!怎麼沒有一個人來接呀!她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上完一節課的金耀騎上自行車匆匆忙忙出了師範學校的大門,心裡惦記著那一筆不小的額外收入,又想著今天回家的女兒。
滿頭大汗的戴炳輝把帶著泥沙的塑料布從三輪車上卸下,看著積壓的幾百噸貨粉發愣,呀!壞了!這才想起要去火車站接女兒。他騎上三輪車貓著腰,抬起屁股使兒勁蹬著。
房頂上的金耀一邊和打下手的小工忙活著鋪瓦片,一邊想著快要到家的女兒,恨不得一時把活幹完。
戴朝鳳在站前的小廣場左顧右盼地等了一會兒,不見家裡來人,便叫了一輛地蹦子,她把包裹扔進棚著帆布的車斗兒里,隨後往上一躥,抬腿邁進了車斗兒,撂下帆布帘子,地蹦子司機一腳油門兒,突突突地帶著塵土搖搖晃晃地跑了。
坐在車斗兒里的戴朝鳳想著,要是爸爸還當著礦長,也許現在坐著的就是吉普車了。
匆匆忙忙的戴炳輝趕到火車站,候車室的進出閘口已經關閉。他擦了把汗,依靠在三輪車上,點上一支煙使勁兒吸了兩口。
戴朝鳳推開虛掩的大門,房門上鎖著一把鎖頭,這冷清讓她沒有了急著回家的那份衝動。她到窗檯處揭開半塊磚頭兒,摸家人壓在下面的鑰匙。
一個中年婦女急匆匆跑進院子喊著。
「炳輝在家嗎?炳輝,不好了,金老師出事兒了!」
還沒坐穩的戴朝鳳聽到喊聲,趕緊跑出屋來。「怎麼回事?大嬸?」
「哎呀!小鳳回來了,你爸沒在家呀?快去醫院吧!你媽出事了……」
戴炳輝看到沒上鎖的房門寫著:快去縣醫院。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又趕緊蹬上三輪車。
戴朝鳳看著母親閉著眼睛痛苦地呻吟,急得直哭。看到大夫過來,她擦把眼淚,趕緊上前問道。「大夫,我媽媽的傷勢怎麼樣?」
「從會診情況看,大腿根部粉碎性骨折,骨盆一處骨裂,頭部皮下有淤血,顱內及臟器還要進一步檢查。即使排除顱內及臟器損傷,情況也非常嚴重,縣醫院醫療條件有限,建議去省城的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治療。退一步講,不去省城醫院,僅骨傷的特殊部位和嚴重程度,起碼也要請省城專家來進行手術。在這所醫院我的骨科醫術算是權威的了,但沒有把握做好這台手術。」大夫說道。
「謝謝大夫,我想還是去省城的大醫院吧!」戴朝鳳說道。
「也好!和家人好好商議一下吧!另外,一會兒把費用交上!」大夫說完轉身出了病房。
戴炳輝滿頭大汗地趕到醫院。
「爸!媽媽的傷勢嚴重,我們得去省城的大醫院,大夫說.……」戴朝鳳把大夫的原話重複一遍。
戴炳輝沒有搭言,手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抓抓那兒,急得來回走溜溜兒。心想,無論是省城還是縣醫院都要一筆不小的費用呀!可眼下……
「朝鳳啊!炳輝!」金耀用微弱的聲音叫著父女倆。
「媽、媽!我們都在呢!」戴朝鳳趕緊答應著。
「醫生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不去省城啊!在這兒能治啥樣算啥樣。我心裡有數,大不了鋸掉一條腿,千萬別去省城啊!要是不聽我的,我就不治了!」金耀聲音微弱,但態度強硬。
「朝鳳呀!你過來一下。聽你媽的吧!她是擔心沒錢,又心疼錢。她這性格呀!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說了,就能做的出來。就讓醫院請專家過來吧!還有啊!媽媽治病需要一大筆費用。爸爸為了還債,該借的不該的都借到了,沒臉再去借錢了,也張羅不來了!你趕緊走去一趟大興安嶺兒的小姨家,看能不能再借些錢來。」戴炳輝把女兒叫去走廊說道。
戴朝娣、戴朝陽、戴朝燦先後趕到。
小妹妹朝燦看著躺在急診室的媽媽嗚嗚地哭了起來。
戴朝鳳心裡又是一陣子難受,她帶著哭腔兒,對急得打轉兒的父親說道,「爸,你別太上火啊!我馬上就去。」轉身又對弟弟妹妹說,「朝娣、朝陽好好照看家裡還有朝燦啊!」
朝娣、朝陽流著眼淚點點頭,朝燦抽泣著。
戴朝鳳買完火車票,看看鐘點還有些時間,又到站前的攤點兒買了兩個麵包塞進已褪色發白的軍挎,順手縷了縷背帶。
火車上戴朝鳳接了一杯熱水,掏出一個麵包吃著,眼珠兒一直盯著搭在茶几上的挎包,這是爸爸當兵時用過的。想想一時英明的父親,如今卻背上了幾十萬元的外債。媽媽也為了多賺些錢,撿起了下鄉時學到的瓦匠手藝,放下老師的身價抓空兒幹些砌磚抹灰的雜活兒,現在媽媽她……
不知道從哪個車站上來個賣燒雞的,穿著油嘰嘰的白工作服,頭上戴頂白帽子,脖子上吊個背帶掛著個似筐非筐的方籃子耷拉在肚子處,有一點兒點兒像列車工作人員的樣子。
「買燒雞不?十塊錢。」賣燒雞的人手裡拿著一隻老鴰大小的燒雞,看著戴朝鳳問。
「不買。」戴朝鳳看著乾巴巴又像老鴰又像死了的半大小雞回道。
「為啥不買?才十塊錢,買一個!」賣燒雞的人有些強硬。
「不買就是不買,哪兒那麼多為什麼!」戴朝鳳沒好腔口地回道。
賣燒雞人瞅瞅戴朝鳳又轉向一個農民打扮的男子問道,「買只燒雞唄?才十塊一隻。」
「沒錢,不買。」農民打扮男子回道。
「十塊錢一隻,幹啥不買呀!」賣燒雞的人提高嗓門兒說著,另一隻手掐著幾張十元的票子抽打農民打扮男子的嘴巴,邊抽打邊念念有詞,「你買不買?讓你不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