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恍如隔世的山茶花
幼軍的定義就是小股精銳且強調山林野戰、小隊配合和機動性,所以根本沒有配那碗口銃,而且夏瑄也著實瞧不上現在這大炮。
城外百餘米處,前後擺了兩排的碗口銃,這碗口銃形狀和尿壺差不多,後世的火炮都是尾部粗,頭細,這碗口銃是頭細,尾粗,比尿壺長了不少。
碗口銃雖然射的散彈威力巨大,但是太重了,每個都一百多斤,最重的估計得有三四百斤。
這會炮和炮架都搬了過來,兩排刀盾手架盾掩護。那碗口銃尾部兩端有兩個孔,那些火銃手把碗口銃安裝在木架子上,地上放著一箱箱的火藥和石彈。咦?那這不只是能固定啊,還可以上下調角度啊,要是木架再改進一下可以左右轉動就更靈活了啊。
後排還有幾個軍士推著七個帶輪子的碗口銃,這些也許不能叫碗口銃了,前後一般粗,而且用的是大號鐵彈,這沐晟不只是擅長火器啊,這讓他再改改說不定能造出虎蹲炮?後世的佛朗機炮和紅衣大炮也不是夢啊。
接下來就是張輔和沐晟(sheng)的表演時間了,那徐忠和塞哈智去了張輔身邊不知道說些什麼,夏瑄和瓦氏綠衣站在遠處看到了古代的步炮協同。
沐晟下令讓碗口銃對準一處城牆連轟兩炮,尤其是後邊那一排口細的對準殘存的垛口一一拆掉,這幫人是後世拆遷隊的吧?沒一會這段城牆就暴露了出來,後邊除了碎石和屍體哪還有人?
接著碗口銃以缺口為中心慢慢朝兩側城牆轟擊,張輔的幾個攻城弩也開始對著中心城牆發射大號弩箭。一隊百餘人的士卒推著一個前邊帶木板的獨輪車慢慢靠過去,搬掉鹿角,小心扔掉鐵蒺藜(ji,li,灑在地上的鐵質尖刺),最後到了城牆邊上把獨輪車上裝滿沙土的麻袋扔進護城河裡。
短短一刻鐘護城河就被填滿,那些陳軍在城牆上被轟的哪敢露頭,明軍除了幾個被鐵蒺藜扎傷的倒霉蛋無人陣亡。最後一波填滿護城河的軍士回來后。沐晟的火銃手上前站三排對著兩側城牆繼續火力壓制,碗口銃射了多輪已經不堪再用,甚至有的出現了炸膛。後排那七個碗口銃倒是還在繼續毀壞兩側城牆的同時壓制趕來中間城牆支援的陳軍。
張輔各部的精英家丁出動了,沒有用攻城樓而是簡單的粗暴的扛著雲梯上前架設雲梯攻城,這雲梯前段用來勾住城牆垛口的鐵鉤都用不上。還有幾人竟是攀著之前攻城弩射在牆上的粗大鐵弩箭攻上城牆。
怪不得那徐忠和塞哈智去找張輔了這麼久也沒獲得攻城的命令,這『先登』的軍功也太容易了,顯然他是不想讓幼軍再搶功。
明軍上到城牆隨即向兩側推進,前排兩隊刀盾手略微彎腰,後排三隊火銃則伺機開火。很快就突破了大段城牆,那些陳軍慌亂不已紛紛逃散,甚至有的慌亂中從城牆跳了下去。
隨後越來越多的明軍上到城牆,先行上到城牆的家丁已經開始在城內廝殺,瓮城門和城門也相繼被打開。
夏瑄和瓦氏也帶著幼軍隨軍掩殺,城市不大,一面城牆也就長一公里左右吧,整個城市還沒小學校園大。房屋大多是草棚,還有土夯的和木屋,只有中間的幾個房子看著氣派一些是磚瓦房,而且屋所散亂。
各種方言的喊殺聲和淫笑聲震天,還有許多交趾人的哭喊,其實夏瑄能聽懂這些哭喊,這幾日夏瑄就在回味,交趾這裡人的語音竟然和我第一世戰國時官話『雅言』很像,包括瓦氏他們那些狼兵夏瑄也能和他們勉強交流,非要說的話有點像粵語……只不過差別已經有點大了。
夏瑄和瓦氏帶著一眾親衛閑庭信步彷彿旅遊一般,還好那些劫掠的軍士沒有幼軍,之前的那些軍令沒有白費,幼軍基本都是在一小旗為單位尋找追殺他們的二十兩賞錢。
眾人走到中間一處民居,這裡是喊殺聲最大的地方,而且竟然有女子沙啞尖利的聲音。院牆得有一丈高,夏瑄踹了一腳,嗯,腳有點疼。院子房門上拴著一匹高大的純白色戰馬,這交趾竟然也有如此好馬,這馬怕是一個時辰能行兩百餘里,妥妥的千里馬。
也正是這匹馬給那些貪財的軍士帶來了噩夢,畢竟明軍一應斬獲都是歸個人的,除此之外還有首級懸賞,這也是明軍身體素質各方面不行也還能英勇作戰。一場仗打下來就算層層盤剝也比得上好幾年所得。
又有一小隊軍士三十餘人拿著圓盾小心的想要接近,領頭的還是總旗。剛走到院門就被嗖嗖的射了不知多少箭,那盾牌彷彿草船借箭時的稻草人一樣插滿了弩失,這些人盡量蹲下蜷縮身體往前挪動,受傷的自覺出來坐下休息。
剛走入院內就聽到好幾聲慘叫,然後就是刀槍相擊的聲音,沒多久這些人就狼狽的逃了出來,出來的只有十個人不到了。個個臉上驚恐,彷彿裡邊是人間地獄。
夏瑄和瓦氏表情逐漸凝重,這些人少說也是一個千戶官的家丁,看起來身手不錯,竟然攻不下來。越來越多的小股部隊湊了過來,詢問之前衝進去的裡邊到底有多少人,詢問得知只有二十多個女子,可那些人個個是用刀的好手,還有十餘把強弩。
其他人都取笑他們是酒囊飯袋,小小一個院子都拿不下來。院門太小,一次沖不進太多的人,而且那些軍士都不是各自同屬,最大的就是一個試千戶官,一股股部隊一次次的衝進去只能留下更多的屍體,沒多久就傷亡了一百三十多人,院內受傷未死之人的哀嚎更是牽扯著外邊人的神經,甚至其中還有兩小旗的幼軍也是丟下了八個人狼狽逃出。
一總旗的狼兵也到了此處,看到了瓦氏夫人,可能是想表現自己,把狼筅扔在地上拿了一堆義烏兵的刀盾長槍,挑了二十個好手沖了進去,瓦氏的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
院內不時有慘嚎傳出卻多是男子的聲音,最後只有七個人逃了出來,還拖著一個腿幾乎被齊根斬斷的。
「夫人,求你救救兄弟們吧,裡邊還有五個兄弟沒斷氣呢。」那個斷腿的竟然就是那個總旗。
瓦氏幾乎崩潰,「姐妹們,跟我殺進去救人。」
夏瑄按住了瓦氏,綠衣和那個親衛百戶官也抱住了瓦氏。
親衛百戶奪下了瓦氏手裡的腰刀,「夫人,讓我帶人進去吧,裡邊太危險了。」
夏瑄也附和道,「是啊,讓她們去吧,裡邊太危險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麻木不仁!她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
夏瑄看著瓦氏猙獰的臉只說了一句「慈不掌兵」
裡邊又傳了一聲微弱的,刀砍進肉體的聲音,一個先前哀嚎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瓦氏徹底崩潰了「她為什麼不投降?交趾有什麼值得她們這麼拚命的?她們連飯都吃不飽,跟著大明至少能吃飽飯啊!」
夏瑄頓時獃滯,這話夏瑄聽到過,就在兩千年前,時隔久遠,卻彷彿歷歷在目,夏瑄抓住瓦氏的護心鏡,說話如倒豆子一樣「你是不是還有個爹,但是死的早,你還年幼就統領了寨子?」
瓦氏被夏瑄嚇到了「是」
「你是不是尚未婚配,還沒有中意的人?你是不是喜歡山茶花?」
「是,我不曾婚配,我喜歡山茶花。」瓦氏的表情已經開始古怪
「那你看我怎麼樣?第一次見我是不是就覺得熟悉?想不想嫁給我?啊?想不想?你說啊!想不想?」
「想,我天天想著把你搶回寨子。」
夏瑄已經確定了心中的答案,瓦氏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第一世的妻子,那個在自己死了之後每日給自己墓前放上一朵山茶花的妻子。夏瑄猛地揮手指向院子,也不顧打到了旁人的甲胄上「那我把那些狼兵救回來,你就嫁給我行不行?」
「好,但是要有個孩子.……」
後邊的話夏瑄一句沒聽到,當夏瑄聽到好之後就抽出腰刀,奪過他人的盾牌沖了進去。
那一日在別人眼裡夏瑄狀若瘋魔,反應過來的親衛衝進院子時只看到夏瑄像個瘋子一邊狂笑一邊頂著圓盾撞倒一個賊子,又扔出腰刀插死旁邊的弩手,之後隨手撿起地上一把狼兵的短刀貼身搏殺。
感受著這熟悉的長度,先秦時的劍法被夏瑄信手拈來,「越女劍法」「莊子劍法」《劍道》,最後短刀崩碎,夏瑄只用一個盾牌使起了先秦的『手搏』,領頭的交趾女子感受到了恐懼被夏瑄砸倒在地,夏瑄扔了盾牌,一遍又一遍用拳頭捶著她擋在頭側的手臂。
夏瑄又哭又笑,淚水洗刷著噴到臉上的血水流進嘴裡。
夏瑄一直到手腕斷了都不自知,最後躺在那頭領的身上嚎啕痛哭。
夏瑄抱住了走過來想扶起自己的瓦氏「瓦姬,瓦姬,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你就是我第一世的妻子啊,你還記得嗎?我們,我們一起領軍打仗,我們吃著一個鍋里的粟米。我們,你還給我生了兩個孩子,我死了之後,你還日日給我摘那山茶花。」
「你還記得嗎?」
瓦氏一掌打在了夏瑄的脖頸。
夏瑄意識消散之前只看到她哭著彎腰抱起自己時,主腰上繡的那一朵山茶花。
夏瑄來到這世上本是個過客,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界天河水軍萬戶。這裡對夏瑄而言只是一場自己和妻子劉欣榮的劫難,所以夏瑄猶如一個看客冷眼看著這一切。這是夏瑄第一次感到熱血沸騰,原來這裡不是一場遊戲,這裡有自己第五世的妻子的綠衣,這裡有自己第一世的妻子瓦氏,這裡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