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歲月光陰不待人,秋月春風等閑
明月孤懸之夜。
銀杏樹下,一個八九歲的女孩盤腿而坐,正在打坐入定。
突然,女孩的雙眉死死地皺起,表情變得猙獰。身上若隱若現地開始出現黑氣。
就在這時,女孩一雙鳳眸猛然一睜,眼底劃過一絲血紅。深吸一口氣,血紅漸漸消散。
嘖。
好久沒戲弄過小天孫了,滿腹戾氣沒法兒排解,有點麻煩呢。
近來天孫越來越乖巧,學習也越來越刻苦了,都找不到戲弄他的機會。
這讓長歌憋了很久,心情越來越暴躁了,以至於上課都不想再表現了。
課上的老師們也知道,史上最有天賦最年輕的上神,來這裡只不過是裝裝樣子,陪讀一下。所以對長歌根本沒有任何要求。
心情煩躁的長歌,拿出竹簡,用毛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文曲星君,太陰神君坐下的小仙娥芙蓉來找你了!」
身為老師的文曲星君臉上突然飛起一道紅暈,走了出去。
課間休息。
小天孫皺著眉頭,看著竹簡上的講陣法,有些看不明白。文曲星君剛才有些走神,講得不是很具體。
「天樞,你知聽懂了嗎?」小天孫問一旁的伴讀天樞。
「沒有,完全聽不懂。」天樞蚊香眼。
小天孫看著這個陣法,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來。文曲星君出去好久,都沒進來。
這個陣法已經是仙品品階的陣法,相當於現代量子力學了。小天孫才十歲,還是個寶寶呢。
小天孫看了看正在竹簡上奮筆疾書的長歌,抿了抿唇,默默地走到長歌身邊。
「素……長歌,你能不能給我講解一下這個陣法……」
「滾犢子!」
長歌頭也沒抬。
就在這時,一道手臂粗的紫色雷電劈了下來,把洗梧宮書閣劈了個大窟窿后,目標明確地落在了長歌頭上。
長歌當場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小天孫雖也是見過世面,冷不丁被這情況嚇得懵了一瞬,連忙過去扶長歌。
腦海里同時想起了幼年時的記憶。那時,她好像也遭過雷劈。
「素錦,你沒事吧?」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長歌沖他翻了個白眼:去他媽的素錦,老子叫長歌,長歌好不好……
熟練地站起身,給自己用了個除塵術。
這一套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你剛才說什麼?」
小天孫夜華對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見到,正滿頭問號,卻已經知道有些不能多嘴問,於是他回答:「我剛才問你,能不能給我講解一下剛剛文曲星君說的陣法。」
「你過來,我說給你聽。」長歌笑得猙獰。
小天孫心臟哆嗦了一下,恐懼還是被對知識的渴望戰勝了,走到長歌身邊。
「這個陣法叫……」言簡意賅地分析了一遍,語速極快。
「……聽懂了嗎?」
小天孫一臉茫然:「沒有。」
長歌一巴掌拍在他腦門子上:「你脖子上掛著的東西是裝樣子的嗎?天君怎麼生了你這麼蠢的孫子?!」
「三百八十九度方向七星斜月畫直線,畫直線,聽不懂嗎?!」
「蠢到家了!用七成靈力畫九層同心圓,七成!誰告訴你是六成的?」
「文曲星君?那個傻逼光顧著談戀愛,講錯了都不知道!」
「……」
可憐的小天孫在長歌的咆哮下,終於搞明白了這個只有神君以上的人才弄得懂的陣法。
天樞躲在書房一角,瑟瑟發抖,氣都不敢吭。他敢發誓,如果他敢吭一聲氣,絕對會被素錦上神鯊掉,血濺當場。
*
某日。
連續練習劍法三天三夜的小天孫滿身是汗地癱在地上,肚子咕咕直叫,實在忍不住,於是對一旁正在寫寫畫畫的長歌道:
「素錦……長歌,我有些餓了,想吃……」
被打擾的長歌暴躁無比,嘴巴比腦袋更快:「我看你是想屁吃!」
轟隆隆!!!!
長歌當場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小天孫夜華再次愣住,這情景是何其的眼熟!
聰明的小腦瓜子飛快地總結,隨即,他眼中劃過一絲清明和瞭然:……原來是這樣。
頓時,他小小的,柔軟的心中對長歌充滿了愧疚。
「對不起……」
長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內心給了自己十八個耳刮子。叫你控制不住自己那破嘴。
疼啊,真疼。
……
自那以後,小天孫很懂事地不再招惹長歌了,也不再要求長歌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
故而,自夜華懂事以後,長歌便甚少被雷劈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天生聰明乖巧懂事,一個是個性暴躁被逼裝乖巧寡言少語,湊到一塊,一百年講不了一句話。
天界稱為奇景。
天君原本極看好長歌的天資,希望能夠讓長歌多多影響他最看重的天孫夜華,可惜的是,自從長歌晉陞上神之後,功力一直「停滯」不前。
幸好他的長孫夜華,天資雖比不上長歌,但也是曠古絕今的,兩萬歲便修成了上仙,除了長歌,就算是父神嫡子墨淵也及不上。
這著實令天君得意了許久,對著長歌,再沒有檸檬的味道。
夜華兩萬歲這年,長歌已四萬零三百歲,已長成凡人十三歲少女的身姿。
那張妖冶的桃花臉漸漸長開,身量也越發高挑,越來越像前世的賀長歌,一個眼波流轉,便足以勾魂攝魄。
可惜長歌永遠半耷拉著眼皮,眼底是終年不化的天山積雪,滿面是北海海底的不化堅冰,那十分的嫵媚,生生減去了五分,剩下五分變成了冷漠。
天孫夜華歷劫那日,長歌就站在天君身後冷眼看著。一身白衣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慘得很。
長歌累積在心頭的怨懟,似乎因此而減少了一分。心情舒暢了不少。然而臉上依舊一片冷漠。
很好,快樂果然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痛哭之上。
成為上仙的夜華,終於得到天君允許,得以見到自己自出生之後就沒見過的母妃樂胥娘娘。
母子相聚的場景,真是感人啊。
可惜感動不了心如鐵石的長歌。她半耷拉著眼皮,安靜地站在一旁當壁花。
不想當燈泡的長歌默默地退了出來,出了樂胥的寢宮,安靜地等在門口。
抬頭看向天空。此時劫雲已散,天空湛藍,晴空萬里,純凈得像九寨溝五彩池裡的水。
長歌微微勾起唇角,掀起半耷拉的眼皮:狗東西,還有三萬年,你給我等著!
就是這一抹仰頭的淺笑,叫一旁路過的司命神君看呆了去。
這一笑,好似無波的古井落入了石子,漾起層層波紋,平日里宛如冰雪雕像的人一下子鮮活了起來,一股動人的神采撲面而來。
長歌察覺到視線,古井無波的目光掃了過去。
等長歌看過來,司命這才澀然回神,耳尖微紅。
大家都是體面人。
兩人安靜地互相行了個禮,司命便匆匆離開了。無怪乎天君要這位素錦上神陪伴太子左右,用盡手段拉攏她。不說這資質實力,便光是那張臉,也足夠了。
不久,夜華便被央錯從裡面帶了出來,長歌默默地跟了上去。
回洗梧宮的路上,竟然又遇到了司命。不過這一次,司命是跟在東華帝君的身後。
央錯帶著夜華和長歌行禮之後,東華帝君目光落在了壁花長歌身上。
「這就是那個三千三百歲修成上仙的孩子?」
「回帝君,正是長歌這孩子。她在三千三百歲修成上仙后,又於一萬零三百歲修成了上神。」央錯回道。
東華帝君上下打量了長歌一番,眼底竟流露莫名出懷念的神色,眼神帶著點點笑意:「不錯,有空多來太晨宮走走。」
近來於睡夢中,竟回憶起一些不知道的事,有趣。
「謹遵帝君法旨。」長歌恭敬地行禮,應了下來。
「嗯。」
東華走了。
夜華送別父君央錯,回了洗梧宮。長歌依舊默不作聲地跟著。
走在前面的夜華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盯著長歌看了幾秒。
長歌依舊半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太子殿下有什麼事嗎?」
這是三百年來長歌第一次主動開口與夜華說話。
「父君說的可是真的?」夜華問。
「是。」長歌言簡意賅地回答,依舊低著頭。
「那你現在功力如何?」夜華又問。
「普普通通。」長歌道,看起來更加低眉順眼了。
夜華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從那以後,夜華越發勤奮了。約莫是起了與長歌一較高下的心思。
可惜長歌除非必要,從不在人前顯露自己的功力。長歌如今的功力到底多深,在天界一直是個迷。
兩萬年後,夜華已長到四萬歲,已經是少年了,看起來和凡人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