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領證(下)
計劃趕不上變化,
許樂輕嗤一聲,剛還想依原定計劃再說什麼,一雙眼睛就定格在那裡。
絹布上作為底色的那一抹明黃,尤為刺眼。
一紙婚書,
一紙休書,
那是他給她的底氣。
「這算什麼?」
「許我庇護,再許我容我反悔的機會。」
他就見她目光一凜,皺著眉頭,瞬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銳利的眼刀像生生剮在他身上一般。
「我是不是不該同你任性,畢竟你安排後事還好心好意特意帶上了我?」
「樂樂,你聽我解釋。」
「沒時間聽你長篇大論,你只是分身,告訴我事情目前嚴重到何種地步即可。」
許樂挑眉,一針見血的說,
「那…月老祠的姻緣池?」
許樂:姻緣池裡姻緣石,比翼連枝伴三世。
「那是自然。」
「現在我的情況,給不了你婚禮儀式,只能給你空掛一個帝后的名頭。
我能給你的,不過是一個許你未來不受人欺負的資本。」
文曜帝君寵溺得看著她的眼睛,像是想將她深深埋在他的溫柔之下。
但他的眼神又極其克制,他的所作所為盡皆情非得已,卻已經徹底惹惱了她。
域外魔族本就不是此世間的生靈,血祭陣法也是當世絕無僅有的存在。
他怕她一言不合就離開,他怕他萬一被活生生困在結界里幾萬年。
今日之後,
若沒了他的庇護,她一個人留在外界太過孤苦無依。
鳳皇是強權,她的母親並沒有妃子的名分,她至多不過是個庶出。
現在她爹看上去還是個有擔當的,但未來若得了新歡,枕頭風下未必能容得下她這個庶出的公主。
「神族的公主無論受寵與否,一般來說只有一個命運——聯姻。
左右要嫁,便是嫁了這個世界上地位最高的我,又何妨?」
「你的好意我領受了,」
許樂惱羞成怒,整個人被氣笑了,竟光明正大的對文曜帝君說,
「我現在就等著你死之後看有多少遺產好讓我繼承。」
「隨你繼承,」
文曜帝君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這一刻卻在調侃自嘲,
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卻看得人心裡塞塞的。
他雖在笑,卻有什麼莫名流淌在他的眉眼之間。
許樂若此時此刻還看不出他的真心,那她就是白活這一世了。
他對她說,
「最好我能一直活著,你順便把我這個人一併繼承了去。」
一個人真誠的看著你,單純的喜歡著你,不是你的父母卻願意為你計深遠。
許樂想好了一定要對文曜帝君擺著一張臭臉,
讓他知道什麼叫做三觀不合,
什麼叫做這個女仙雖然漂亮但絕不是他的良配。
但此時此刻,
她的臉上卻實在有些綳不住。
明明自己是受害的那一個,明明婚姻綁架的是他,她到底在心軟什麼?
月老池,也稱姻緣池。
神族成婚並多會在月老祠舉行儀式。
或秘密進行,
或在所有人的祝福當中,將代表兩人結合的定情信物拋入姻緣池內池內。
她母親並未與父親在鳳族成婚,但他們的信物,一對琉璃佩是正經躺在姻緣池裡的。
所以,
原著當中紫琉的繼承權才具備合法性。
他可以造鳳太皇太后的反,那是因為他本就是玄雷的唯一繼承人。
而太皇太后扶持的宗嗣傀儡,卻只是鳳皇的旁系子嗣而已。
紫淑雖未與玄雷在鳳族成婚,但他們的婚姻具備合法性。
正經道侶,月老祠有備案的那一種。
但凡在月老祠正式結為道侶的人,他們的子嗣都能依託法術溯源。
是否這對夫婦所生,一測便知,根本無法作假。
書中紫琉來路不明,卻能證得自身身份。
皇位,
就當是他的。
換言之,她領證,亦合法。
但,
他們哪裡來定情信物?
兩人當時人都不去,由月老代替投個定情物真的有用嗎?
「沒有人觀禮,我可算是亘古以來最為落魄的帝后了,別連合法性都存在爭議。」
許樂就事論事,毫不客氣的對文曜帝君說,
「我可不想接收你遺產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堆七大姑八大姨來,說我不夠資格。」
「雖情勢所迫過於倉促,但本該有的東西自是不能疏忽的。」
文曜帝君淡淡的笑著,看著許樂的眼睛說,
「你能自己立起來,我就放心了。」
「似是我無論如何在你眼裡都是千般好,萬般靈一般?」
許樂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紅,還有些濕潤,
有什麼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的液體被他的縱容流淌出來,又被她生生給逼了回去。
「聽我說,我沒有那麼好,你也不值得。」
「樂樂,別……別哭。」
文曜帝君看著化作淚人的許樂,手足無措。
明明是個崩泰山面不改色的人,此時此刻卻笨拙得像一個懵懂的初中生一般。
「去T M見鬼的樂樂,那是我鄰居家養的博美的名字!」
「那…小許?」
「我在單位、在家裡都被叫了一輩子小許了,你還叫我小許,你是我叔叔還是我老闆?
不,
你這個年齡,
我應該叫你祖爺爺!」
許樂忽然間就爆發了,老娘不裝了,老娘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實話實說,」
「現在我去月老祠,
跳下姻緣池去,把你早就預謀好,事先預留給月老的信物撈回來,
還來得及嗎?」
「璃…兒?」
文曜帝君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仔細得看著忽然像是崩潰掉的許樂。
依據她每一個微表情的小細節,判斷她對稱呼的認可程度。
那架勢,
就好像面對另一個魔尊。
「可你不會游泳,這倒是一個問題。」
「只要願意離開就好?」
許樂突然意識到什麼,皺著的眉頭更深了,
「我知道你在安排後事特意」
「你老實告訴我,外面的情勢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是。」
他對她很坦誠,
「但璃兒,
我好歹算是一個帝君,
沒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意志。」
話說到這裡,
基本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解釋的也都有了答案。
所有人都要安全離開,時間其實是很緊迫的。
話不對說,
文曜帝君讓開一個身位,卻見女孩並不理他暗示。
「你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怎麼會那麼輕鬆放我出去?」
帳簾外,
準備好動手的裴棟等了又等,就差沒自己闖進內帳看情況了。
「你怎麼這麼肯定,我一定會派人把你弄暈送走?」
「我猜的。」
許樂:換作是我,我也想對你這麼干。
乾淨俐落,一勞永逸,何樂不…
「你在茶杯里下…毒?」
「沒有的事,」
恰到好處的將人抱在懷裡,文曜帝君輕輕得在她耳畔低吟,
「我分明下在了茶壺裡。」
文曜帝君算得很准,許樂一遇到難以抉擇的大事,總喜歡泡一壺花茶壓壓驚。
重點不是喝,而是泡的過程。
嫻靜淑雅,
氣定神閑,
還有解決問題的智慧。
喜歡,從不是一蹴而就的。
「你怎麼在這裡?」
文曜帝君剛放下心,本體這裡卻見一隻紫色的鳳凰從他頭頂三尺盤旋而下。
「剛才是你的分身,你是在拖延時間?」
「不愧是帝君,」
許樂化作真身,御風而行抵達文曜帝君真身所在。
尚未化做人身,便對文曜帝君傳音說,
「別人是一點就透,你是看到我就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殉情?你想同我一起死?」
「本體就是本體,一點都不可愛,你的真性情就是藏起來自己給自己看的嗎?」
許樂見文曜帝君想要趕人,立刻還以顏色,
「不要對我使用激將法,你應當很清楚比起一個人離開,我在你身邊應當更安全才是。」
下一秒,
軍帳里的分身,散了。
「你……」
文曜帝君氣得接連砍殺了數個魔族,卻拿許樂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的意志的確誰都改變不了,但其中並不包括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