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餘音
一艘飛梭懸停在茫茫的太空中，郭先生閉目躺在自己的席位上，保鏢趙元睡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郭先生剛剛去父星B星處理了一樁棘手的事情，星際層級控制總是會受到許多的挑戰，有一些甚至需要他親自出手才能夠解決。他躺在那裡，不禁懷念起當年佟輝掌控商盟時的日子。
那時的商盟真是人才濟濟啊，不說「風雨雷電」四大超級變身者齊備，便是像他這樣的專員都有好幾個，每每商盟駐各星球代表處理不了的事情，他們就會出面替佟輝分憂解難。
可現在呢？郭先生不禁嘆了一口氣，自己居然要把一個普通變身者帶在身邊，趙元畢竟在對付國興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放任不管沒得冷了人心，可是管？一個連極限變身都沒做到的傢伙，管來真費勁啊！
商盟需要增加人手了，不僅僅是超級變身者，辦事專員以及駐各地的代表都要增加，要提高商盟的控制力，想到控制力，郭先生不禁五指屈伸，在黑暗中做出抓取東西的動作。
一個人影摸了過來，他輕輕碰了碰郭先生的肩膀，郭先生扭頭看去，驚愕地發現，鬼神驚的面孔在晦暗不明的艙室里微笑著。
「你……你不是應該在擎天市？」郭先生問道，他的聲音大了一點，離他不遠地趙元警惕地睜開了眼睛。
「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想和郭先生談一談。」鬼神驚說道。
「有什麼事不能等我回盟里之後再談？」郭先生坐了起來，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老實說，他對行事一貫隨心所欲的鬼神驚早有忌憚。
「太空真美啊！」鬼神驚沒有理他，反而透過郭先生身側的舷窗，看了看外面的太空，感嘆了一句。這艘飛梭是郭先生作為商盟理事長的專用飛梭，舷窗就像落地玻璃一般，外面繁星點點，確實美不勝收。
「睡在這兒，是不是有種置身宇宙的感覺？」鬼神驚扭過頭，悄聲問向郭先生，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你究竟要做什麼？」郭先生的聲音里已經飽含著怒氣，這個鬼神驚太過分了，居然偷偷上了他的專用飛梭，對他這個理事長也毫不尊重。
趙元已經站了起來，他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鬼神驚的對手，但是面對這一詭異的場面，不能不有所動作，畢竟名義上他還是郭先生的保鏢。
「不用緊張，不用緊張……」鬼神驚笑著看了看站在黑暗裡，顯得有些局促的趙元。「你叫趙元對吧？據說連一次極限變身都沒經歷過？你知道極限變身是什麼意思嗎？」
趙元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只有進入了商盟，他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普通變身者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不成為超級變身者，他們就是一群永遠可有可無的垃圾。
「極限變身是一種狀態，一種介於生死之間的狀態，嚴重一分，人就死了，輕鬆一分，就不能進入極限變身，在那個隨時會死的時候，你會突然變得無比的強大，但是你自己卻意識不到。」
「極限變身是在你無意識之下形成的，你的意識只能是去求死，明白嗎？每一個超級變身者都是曾經真心求死的人，當他們求死而不得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無比強大，這是他們拿命換來的，不止一次！」
鬼神驚像個老師一般娓娓道來，眼睛看向舷窗外的太空，流露出沉醉的神情。
「很公平是不是？大部分人求死，就真的死了，你想投機取巧，獲得極限變身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根本無法拿捏那之間的微妙平衡，只有那些足夠傻，又足夠幸運的傢伙，才能推開那扇門。」
「不過那扇門之後也並不美好，你知道極限變身後遺症嗎？最輕的都是五感喪失，求死不成，人又成了行屍走肉，只能在一個角落裡和自己對話，恐懼、孤獨、無力……。」
「你能夠想象到的人類所有的負面情緒，我們都得經歷，然後破繭成蝶，才成了你們嘴裡的超級變身者，你眼裡的合格保鏢。」鬼神驚說著話，看向在一邊冷冷沉默著的郭先生，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你的變身很奇妙，不死者，是不是？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極限變身？不不不，不經歷極限變身，你怎麼能理解我們這些經過了極限變身的保鏢的心理呢？」
「沒有那種對死的恐懼和渴望，你怎麼知道尊重生命？了解活著的價值？生存的意義？我來，就是幫理事長一把，讓你體會什麼叫做極限變身。」鬼神驚微笑著，手裡多出了一個酒壺，他輕輕呡了一口。
「你……你瘋了！」郭先生聽了鬼神驚最後一段話，頓時驚恐起來，他根本不是鬼神驚的對手，加上趙元也不行，他不知道鬼神驚會怎麼炮製自己，但是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的體驗。
「出去吧，作為商盟理事長，我希望你能夠有一點風度。」鬼神驚指了指舷窗，郭先生眨巴了幾下眼睛，方才明白了鬼神驚的意思，他愕然張大了嘴巴。
作為不死者變身，郭先生確實從來沒擔心過死亡這個問題，但是置身於太空環境下，會怎麼樣？他不去想也基本能夠猜出個大概。
他的身體根本無法適應太空的環境，所以他會死，可他的變身又會讓他及時活過來，所以，只要沒有人來救援，他的餘生就會成為一粒太空垃圾，在不斷地生死之間輪迴，這太可怕了，比死更可怕！
「不不不……，鬼神驚，你有什麼要求，我們可以商量，不不不……」那恐怖的預感讓郭先生面色大變，他瘋狂地向後退縮著，緊靠在舷窗上，就像是給無垠的宇宙貼上了一道剪影。
鬼神驚搖了搖頭，身體向前，抓住了郭先生的肩膀，將他拖向隔離艙門，郭先生的聲音迅速大了起來，他的淚水開始溢出眼眶，語無倫次的拚命哀求著，然而除了他的聲音，整個飛梭一片安靜。
隔離艙門打開了，鬼神驚將魂不附體的郭先生扔進了隔離艙，然後再次關閉。
郭先生猛地躥了起來，急促地拍打著隔離艙的玻璃，面容驚慌而愁苦，眼淚掛在腮邊，他的嘴像魚一樣不停地開合，然而他的聲音留在了隔離艙，根本傳不過來。
「真的好期待啊！」鬼神驚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扭頭看向一邊嚇得已經臉色慘白的趙元。「你說是不是？」隨著他話音落下，鬼神驚重重一拍按鈕，隔離艙對著外太空的大門轟然而開。
郭先生就像一粒被發射出去的子彈，被飛速的氣流裹挾著，猛地飛向了外太空。
鬼神驚關上隔離艙的艙門，看向趙元。
「不用擔心，只要進入極限變身，他還有機會回來。」他走近趙元，突然毫無預兆地一拳重重擊中趙元的身體，趙元像根木樁一樣倒在了地上，鬼神驚俯下身子探了探趙元的鼻息，遺憾地聳了聳肩膀。
「早就說過，有運氣的人並不多。」他嘀咕著一路走到原來郭先生的席位上坐了下來，舷窗外，郭先生的身體幾乎已經渺小到看不見，不過鬼神驚還是注意到郭先生的身體漂浮在太空里，正在有節奏地抖動著。
看了一會兒舷窗外的郭先生，鬼神驚拿起了座位邊的電話：「後面有一具屍體，過來處理一下，另外，額……事情已經辦完了，出發吧。」
飛梭微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急速向前駛去。
「小七，當你看著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儘管我很想很想見到你，但我又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所以，我想我還是離開吧，這樣對你對我，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被方晉告知一些事情，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知道的事情，蔣旭死後，就剩下兩個人了，我和方晉。」
「我一直想把那些事情當面向你坦白，但是你知道，說出那些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而我一直就沒有那種勇氣，有的時候心裡做好了準備，可是一看見你，我卻又根本無法開口。」
「所以，我只能愛你，用我能夠想到的一切方法愛你，但是你知道，我這個人，連愛也是笨拙的，就像我面對屏幕，想要把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向你坦白，但還是一個字也無法敲出一樣……」
「小七，原諒我吧，如果方晉對你說了一切，那麼我承認他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而且事實只會比他所說的更加冷酷，如果方晉沒對你說，我只能告訴你，我是個不值得你愛的女人，忘了我吧。」
「很長時間以來，生存都是我日思夜想的難題，你知道極光公司的情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掠食者來說，她就是一塊剛剛好的食物，不至於噎著，也不至於吞不下。」
「既交好國興、又不得罪瑞晴，是極光公司必須採取的策略，沒有靠山，其他掠食者會來，把牌完全押在一個靠山身上，其實自己也就成了靠山的一張牌，所謂夾縫中生存，恐怕也只能如此吧。」
「極光明面上與國興合作，私下就必須對瑞晴有所給予，於是，極光公司，或者說我本人就成了一顆瑞晴埋在國興的暗子，為了保密，早先除了蔣曉東和蔣旭，沒人知道這個事情。」
「蔣旭想在生物遊樂園開園儀式上對他的父親動手，他需要國興的配合，所以找上了我，而我意識到這對我也是個機會，所以我想到了你，我知道蔣旭對你不快，而要對蔣曉東動手，繞開你是不行的。」
「所以方晉加入了進來，而我的要求只有一個，讓你活著，因為我在國興需要你，我知道，對於安保實力相對薄弱的國興來說，你一定會展露頭腳，而我如果有一位國興防衛主管做同盟，意義極大。」
「結果，你表現的比我預料的還要出色，對你的上位，我確實推了一把，但是其實依靠你自己，也完全可以受到孫永慶的重視。」
「你一步一步走上國興的高位，而極光也越來越安定，直到那一天吞下了國興，我才驀然意識到，我的願望達成了，我終於不用再生活在夾縫之中，我也有了選擇的機會。」
「可是，爸爸死了，那一天宋梅來見我，責備我為什麼總是讓你去冒險，我才突然想到追問我自己，我是愛你還是把你當做了一件工具？就像爸爸，我總是讓他承擔這樣那樣的責任……」
「本來以為，那是為了自己的企業、自己的生存，付出再多也是理所應當，可當他真正離開我了，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自私，我對父親的愛，無非只是無休止的索取而已。」
「爸爸的死讓我惶恐，可是你卻叫我無地自容，你是完全被動的被拖進了這個漩渦，我看見了你一路上的掙扎，遍體的傷痕，我過去一直欺騙自己，說我愛你，你是在為我們的未來而奮鬥。」
「當你義無反顧，要為拯救國興而挺身而出時，我發現自己再也騙不下去了，和你相比，我是多麼的自私，多麼的陰暗，我沒有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般站在你的身邊，我真的再也做不到了。」
「我愛你，小七，我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對你的愛，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幾乎每一天都會想念你，每一晚都會念叨著你的名字入睡。」
「所以我不後悔把你拉進這個漩渦，不這樣，我恐怕永遠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還是很自私？沒辦法，這已經成了我的思維慣性了。」
「儘管我是如此如此的愛你，但是我不能不離開你，小七，當我面對你的時候，你的每一個眼神，身上的每一道傷痕，受過的每一次打擊，都是對我無言的譴責，我受不了，請原諒。」
「公司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只要做一些重要決定就好，這個是最適合你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勝任。」
「不要來找我，忘了我吧！愛你的蕭芸。」
小七對著屏幕默默地發獃，電話鈴聲響了無數遍，他才木然地接了起來。
「小七？蕭芸去哪兒了？你們這對夫妻怎麼回事情？她懷孕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喂？喂……？」電話里傳來林家樂焦急的聲音。
「啪嗒」一聲，小七的手機落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