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漢兒盡作胡兒語
「總算回來了!」瞧見他們離開深層地道時經過的洞口,夏傳濤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
「總算回來了。」其他人也鬆了口氣,紛紛說道。
「米特,得麻煩你扶我到傷兵營那邊。」史鼐對米特說道。他左腳被箭矢射中,雖然傷的不重,但走路十分不方便,剛才一路就是米特扶著他回來的。
「正好我也順便讓郎中給我瞧瞧。」米特笑著答應。
「你們記得從傷兵營回來是,再拿一小箱傷葯。」蘇教官又對扶著重傷之人的士卒吩咐道。
地道中的傷兵營雖與河北大營的傷兵營名字一樣,但要簡陋得多,救治不了太多傷兵,輕傷都是他們自己上藥。蘇教官甚至隨身帶著傷葯和裹傷布,在隊中充當戰地郎中。
「是。」五人答應一聲。
眾人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站起來要繼續返回。想要好好休息還得是回到他們住的那個洞穴去床上躺著,沒有什麼比躺著更好的休息了。
但他們來到洞口,卻見到在洞口處站著兩個士卒,似乎是在站崗。他們也沒在意,就要走進去。可走在最前的丹夫剛剛將左腿邁進去,那兩個站崗士卒立刻對他叫道:「何人?」同時舉起長矛對準丹夫。
「怎回事?」蘇教官走過去問道。
「你又是何人?」其中一人又對他叫道。
「我是劉都尉麾下孟飛軍別將所屬一隊的大義教官,姓蘇。」說著,蘇教官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看。
「一件東西,證明不了甚。大食兵撿到也能冒充。你們如何證明自己不是投靠大食人的漢人或突厥人偽裝?」那人又道。
「突然變得防守這樣嚴密,可是發生了何事?」蘇教官又問道。
「你先證明自己是大唐將士。」那人再次說道。
「這……」蘇教官一時不知如何證明。文書可以是大食人撿到的,長相與流利的漢話投靠大食人的漢人也能滿足;至於其他,面前之人又不是自己的熟人,沒法子證明。
「和他啰嗦甚!」楊隊正叫道:「咱們先衝過去回去歇息,有甚責任都我來擔著。」
「不可。」蘇教官立刻說道。表面上看只有兩個士卒守在這裡,但附近是否有其他士卒可不好說;若還有軍隊埋伏,他們貿然闖關動起手來恐怕會有死傷。
「那如何證明?」楊隊正也不知該怎樣證明。
他們二人正大眼瞪小眼琢磨,忽然從身後傳來歌聲。他們忙回頭看去,就見雷諾正在唱歌。只聽他唱道:「我的家在安西碎葉水旁,那裡水草豐茂,還有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我的家在安西碎葉水旁,那裡有我的同鄉,……」
他唱了一會兒,走過來對站崗士卒說道:「這首歌能不能證明?還沒幾日的功夫,投靠大食奴的叛賊不會知曉。而且讓他們證明,他們也不會想到用一首歌證明。」
「你們走吧。」兩個士卒對視一眼,說道。
「多謝。」雷諾說了一句,第一個走過去。眾人跟在他後面通過洞口,走進深層地道。
蘇教官為防有人掉隊,留在最後。他在士卒經過的時候認真數人數,確定除戰死之人外無一人落下,這才要走過洞口。、
但經過洞口時他又想起一事,再次問出他剛才問過的問題。「突然變得防守這樣嚴密,可是發生了何事?」
「在你們之前,有另一隊返回時遇到一支兵,以為是和他們一樣撤回來的大唐將士,就湊過去說話,」
「不料那一支兵忽然拿出刀槍砍殺他們,他們措手不及死傷許多,只有三人逃回來。聽聞此事後,為防投靠大食人的叛賊,劉都尉下令在淺層地道與深層地道交接處的幾個洞口留兵駐守。」一名站崗士卒說道。
「原來如此。多謝。」蘇教官答謝一聲,趕忙跟上自家士卒。
重傷之人與史鼐被人攙扶著已經走進另一條地道去往傷兵營,隊中還剩下三十八個人。等大家返回洞穴躺到床上后,蘇教官先將眾人叫起來命他們在傷口處塗抹傷葯,若傷在自己夠不到的地方則尋旁人幫忙塗抹傷葯,之後說道:
「我適才問了駐守士卒了,他們說有投靠大食奴的叛賊進入地道,幸他們動手較早沒能進入深層地道;但也因此劉都尉下令在各個交接之處的洞口留兵駐守。」
「咱們以後也要小心。深層地道暫時不必擔心,就算真有姦細混進來,也不會來砍殺咱們幾個小兵,定然對準劉都尉等將領或糧草。」
「但在淺層地道中必須倍加小心。碰到別的兵,除非認識,不然也不要隨意打招呼,更不能靠近。錯身而過時也要注意防備。……」
「大食軍竟然派人來到這麼深的地方?」丹夫驚訝地叫道。
「就因為他們派人來到較深的地道中,所以必須注意防備,明白了嗎?」蘇教官又道。
「明白!」眾人紛紛答應道。
「哎,以後的仗越來越難打了。」陸隊正嘆了口氣,說道。不過他說話聲音很低,除站在他身旁的楊隊正和蘇教官外,旁人都聽不到。
「雖然有滅自己威風的嫌疑,但這才正常。大食奴也是打下一個從東到西萬里之遙土地的國家,在與我軍打了這些天的巷戰,若還不知長進那才不正常。」蘇教官道。
「說的也是。」陸隊正道。巷戰是個新交戰之法,他們大唐將士也是頭一次打,即使因為劉都尉的安排佔了先手,可大食人若一直被動挨打才不對,派人進入地道十分正常。
「好在大食兵士氣與戰意還不成,只要能斬殺將領必定可使大食奴潰敗,咱們還佔著些好處。」楊隊正也出言道。
「其實最難對付的,是咱們在地面上正與大食奴激戰,忽然有說漢話、但其實是叛賊的人大聲叫喊著假意要支援。戰場上也沒閑工夫分辨他們是否是叛賊,若不小心認錯了被他們混入,必定全軍覆沒。」
有沒有甚簡便的法子能認出投靠大食奴的漢人和突厥人?」陸隊正又道:「若能有這樣的法子,就能免去這種擔憂。」
「哪裡會有?」蘇教官笑道:「那些投靠大食奴的叛賊本身就和咱們一樣,說話一樣、長相一樣,哪有法子能快速辨別出?」
「讓他們唱《碎葉水畔》這樣的歌如何?」楊隊正忽然說道。
「能投靠大食奴的叛賊,都是最寡廉鮮恥之人,早已沒了麵皮,豈會不敢唱、唱不出這種歌?我覺得不行。」蘇教官搖頭道。
三人又聚在一起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如何快速分辨出叛賊。這時三人幾乎同時打了一聲哈欠,頓覺困意上頭;他們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士卒們早已躺在床上睡著了。
「你們兩個去睡吧,我去向孟別將和馬校尉奏報今夜交戰經過。」楊隊正打著哈欠說了一句。
「我也得去向張教官奏報。」蘇教官也說道。
「你那奏報早一會兒晚一會兒也沒甚分別,你先去睡覺,過一會兒醒來了再去奏報。」楊隊正說著,自己已經走出洞穴,去向上級奏報。
蘇教官本想跟著他一塊出去,但想想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己確實不急於一時,又見陸隊正也已經躺下睡著了,自己困意泛上來,也躺倒睡下。
……
……
「今日大約戰死125人,重傷87人,輕傷數百;打死大食兵約150人上下,擊傷數百,雙方死傷相近。」在指揮之所,劉琦看著匯總上來的數據,輕聲說了一遍,聲音中不帶喜怒。
「還算不錯。」王勝道。他們總體上是進攻方,大食人總體上是防守方,雙方死傷相近對安西大都護府來說不是壞事。若每天都是這個死傷,他們能拖半年以上,就能完成最初目標了。
「這個死傷比確實還不錯。」趙光密道:「尤其有一隊士卒是在毫無防備下被叛賊殺戮,一下死了二十多人。以後眾人都會變得小心,不會再發生這種事,若減去這二十來人咱們還佔著優勢。」
「但另一個問題十分令人煩悶。大食將領竟然派出投靠他們的叛賊進入地道中。劉都尉,你可有能快速識別出這些叛賊的法子?不然將士們在整條地道中都得時刻防備,對精力損耗很大。」
「我也沒好法子。」劉琦說道。他聽說過的所有在戰場上識別出假扮我軍的敵軍士兵的情形都是在偶然情況下發現敵兵和自己這邊在細節上的差別,根本沒有一套成系統的法子。就算有,他也沒聽說過。
「現下只能防住深層地道。從明日起,所有軍隊離開地道前都要得知口令,返回時必須報上所屬將領、又核對上口令才能進入深層地道。至於淺層地道,只能任他去了。」劉琦道。
「現下也只能用口令的法子阻止叛賊進入深層地道了。不僅如此,還得加派守衛。我可不想睡覺時被大食姦細割了腦袋。」孟成康道。
「口令告訴到哪一級?」王勝轉回正題。
「到隊正吧。咱們現下各軍出擊,還有許多是一隊人馬。同級大義教官也可得知。」劉琦想想說道。
王勝點點頭,沒有異議。此事自然就通過了。
之後他們幾人根據各支兵報上來的情形,分析大食人在城中的安排部署,又商議根據大食人的安排明日如何派兵。
他們商量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等他們商量完畢,已經到了第二日上午巳時初。
商量了大半夜的眾人十分疲憊,劉琦說道:「張都督,今日輪到你值守。咱們先回去休息,都督留在這裡值守,按照規矩小時自行處置,大事派人把大家都叫起來一併商議。」
「我知道了。」張誠點點頭,說道。
「我們先走了。」王勝等三人說了一句,之後在護衛的陪同下返回休息之所。
劉琦又和張誠說了幾句話,也要回去睡覺。但張誠忽然又道:「劉琦,大食將領派叛賊與我軍交戰,讓我軍只能一律嚴加防守、耗費精力,其實等於大食奴又勝了一手。咱們沒法子報復回去么?也讓大食奴耗費精力?」
「法子是有的,」劉琦笑著說了一句,不等張誠追問又道:「但暫且實行不了,得多了解一些情形才能實行。」
「張都督,以咱們所有人的名義向將士們下令:讓他們在有俘虜大食兵的可能時不要再全部殺死,而是留下幾人帶回來。告訴他們,必有重賞。」
「你這葫蘆里買的是甚葯?」張誠還是追問道。
劉琦想了想,覺得告訴他也無妨,附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張誠聽完他的話,笑道:「你還真是一肚子壞水。這個法子不錯,若用好了,沒準能讓大食奴吃個大虧。」
「我也這樣想的。」劉琦也笑著附和一句。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劉琦去休息,張誠坐下值守。
……
……
「你們做的不錯。」就在劉琦與張誠說話的同時,城中一處宅院,納賽爾笑著對跪在地上的一名漢人長相的人誇讚道。
「納賽爾將軍謬讚了。」那人立刻說道:「還是對士卒調教的不好,不然或許就能將在淺層地道中遇到的那一隊秦那兵全部殺死一個不漏,最後進入深層地道,給秦那軍造成更大破壞,甚至焚毀秦那人儲藏的糧草,殺死秦那大將。」
「屬下應當向納賽爾將軍請罪,而不是接受誇讚。」說著,這人又一個頭磕下去。
「你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納賽爾笑呵呵地說道:「初次使用計策犯錯很正常,我不會苛刻的要求。你麾下的士兵表現很好,我這裡有一份嘉獎令,一些值錢的東西,你回去后宣讀並賞賜給士兵。」
「多謝納賽爾將軍,」聽聞他的話,地上跪著的人露出十分高興的表情,又磕頭說道:「表現的不算特別好還能得到賞賜,何普相信麾下士兵一定會對將軍、對總督、對偉大的大食帝國感激涕零。」
「你說話的順序錯了,而且缺了一個。」納賽爾立刻糾正道:「應該是對偉大的大食帝國、對主、對總督、對我感激。」
「是,是,士兵們一定對偉大的大食帝國、對主、對總督、對我感激涕零。」何普忙又說道。
「這才對。」納賽爾一邊笑著,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