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壯士慘不驕
見將領戰死,又見唐軍來了援兵,正要翻越院牆的大食兵頓時士氣大跌,有人楞在院牆附近不知應當進還是退;還有人見旁人不走雖不敢擅自撤走,但悄悄向後縮。
「射箭!」統領援兵的將領又大聲呼喊一句,五十個弓箭手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院牆射出箭矢。頓時,趴在牆頭的大食兵幾乎全部中箭,向後一倒掉到院外。
院外大食兵見所有爬上院牆的士兵全都掉下來,又聽聞將領戰死,大喊一聲四散奔逃,這一面院牆的攻勢被徹底消解。
援兵又趕去支援另外三面院牆。另外三面雖不像這一面已被大食兵衝進院內,但也險象環生,幾乎就要失守,在援兵的幫助下才擋住大食兵。
也不知過了多久,圍攻這戶院子的大食兵終於撤走。蘇教官看著正漸次後退的敵兵,恍然驚覺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們總算不打了!」看著退走的大食兵,丹夫鬆了口氣,瞬間感覺好似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似的,從院牆向後倒去,若不是米特及時扶住他恐怕就要摔在地上。
「要不是你扶住我,我和大食奴打仗沒受傷打完后卻受傷,得被別人笑話好幾天。」在米特攙扶下坐到地面上的丹夫又笑著說道。
「你快好好休息吧。別琢磨這有的沒的了。」米特說著,自己忽然打個哈欠道:「我也得回去睡覺。你因昨晚安排值守,下午還睡了幾個時辰,我可是從昨天早上到現下一晝夜一刻沒睡,早就困死了。」
他正說著,忽然聽陸隊正大喊道:「將士們,先將院子收拾一番再去休息!今日大食奴未必不會再來攻打,必須儘快將院子收拾好!這戶院子被咱們防守,總不能讓來支援的弟兄收拾!」
「得!睡不了了,先收拾院子吧。」丹夫道。
丹夫正說著,夏傳濤已經大聲喊著本火士卒來到他身前。他見曹方峰右臂被大食兵捅了一下傷勢不輕,又見曹方豪左臂也中了一箭,吩咐曹方豪扶著他弟弟曹方峰去地道尋郎中診治再取一些傷葯回來,之後讓其餘士卒收拾防守的東面院牆。
眾人頓時哀嚎起來;不過夏傳濤不為所動。陸隊正說的有道理,誰敢斷定大食兵今日一定不會再進攻?萬一再次來攻,因為沒及時收拾院子戰敗他得懊悔死。他不僅大聲督促士卒收拾,自己也動手收拾起來。見此情形,眾人只能聽從命令。
用了半個時辰,他們將這一片地方收拾好,院外大食人丟下的兵器也撿過來。之後眾人立刻走回房屋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丹夫因昨日下午睡過一覺,比旁人強些沒有立刻睡著,但躺了一會兒也逐漸迷糊起來。在徹底睡著前,他又想起一件事:「適才沒見到蘇教官。蘇教官平日在戰後都會幫著士卒收拾,今日怎麼沒見?是只幫著另外五火,還是……」
……
……
「沒謹將軍慢走!」陸隊正與蘇教官以及強撐傷體趕來的楊隊正,對著正向地道走去的一名將領說道。
被叫做沒謹的將領皮膚微黑,長相與漢人、突厥人均有些不同。他聽到三人的話,又轉身揮揮手笑著說了幾句話,之後走進地道。
「給咱們的接應竟然是大勃律人。」看著沒謹走進地道后,陸隊正忍不住說道。
是的,昨夜趕來支援他們的軍隊不是大唐經制之軍,而是沃松帶來的大勃律軍隊;這個沒謹也不是安西的漢人或突厥人將領,而是大勃律國將領。他統領一百士卒,相當於大唐旅帥。
大火燒城后沃松再次主動請戰,李珙不得不准許。但劉琦擔心大勃律軍隊戰力太弱,不敢讓他們單獨防守幾戶宅院,甚至不敢將他們放在邊緣地區作為接應,只留在周圍都是被大唐軍隊控制的宅院下面接應。
但他卻沒想到大食將領派兵繞過邊緣對中間的宅院發動進攻,大勃律人渡河來到喔鹿州城當天晚上就參戰。好在大勃律軍隊戰力不弱,幫助大唐守軍守住宅院。
「陸隊正你這話可說的不對,」聽到陸隊正的話,蘇教官立刻說道:「只要戰力不弱,又何必在意是大唐將士或是番國將士?」
「你說的是。」陸隊正其實並不贊同蘇教官的話,他還是講究華夷之辯的。不過現下安西宣傳的主旋律是凡願意抵抗大食國的不論哪一族哪一國都是自己人,不得侮辱、詆毀、歧視,他不願惹麻煩,乾脆認錯。
「你能這樣想做好。」蘇教官也不會窮追猛打,又問道:「昨夜咱們這一隊傷亡如何?」
『你這說話的語氣好似上官。』陸隊正心裡想著。但因蘇教官在這一隊將士心中威望很高,還在他們兩個隊正之上,回答道:「咱們這一隊昨夜戰死三人,重傷五人,二十一人輕傷。已經派人通報旅帥傷亡詳情。」
「趕來支援的大勃律人戰死九人,重傷二十人,輕傷不知。」
「傷亡達到一半了。」蘇教官輕聲說了一句。一隊五火,每火十名士卒,火長一人;隊里又有隊正二人、新設立的大義教官一人,總共五十八人,傷亡二十九人已經達到一半,損失慘重。
「戰死士卒屍首我瞧著都已經收斂了;重傷士卒可去找郎中治傷了?」他又問道。
「已經安排輕傷的人帶著去找郎中了。」陸隊正道。
「咱們傷亡太重了,必須向旅帥、校尉請求退下去休整。」蘇教官又道:「戰死三人不必提,重傷五人沒有三四個月無法歸隊,輕傷也得休息幾日才能把傷養好,不然也會影響戰力。」
他說到這裡,不由得看了一眼楊隊正。楊隊正腮幫子被射穿,按照對受傷等級的劃定是輕傷,但如果不退下休整,每日指揮士卒與大食人搏殺牽動傷口,一個月都未必能夠癒合。
「總而言之,必須請求退下休整。士卒們雖不怕死願與大食奴血戰到底,可這種犧牲得不償失。」蘇教官又道。
「不如你去向旅裡面的張教官請求。」陸隊正道。大義教官與軍事主官是兩個系統,而且事情傳遞效率比軍事主官要快得多。
「不成。」蘇教官卻斷然否決。「大義教官並沒有命某一支兵退下休整的權力,我若向張教官請求,必定得罪馬校尉與牛旅帥。」
「我不在乎得罪他們,反正大義教官又不歸他們管;但對你們不是好事。」
「你說的是。」陸隊正悚然而驚。他們通過大義教官系統請示確實更快,但馬校尉與牛旅帥必定不滿。前途啥的,他一個年近四十的人還不在意,但上級想整下級有的是辦法,他即使不想陞官,也不願挨整。
「我去向牛旅帥請求允許退下休整。」陸隊正又說了一句,見蘇教官沒別的話說,也轉身走進地道。
「咱們回屋休息一會兒吧,等著陸明回來。」蘇教官又對楊隊正說道。見他點頭,遂一併走向房屋。
「哎!」蘇教官忽然又嘆道。
「?」楊隊正不由得側頭看向他。雖然沒有說話,可蘇教官也明白他的意思。
「適才大食奴退走的時候我瞧著附近也有宅院被大食奴攻打,似乎還有院子被打下來;又聽沒謹旅帥說昨夜出動的接應軍很多,可見昨夜有許多宅院被大食奴攻打。」
「大食奴不會是只在咱們這個院子投入重兵、其他院子投入士卒少;必定是攻打各個院落使用的士卒差不多。他們又同時攻打許多宅院,也不知有多少咱們大唐士卒昨夜死於大食奴之手。哎!」說到這裡,蘇教官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你關心其他院子作甚。』楊隊正心裡想著,臉上也不由得顯露出來。
「不說其他院子了,好好休息。」蘇教官瞧見他的表情,只能苦笑一聲說道。或許因為大義教官宣揚的思想,也或許因為他們的編製不在團旅隊,大義教官比同級的軍事主官更容易從大局角度考慮問題,思考的事情更為宏大。
但這顯然在團旅隊里格格不入。他也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只能住口。
這時他們已經走回房屋,就要躺下睡覺。可楊隊正剛剛躺下、蘇教官要去上廁所,忽然一名士卒跑過來,行禮道:「蘇教官,楊隊正,有一名道長前來,說要超度戰死將士的亡靈,做一個小的水陸道場。」
「超度亡靈?」蘇教官愣了一下,說道:「請道長過來吧。」
「是。」士卒答應一聲,轉身離開這裡。
「老楊,咱們出去迎接一下道長。」他又對楊隊正說道。
楊隊正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蘇教官解釋道:「為讓陣亡將士心安,劉都尉將所有道長、僧人徵召入軍中,從今日起每當有人戰死就派一名道長或僧人趕往戰死之處超度亡靈;若戰死將士太多,還會在大營請許多道長、僧人做規模較大的水陸道場。」
「這事在趕來嗢鹿州城前我與你、陸明說起過,你大概是忘了。」
「別讓道長久等。」他又說了一句,轉身離開這間屋子。楊隊正也站起來,一塊去迎接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