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男兒寧當格鬥死
「甚,任命我為潔山都督府都督,駐守潔山城?」聽完這名安西大都護府錄事傳達的命令,牛鎮副不敢置信地反問道。
「你所言不錯。」這名錄事說道。
「我不接受!」牛鎮副情緒激動地叫喊道。他已經認定潔山城是死地,豈會願意留在這裡?如果很快會被大食人擒殺,就算現在他成為都督又有何意義?
「走,咱們繼續登船,前往嗢鹿州。」他又對護衛說道。
「牛鎮副,……」那錄事又要說話,但被護衛攔在外面,靠近不得牛鎮副,甚至被推了個趔趄,話也被打斷。
眼見著牛鎮副要登船,他著急起來,也不再顧及機密之事被百姓聽見,大聲喊道:「牛鎮副,現下都護就在嗢鹿州!你去了,也會被都護趕回來!」
「甚!都護在嗢鹿州!」聽到這話,牛鎮副停止登船,快步走到錄事身前,又大聲問道。吐沫星子噴了錄事一臉。
聽到錄事肯定的答覆,牛鎮副激動地用手指了指他,想要叱罵;但這事不是錄事的問題,真正有問題那人他也不敢罵,最終只能仰面朝天大聲叫喊:「啊!——」
他喊了好一會兒,嗓子都啞了才停下,啞著嗓子對護衛說道:「走,咱們回去!」
「你去告訴趙果毅(原潔山城守將),讓他允許兩千被解救的俘虜入城,給他們配備兵器,成為作為潔山城守軍。」他又對一名護衛吩咐道。
「這。」那護衛有些遲疑。都護在嗢鹿州,一定會親自清點人數,少了兩千人恐怕沒法交代,也會來信詰問。
「你不用擔心,既然讓我駐守潔山城,我扣下兩千人都護也不會說甚的;他若是連兩千人都不肯給我,我寧願棄官不做也不留在潔山城。」牛鎮副道。
「是。」那護衛答應一聲,轉身找趙果毅去了。
見這護衛離開,牛鎮副,阿不,應當稱為牛都督,又掃視周圍一圈,這才邁步又向潔山城走去。
「都護竟然親自來了嗢鹿州。這真是一步妙棋。」見牛都督離開,旁觀全程的李全不由得對他叔父李白說道:
「潔山城太小,牛都督或趙果毅就算有心將解救回來的俘虜收為己用也不容易,只能送到嗢鹿州;都護親自來到嗢鹿州,就能將這三萬人收歸都護府直管,不必擔心某位將領尾大不掉。」
在他說話的時候,李白靜靜地聽著。待他說完,李白道:「還有么?」
「還有甚?」李全不解地反問。
「看來你沒想到。在我想來,都護親自來到嗢鹿州,除你說的這個緣故,還有另一個。」
「甚?」
但李白卻避而不談,反而又站在原地琢磨一會兒,忽然說道:「我不去嗢鹿州了。」
「甚?叔父,你怎忽然不去嗢鹿州了?」李全立刻問道。
「我忽然覺得,潔山城也未必一定會丟。這樣的話,我留在這裡,你去往嗢鹿州,咱們叔侄分開行事,好處更大。」李白認真地對侄子說道。
「不成!」李全卻激動地反駁道:「就連牛都督這樣多年征戰的將領都覺得潔山城十有八九守不住,叔父你又憑何斷定能守住?」
「若潔山城丟失,就算叔父投降大食人留得一命甚至被大食人重用,咱們家已經有好幾人投靠,再多添你一個又有何用處?」
「……」
李全說了好多話勸說李白,但李白不知為何,執意認為潔山城不會丟,所以自己應當留在這裡;任憑李全怎麼勸都不聽。
這時等待上船的隊伍已經快要消失,他們再不上船就再也上不了船;李全想將叔父硬拉過去,可李白雖然年紀大了,年輕時卻也是習練過武藝的,耍的一手好劍術,李全想把他拉過去還不能。
眼見著船就要開了,李全只能鬆開抓著叔父的手,向船跑去。在奔跑過程中,他又回頭看了叔父一眼,見他笑著對自己擺手歡送,又轉過頭,走上這艘船。
「李全,你不能理解,但我就是覺得潔山城不會丟,而且我留在潔山城對咱們李家更有好處。」李白又站在原地喃喃自語一句,隨後也轉過頭走回潔山城。身後,在槳夫的操動下,船緩緩開動起來。
「卓椏,你一直看向那人做甚?」在船上,劉三同一直盯著李白的卓椏說道。
「那人是碎葉城李家的人,我算是與他一路趕來潔山城,據說他還是個大詩人,在中原都聞名的大詩人,也和他侄子一起得到船票了,不知為甚竟然沒有登船。」卓椏道。
「關心他作甚。不管他到底為甚留下,都與咱們無干。」劉三道:「還是先關心一下咱們到了嗢鹿州后如何。」
「還能如何,都護親自來了嗢鹿州,劉三叔你們一定都會被打散編入龜茲鎮的那幾個將領麾下。哎,聽說劉琦沒有跟著封節度使去中原,你沒準會到他麾下。」卓椏忽然想到劉琦,笑著說道。
「那感情好。」劉三也笑道:「我雖然沒在他手底下待過,但聽說他不是那種為了打勝仗不在乎士卒命的人,到了他麾下就不用擔心白白死了。」
「現下咱們安西兵這樣少,就算旁的將領也不會讓士卒白白送死的。更別說劉三叔你與劉琦有舊,他更不會讓你承擔多重的差事,沒準就把你調為護衛。」卓椏笑道。
但出乎她預料,聽到這話劉三卻沒有高興的神色,而是面容略有一絲猙獰地說道:「就算他讓我為護衛,我也不會答應!」
「大食人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我好多同袍,很多你也認識的人,都被大食人殺了,錢九和范七的身體還被掛在城門示眾,我一定要親手殺幾個大食人,為他們報仇!」
「不僅是我,我們所有在新城被大食人俘虜的,被碎葉城被大食人俘虜的,都與大食人有血海深仇,都要親手殺死幾個大食兵才行!」說著,他看向一旁的曹方豪與曹方峰兩兄弟。
如果他記得沒錯,前次劉琦來到碎葉城的時候,曹家兄弟還想求劉琦讓他們成為護衛,但前幾日他用這話和曹家兄弟談笑時,他們兄弟倆同樣咬牙切齒地說不殺幾個大食兵難消心頭之恨,不會去做劉琦的護衛。
「劉三叔說的是。」卓椏趕忙附和,不敢反駁。她又想轉移話題,忽然想到一事,問道:「張叔與丹夫結局到底如何?是也向大食人投降了,還是怎地?」
「他們沒有投降,堅持與大食人干,殺了好幾個大食兵。但我沒看到他們的屍首,應當是與大食兵搏殺的太厲害,屍首都模糊不清了,所以沒有掛出來吧。」
劉三說起張滸和丹夫,一開始情緒還算正常,但說到他們屍首模糊不清,眼睛忽然一酸。堅持抵抗大食人最後戰死在他看來沒甚好說的,但屍首都殘缺不全就令人十分傷心與憤怒了。劉三不由得在心中又加重了對大食人的恨意。
「哎呀,這,回去后怎麼與張嬸子說,怎麼與劉琦說,怎麼與丹嬸子說。」卓椏也紅了眼眶,幾乎落下淚來。
「不能與他們說實話。」劉三立刻說道:「絕不能和他們說實話。我就說他們與大食人搏殺,力竭而死。」
「只能這樣說了。」卓椏道。
他們二人又閑聊一會兒,卓椏有些困了,要回船艙休息;劉三也要回去睡一覺,二人向船艙走去。他們返回的路上碰到一個年過四旬、滿頭花白頭髮的人,劉三與他打了聲招呼,二人又說笑幾句,才繼續走向船艙。
「劉三叔認識夏傳濤?」卓椏問道。
「你也認識他?你是怎麼認識的?」劉三反問道。
「我不是之前誤打誤撞之下參合進牛都督解救俘虜之事?那其中有一人就是他,我後來打聽了他的名字得知叫做夏傳濤。」卓椏解釋道。
「原來如此。我說你怎會認識他。」劉三笑道。
「他原來是做甚的?是碎葉城的兵么?」卓椏追問。
「他啊,原來是碎葉鎮的兵,後來因右手受了點兒傷成為城裡大營看門的。他會說話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以雖然只是個火長,但在碎葉城裡交際廣闊著呢。」
「不過現下這些交際大概都沒用了。他自己雖然沒被大食人抓起來或殺掉,但親人多半也都死了,這才參合進牛都督的解救俘虜之事吧。」劉三淡淡地說道。
卓椏也不再追問。眼下這艘船上,又有誰沒有親人被大食人殺死呢?追問只是徒惹傷心而已。
「對了,卓椏,差點兒忘了。」劉三又對她說道:「等船到了嗢鹿州,你馬上回家,不能再作出格的事了。我知道卓瀚文死了,童爍藩也死了你很傷心,但慢慢會過去的。等仗打完了,你讓你耶耶再給你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君。」
「是。」卓椏不想與劉三再為這件事爭吵,而且她父母一定也很擔心她的安危,她確實要回家;但之後的事,她不會按照劉三,或者他父母的心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