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西出陽關
從卓椏定親宴歸來后,劉錡又在碎葉鎮待了幾日。林覺安等人都十分奇怪:「在碎葉鎮該見的人都見過了,像卓椏定親這樣的事情也不能提前預料到;封都護也沒有派新差事,都尉還留在碎葉鎮作甚。」
不過他們很快就明白了為何劉錡仍然在碎葉鎮滯留。這一日清晨劉錡正與親衛一起吃早飯,一名驛卒走進來附在劉錡耳邊輕聲說了句話。劉錡還沒吃完飯,但立刻放下碗筷向外走去;六個侍衛面面相覷一彈指,隨後同時站起來追上劉錡。
「這是要去北面軍營啊,」走著走著,林覺安發覺了目的地,小聲說道:「軍營裡面有都尉的熟人嗎?」
其他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道。「就算有熟人,為何今日才來見?」張寶安說道。
「我覺得是……」魏向煌正要說話,忽然前方軍營中傳出響起嘈雜的聲音,而且這些聲音的口音他們十分熟悉。「這是嗢鹿州口音,這裡怎會有這麼多人是嗢鹿州口音?」林覺安十分驚訝地說道。
「我知道了,是嗢鹿州要暫時在新城駐紮的將士來了碎葉鎮。」林覺安接上自己的話,卻仍然不解。「就算如此,都尉來此作甚?為了聽鄉音?」因為劉錡一來到安西就在嗢鹿州,所以大家都把嗢鹿州當做他的家鄉。
「你傻啊!」但此時除他以外的其他親衛都已經明白到底是咋回事了,張寶安忍不住說道。
「哎,」魏向煌又攔住正要試圖走進軍營的林覺安:「你別向里走了。」
「可都尉進去了。咱們不跟進去如何保護都尉?」林覺安道。
「相信我,都尉定然不願你這時跟進去,而且軍營中十分安全,也不需咱們保護。」魏向煌對他說道。
「要是都尉回來后痛罵咱們,我可不站著干挨罵。」林覺安其實已經相信了魏向煌的判斷,但仍然裝作氣呼呼地說道。
「要是都尉回來罵咱們,我把你那一份也挨了。」張寶安笑著說道。
「不過那都是一會兒都尉出來后的事兒了,咱們先在一旁的小酒肆吃杯酒,解解渴。」他又說道。
「都尉不是不讓吃酒嗎?」另一人說道。
「吃點果酒,不吃黃酒,只要咱們幾人合吃一壺,不會被都尉發現的。走吧。」張寶安道:「反正不管你們吃不吃,我要去吃幾杯。」說著,他向附近的那家小酒肆走去。其餘五人互相對視幾眼,也趕忙跟上去。
……
……
「我真沒想到,會在碎葉鎮見到你。」此時在軍營內,張滸正一臉驚喜地看著劉錡。
「我剛從石國返回時,也沒料到會在碎葉鎮遇到張叔。」劉錡笑道:「誰能想到忽然要派你們暫時去新城駐紮。」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為啥要抽五百個人去新城駐紮。」張滸道:「我也問了孟別將,但他也不說。」
「是為了與大食人和親所派。」劉錡嘆口氣,解釋了前因後果。
「和親?」張滸追問一句,見劉錡點頭,頓時罵起來:「和甚鳥親!朝廷里的那些貪官吃人飯不幹人事……」
「小心禍從口出。」劉錡立刻說道。安西軍中反對和親的人不少,但支持和親的也有,若是被人聽到了,會有些麻煩;何況張滸還對朝中官員開了地圖炮。
「怕甚!」張滸叫道:「還能因此砍了我的腦袋?頂多擼了我的隊正。擼了就擼了,我也不在乎。」
見他這樣說,劉錡也不好再勸;況且他本人就不喜和親,遂順著說道:「張叔說得對,本就不應和親,應當派兵攻打大食人,將他們打敗,把大食人之王抓回長安獻俘。」
「劉錡,你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張滸卻反過來勸說起劉錡來。「你是折衝都尉,被人揪住小辮子麻煩可比我大多了,可不能對別人說;就算是對像我這樣的熟人說,也要小心,別被聽去了。」
「知道了,我不會與旁人說。」劉錡表面上作出一幅聽從張滸勸說的樣子,心裡想著:『沒想到順著他說話但更加激進比勸說更有用,以後就用這種法子『勸說』他。』
可當劉錡想到『以後』這兩個字時,忽然感覺一陣心悸,一時沒忍住,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怎麼了?」張滸馬上問道。
「無事。」心悸來的快去的也快,劉錡臉色很快恢復正常,心下對自己忽然心悸十分不解,但嘴上回答道。
「張叔,你在新城定要老老實實的,不要違背孟別將的命令。與大食人和親是朝廷,也是安西十分在意之事,要是因為你起了波折,可沒好果子吃,絕對不止擼了官兒。」劉錡反覆想了想,覺得可能是自己擔心張滸在新城因為不滿和親而做下事情被都護府處置,所以心悸,是以又囑咐道。
「我知道了,不會搗亂的。」張滸答應道。他也知道輕重,與熟人罵幾句是一回事,搗亂就是另一回事了。
「甚不會搗亂?」這時忽然有人插嘴道。
「曹方豪,曹方峰,你們兄弟怎麼來了?」張滸抬起頭看清來人長相,有些驚訝地叫道。
「我們怎麼不能來?」曹方豪先笑著說了一句,然後才真正回答起來。「我們聽說有一支五百人嗢鹿州的軍隊來了碎葉鎮,就過來串個門;沒想到又聽說老張你也來了,過來看看。」
「是啊老張,我們可真沒想到,就調五百人還能有你。」曹方峰也說道,但表情明顯不如他二兄自然。
『這明顯是在扯謊啊。但如果是扯謊,他們到底為啥會過來看張滸?』劉錡心裡想著。
他當然想不到,曹家兄弟前來,名義上是看張滸,實際上是沖著他劉錡來的。劉錡升為都尉他們兄弟已經知道了,非常羨慕;又聽說劉錡身邊有了親衛,也想成為劉錡親衛,肯定比當大頭兵強得多。
所以聽門房說有一位名叫劉錡的都尉入營,又聽說張滸也來了碎葉鎮后,他們立刻趕來嗢鹿州將士住的營地,想要在劉錡面前展示自己的本事,謀個親衛的位置。何況退一步說,就算劉錡不要他們兄弟當親衛,總能混一頓飯,反正不會白來。
曹家兄弟又與張滸寒暄兩句,又轉身對劉錡行禮道:「見過劉都尉。」
「不用多禮。」劉錡不在意地說道。
雙方見禮畢,坐下閑聊起來。劉錡本還想再叮囑張滸幾句,但曹家兄弟在有些話也不好說,只能作罷。曹家兄弟想將話題引向他們想的方向,但張滸與劉錡不接話茬,他們也不敢強行把話題扭過去,一直沒能說出想說的話。
閑聊一會兒,劉錡側頭看了一眼太陽,見已經臨近午時,問張滸道:「張叔,與我出去吃頓飯?」
「還是不了。」張滸想了想,最終拒絕劉錡的提議。「明天就啟程趕去新城,今天孟別將不允許出營,更不允許吃酒。他與我們說:『不能耽誤都護府交代的差事,去新城路上不許吃酒。等從新城返回嗢鹿州路過碎葉鎮的時候,大家想吃多少酒就吃多少酒,我要是管就是孫子。』」
「你去和孟別將說,孟別將不敢不答應,但一定會對我不滿;這也罷了,但從嗢鹿州來的這五百人除了我之外都不能吃酒,甚至孟別將也不吃酒,其他人也會看我不順眼。還是不去了。」
「不用這麼小心吧,」曹方豪道:「大不了你帶幾壺酒回來給眾人分。」
「不成,不成。」張滸道:「那樣孟別將看我更不順眼了;其他沒分到酒的人也會記恨我,我總不能帶幾十壺酒回來吧?」
「這,」曹方豪很想讓他答應去吃酒,琢磨如何勸說;但張滸決心已定,他們怎麼勸都不成,只能罷了。
「那就等張叔從新城回來的時候,我向都護請個假,要麼回嗢鹿州,要麼來碎葉鎮,一定與你大吃一頓。」劉錡笑道。
「行!我等著你請客。」張滸也笑著說道。
劉錡與張滸又閑聊幾句,起身離開軍營,找到親衛一塊返回驛站。
等劉錡走了,曹方豪曹方峰同張滸說話瞬間變得沒精打采起來。張滸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忽然就跟幾天幾夜沒睡覺似的。」
「哎,老張,我實話和你說了吧。」曹方豪乾脆袒露了真實目的。「我們兄弟是想著讓劉都尉收我們當親衛,但剛才一直沒開口的機會。」
「原來是這樣。」張滸笑道:「你們既然這個目的,就別兜圈子,直說就是。」
「那現下怎麼辦,追上去?」曹方峰道。
「這怎麼能追上去。等下次他再來碎葉鎮的時候再說。不過我說句實話,你們兄弟的武藝比他現在的親衛差點兒,還得練。」張滸道。
「那我們就好好練武,在他下次來碎葉鎮時武藝比他的親衛強。」曹方峰道。
「這就對嘍!」張滸笑道:「武藝好了,只要在軍中,不管幹啥差事都比武藝差了強。」頓了頓,又開句玩笑:「就算是逃命,也比旁人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