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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酒鬼與老乞丐

  天陽京城,北郊洛衣巷。

  這裡是京城最為出名的買醉之地,在這兒無論是什麼樣的酒你都能找到,下到尋常轎夫喝的燒刀子,上到達官貴人喝的天池雨露,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就算是皇室御酒都能給你搞出來。

  這對京城乃至整個中原的天陽人來說,這個地兒就是好酒之人心中的聖地。

  什麼老婆孩子,什麼幹活買賣,什麼煙花之地,都不及手中這酒來得快活。

  常言道酒能亂性,其實這完全是胡扯的事兒。

  在好酒之人的眼中,這句說辭不過就是那些好色之徒找得遮羞布而已。

  美女有酒美?笑話!

  酒是什麼?

  在尋常人家眼裡,特別是不愛喝酒的人眼裡,酒不過是用糧食的發酵品,辣人嗓子眼兒,喝多了一種暈頭暈腦的飲品。

  甭管你將酒說得多高大上,在不喜歡的人眼中,它甚至和玩物喪志可以相提並論。

  當你喝得東倒西歪時,甚至還要罵你一聲鬼!

  酒鬼!

  而在真正愛酒之人的眼中,酒可是上天發明的最好的玩意兒。

  因為酒就是生命的真諦,是智慧的源泉。

  有了這玩意兒,生活才能多姿多彩,人才擁有了瘋癲、狂傲以及那隨性瀟洒的氣質。

  試想一下,假如沒了酒,人間會缺少多少花前月下的浪漫。

  有了酒人才會有膽氣,有了酒整個江湖才變得完美起來,有了酒才能有他的到來!

  沒錯,江湖上皆稱他為鬼,酒鬼!

  他是一個極為好酒之人,常年紅色的鼻頭印證了這一點。

  一天前他來到了京城,他哪裡也沒有去,直接就來了這洛衣巷。

  他沒有鑽進任何一家酒肆內,點上一桌吃食或者懷抱一位姑娘尋花問柳,而是獨獨買了酒,就像一個普通流浪漢一樣,隨意地在店門外面選擇一個靠牆處。

  一屁股坐下,立即暢快地喝了起來。

  就這樣,他毫無停下去的意思,喝了一天一夜。

  賣酒的其實很好奇,這人雖然穿著一身淡綠色粗布麻衣,但是出手極為闊綽。

  隨手就扔出了一袋子銀子。

  無論多便宜還是多貴的酒,他都出得起價錢。

  每一種他都要喝上一壇,即使低賤如泔水的燒刀子他都能喝出美味的感覺。

  喝飽了,停一停,站起身隨意找個地方,小解一下。

  打個酒嗝接著喝。

  對於店家來說,他見過很多嗜酒如命的人,但是在這洛衣巷能見到一位只喝酒連下酒菜都不要的人,不得不說今天算是開眼了。

  這麼喝下去是會喝死的人了。

  店家掂量了一下,萬一喝死了,出了人命,死在自己店門外。

  那豈不是給自己的買賣觸霉頭,還給自己的競爭對手找了栽贓嫁禍的機會。

  所以並非好心的他十分熱心地從店門裡走了出來。

  彎腰拱手,向這位買酒之人小聲道。

  「我說這位壯士,您喝了快一天一夜了,從昨兒開始你就呆在我這兒了,我們店108種酒,你昨兒喝了67種,今日你又把剩下的酒給買了下來,你能照顧我生意,我自然是歡喜的,但瞧您這種喝法,恐怕會危及身體,畢竟貪杯傷身,甚至會白白丟了性命。」

  這名還在將罈子里的酒,灌入喉管里的壯漢,心思全在這酒上。

  對於店家的好意絲毫不理會。

  「哎~我說壯士,您還是悠著點兒,畢竟我這做生意的,實在不行我給您點兒錢為您找家客棧,再把這些酒給您搬過去,你有個舒適的地方,也能慢慢喝不是。」

  「哈哈~」

  這位中年壯漢終於放下酒罈,笑了出來。

  「我說,你在這兒,廢什麼話啊!我買酒你賣酒,你管我在什麼地方喝!」

  說著,右手抬起一把非常大的木劍。

  轟的一聲!

  將木劍插在地上,「滾開~別打擾老子喝酒!」

  「你……」

  店家臉色一變,這人啊喝了酒容易變成不講道理的野獸,干他這一行的最怕碰到這種會武得酒瘋子了。

  搞不好自己勸說不成,還會惹麻煩上身。

  店家冷哼一聲,甩了甩衣袖,便回到自己店裡了。

  這心裡暗暗罵道,「酒瘋子!喝死算了,老子到時候給你扔去亂葬崗,讓你暴屍荒野!」

  中年人見店家灰溜溜地走了,輕笑一聲,又喝了一大口。

  暢快!太暢快了!

  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喝過種類如此繁多的酒了!

  當年挑戰那位和尚,結果戰敗,被驅離京城多年,這洛衣巷的酒自25歲后就再也沒嘗過一次。

  如今有這個機會,他唯一的想法便是把欠了二十年的酒一一補上。

  所以無論剛才的店家是出於好心還是私心,今天都沒有人能阻止自己喝下去。

  酒鬼笑了一聲,突然想到自己的腰間的金色葫蘆。

  趕緊卸下,將幾種酒倒入葫蘆里,隨後還輕輕地親了一口葫蘆。

  「老夥計,真是該死,一時高興,居然忘了你,你也好生嘗嘗這滋味。」

  邊說,還邊把葫蘆給搖了搖。

  今日他有些放鬆,整個身體都有些輕飄飄的,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所以以至於當某人已經站在他身後的時候,他才回頭看到。

  「你膽子也太大了,如今違背誓言,到這京城來,還喝成這樣。」

  酒鬼斜眼一看,調笑道。

  「你不是已經隔絕了你我的氣息,那臭禿驢發現不了。」

  「姓廖的!你可別小看了普賢,這裡可是他的地盤!這裡隔絕氣息頂多三日,甚至我都沒有把握是否可以保持三日的時間,也是自己的估算的罷了。」

  酒鬼又是喝了一口,指著來人哈哈一笑。「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老乞丐!你怕什麼!」

  來人摸了摸鷹鉤鼻,長嘆一聲。

  他全身打滿了補丁,腰間別著一把竹劍,正是四劍的另外一劍老乞丐宋學維。

  酒鬼則是四劍之首的廖先生。

  他們二人居然同時進了京城,而且是在普賢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說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宋維學一屁股坐在他的旁邊,聞著他全身上下的酒味,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埋怨道。

  「要不是見你與我修為相差不了多少,我才不敢應承杜威隨你進這京城,我可還想好好地活著。」

  「活?」

  酒鬼放下酒罈,橫眉豎眼道。

  「你我如今的生活與死了有什麼分別,人生一世,連最起碼的逍遙二字都做不到,如何能算是活。」

  「聖人言,好死不如賴活著,有命在總是好的。」

  酒鬼眉頭一挑,看著宋維學說道。

  「他普賢滅了你儒家,如今儒家武門就你一棵獨苗,難道仇就不報了?」

  宋維學感慨道。

  「仇怎能不報,可我一人又如何報得了,呵呵,世人都說我是怎麼也不死的老乞丐,可誰曾知曉,我是如何拚命地躲掉普賢三年的追殺,我堂堂儒家大儒,最後也不過是變成了一名江湖中的老乞丐。」

  「聖人云,臉面比他娘命都要重要!臉我都不要了,活著就有機會,難道不是嗎。」

  酒鬼聽了這話,神色比剛剛好上一點。

  是啊!自己的處境何嘗不是與老乞丐一樣呢。

  酒鬼重新將金色的葫蘆放進腰間,正色道:「我們兩人都有著同樣的遭遇,一個被滅門,一個敗於他,半輩子像條狗一樣活在他的陰影里,當年要不是孤音仙島收留我入島,在女人堆里躲了幾年,加上葉家的庇護,想來我的下場可能與你差不多。」

  「但這次你我都來了,你受杜威的囑託,而我卻是受葉家女兒之託,你我同路遇上,說不準是一場天意,不求執著,但遇上執著,老乞丐,可能上天也見不得普賢繼續美下去了吧?」

  宋維學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確實兩人是在來的路上碰到的,想不到兩人的目的都差不多。

  杜威的囑託是,葉一南到了京城,假如普賢動手就要保他有命離開京城。

  而酒鬼得到的託付卻是,假如普賢動手,聯合一切有用的力量讓普賢即使不死也要受重創。

  可是對於老乞丐來說,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像普賢那樣的人如何能讓他受重創。

  宋維學皺眉道:「莫不是讓他像李天滿那樣跌境?」

  酒鬼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用他們佛門中的話,應該是放下才對。」

  「放下?」

  「這是三宗之一的妙善上人告訴我的,北邊的普度與她常常書信來往,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較多些。」

  宋維學還是不解地搖頭道:「佛門的東西我不太懂,但像普度那樣已經入聖多年的傢伙,和那立地成佛還有什麼分別。」

  「你這學識大儒,也有你不懂的?」

  宋維學沒好氣道,「那你懂?!」

  酒鬼輕聲道:「我雖一知半解,但是妙善上人說的一句話是對的,這次京城裡來的可不止我們兩個老傢伙,那幾個的年輕的宗師境全部都來了。」

  「來當炮灰?」

  宋維學難得地開著玩笑,可酒鬼卻沒有笑。

  他將一個空了的酒罈扔了出去,打碎在地上。

  從兩人對話起,用著最為嚴肅的神色說道。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假如萬佛寺普賢這些人還一直存在,那這個江湖就不是原來應該有的樣子,炮灰誰來當重要嗎?」

  宋維學大驚,有些害怕道。

  「老酒鬼,你認真的?」

  酒鬼苦澀笑了笑,將那柄巨大木劍從地上抽了出來,朗聲道。

  「我這人最不喜故作清高,未舍六欲,但也從未多情多義多煩惱,這二十年來,走南闖北,醉卧山水,大步向前天地游,可這心中還是被那和尚壓住的驕傲,身心仍不能得自在,躲了這麼久,老乞丐!為何我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抽劍再斷水,舉杯再無需消愁,贈他人風流,再也不用盤算明日換得幾兩酒,你可有這份膽氣?」

  宋維學看著酒鬼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份決絕,此刻他並不是喝了酒在那兒胡亂說話。

  他將手摸向自己腰間的竹劍,咽了一口唾沫道。

  「你就不怕這是一個局,一個讓我們與普賢拼死拼活的局?」

  「是有如何?」

  酒鬼隨即自言自語道:「不管有何企圖,既然來都來了,他們佛門都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膽氣。你我二人還要跪拜高高在上的那些鍍金佛像和泥塑菩薩不成?我是不願意的。」

  看著地上108個酒罈,老乞丐似乎明白了為什麼他要在這裡拚命地喝酒。

  因為此時不喝,也許接下來再也沒有機會喝了。

  「媽的,杜威連死都不放過老夫,真是遇人不淑。」

  「哈哈!怎的?後悔了?」

  老乞丐默默伸入殘破的袖口,拿出一個缺了一角的酒杯。

  拿起地上的一壇酒,在酒杯上倒了一杯。

  「年紀大了,怕死很正常,可聖人言,勇敢是一個人永遠不能是失去的東西,還未開始已經給自己判定會輸,但人還是要依然去做,而且無論如何都要堅持能贏,雖然我面對他幾乎不會贏,單也僅僅是幾乎而已。」

  「窮講究!」

  酒鬼將手中的這罈子酒與那殘缺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

  辛辣的酒流下喉嚨,二人同時長嘆一口氣,好爽!

  酒鬼隱隱有些興奮道,「你說是那三保厲害還是葉一南,有或者是那夏江南?」

  老乞丐輕輕撫摸酒杯,淡淡道。

  「三保自不必說,你我都對戰過,是個有著無限可能的年輕人,假如我的門派還在,我真想從普賢手裡將他搶過來,可惜沒有如果,至於夏江南聽說過,沒見過,但從這次正一道的道醮大會來看,此子的才能絕對不在你我之下,而唯獨那葉一南,不好說,真不好說,看似最弱的,潛力也是最低的,但杜威偏偏把一身功力渡給了他,總的來說我看好三保!」

  「喝酒怎能不打賭呢?既然你選擇了三保,那我就看好夏江南,萬劍俯首?!好大的氣魄。當真是有意思得很啊!那葉一南就讓杜威那老鬼選吧!我們一起且看看,到了最後這普度到底是栽到誰的手裡。」

  宋學維聽了這話,嘴角有些抽搐,敢情你是想賭普賢和尚的生死啊!

  當真是膽大包天!

  可這又何妨呢?前路有荊棘,本就應該讓年長之人去拔刺,好讓年輕人們空出手來將剩下的枝角斬斷。

  世人皆赴平靜的海,而他倆唯獨面向高大的山!

  今日這酒喝得真他娘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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