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客棧夜話
天正一十四年,三月初八。
天陽中原大大小小的門派,只要能叫得出姓名的且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都往同一個地方趕。
那便是席鳳山。
因為還有兩日便是正一道與南海孤音仙島5年一次的道統大醮盛典。
兩者都尊呂洞賓為道祖,同時也聲稱自己才是道家呂祖正統。
道統大醮其實說白了就是兩派之間5年一次的比武。
兩派紛爭由來已久,傳說呂祖佩劍掛於席鳳山小駝峰一處涼亭之上。
這也是正一道自詡唯一正宗傳人的鐵證。
而孤音仙島這邊就更離奇了,他們居然有兩件呂祖飛升前的遺留之物。
一件是拂塵,而另一件則是一本劍法秘籍《天雷誅邪劍》。
以此兩物為佐證,她們也聲稱自己才是呂祖唯一的傳人,因為在傳說中呂洞賓就是在孤音仙島飛升的。
事實上兩家都是出家人,都有著我修道你煉丹,要信就信不信拉倒,不要妨礙老子修道飛升的道家心態。
真正讓兩家撕破臉皮要搞這麼一出5年之約的原因,還是出在了孤音仙島的身上。
因為整座島的門人全是女子,甚至有好事者編排出了一出呂祖在島上的風流韻事。
這還得了!
祖師清譽怎能詆毀,所以每一代下山走動的正一道弟子都會去孤音仙島找找麻煩。
在這期間有勝有敗。
起初孤音仙島還能容忍正一道每年雷打不動地闖島,後來實在是搞煩了,一次下了重手。
把闖島的一個倒霉蛋給弄沒了性命。
這次事情越來越大,更是鬧出了兩派之間的火拚。
也是在這個事情的作用下,正一道所帶領的道家被佛門萬佛寺來了個彎道超車。
徹底在中原翻不了身,連國教之名也被萬佛寺奪了去。
被壓制至今。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在當年兩派宗主的協商之下,於是就有了5年一次的道統大醮。
如此盛事在中原可是難得一見,各大門派自然是要去瞅瞅,也帶自家的後輩們長長見識。
鐵劍門的溫溪,見快到席鳳山了,這心裡是越來越興奮。
他也不過14歲的年紀,頭一回參加如此武林盛世,禁不住興高采烈,東張西望,和他同行的師叔鐵戰也不禁搖搖頭,也不知道這頑皮孩子的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麼,一點兒也不矜持,可不要在別人面前丟了鐵劍門的臉才好。
35歲的鐵戰也是第一次去參加此等盛典,形式上還是頗有顧忌的。
路上偶爾也能遇見一些同是席鳳山的武林同道,熟識的便頷首為禮,寒暄幾句;不認識的則各走一邊,倒也相安無事。
畢竟已經是正一道的地界,誰都別想在半道上惹是生非,得罪正一道可不是個好選擇。
況且傳聞那正一道的天才夏江南已經出關,兩道劍指衝破雲霄,甚是霸氣側漏!
好些人都想看看這正一道是不是除了李天滿外,又出了一個不到雙十年紀就已經達到宗師境界的年輕高手。
而那孤音仙島的葉一慧乃將門之後,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傳聞曾把夏江南打得閉關了好幾年,當然這都是傳聞,有誇大之嫌,真正讓各個武林同道們側目的,便是據說這女子是那混世魔王葉一南真正的授業師父。
葉一南這近一年的時間來,可以說混世魔王的名號響亮了整個天陽中原。
一把聽風刀,一招落雪斬。
邊關城宰南宮軒、殺紅龍會第六天王、大鬧西域桑家、更是把臨安三宗四劍之一的杜威給拉下了馬。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恐怖之事,只有用混世魔王來形容。
更恐怖的是這兩人還是親姐弟,這北疆的葉家無論對朝廷還是中原武林,都有著強烈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鐵戰與溫溪在趕了一天路后,終於來到席鳳山,於是在山腳下找了家客棧,想著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才去拜山門。
可不巧的是,由於人太多,所有的客房都住滿了,只有大堂能睡。
此時再出去找其他店想來也是同樣的結果,索性要了一張桌子,要了些吃喝,就這樣在大堂將就一晚。
正當二人在吃喝時,忽然溫溪雙眼打架,竟然二話不說頭便栽倒在桌上,睡著了。
「嘿!你這臭小子,還好今日沒去拜山門進去,要不然就你這揍性非把我們鐵劍門的臉給丟光不可。」
鐵戰無奈地搖搖頭,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能有他們這些老傢伙的韌性強。
索性將身上的斗篷鬆開,蓋在了他的身上,以防止他著涼。
忽然一個聲音咂著嘴道:「這娃兒倒也舒坦,睏倦了倒頭便睡,還有您這位師長幫他蓋被子,我老人家年少的時候,怎沒碰見這麼好的師父?唉,遇人不淑啊。」
鐵戰回頭一看,只見離他們兩不遠處的一桌上,坐著三個人。
一個長著雀斑的年輕人和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以及一個紅臉白頭翁。
說話之人正是那白頭翁。
雖然三人長相看起來不是善茬,可內外散發的氣質都是較為平和之人,特別是那雀斑少年,穿著一身青衫華貴衣物,看樣子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
還有他那雙眼睛炯炯有神,要不是因為他的穿著與年紀,老江湖的鐵戰都會懷疑此人定是內力深厚之人。
此時大堂里還有其他人,大伙兒不禁相視好笑,一句好端端的古話落在這老翁的嘴巴里,總會變了味道,怎麼聽怎麼滑稽。
滿臉刀疤的男子道:「江老頭兒,你又說什麼怪話?人家不過還是個未成年的娃兒,你多大了?若是嫉妒,我可以給你行個方便,給你來一記頭槌,讓你迅速進入夢鄉。」
紅臉白頭翁白了刀疤男一眼,又對著雀斑少年眼神有些委屈,轉頭急忙擺手道:「那個誰!我告訴你,你敢錘我,我這侄子就敢踹你屁股!試試?老子要睡就睡姑娘家的胸脯!」
雀斑少年沒好氣地說道:「你們兩人加在一起都快100多歲了,莫要在這麼多好漢面前丟人行不。」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氣氛頓時有些熱絡。
不遠處的一位漢子站起身來把胸脯擂得咚咚響,挺直腰桿調笑道:「哈哈,老人家不嫌棄的話,咱胸脯強壯得很,要不你來試試?」
大堂內又是一陣大笑,皆是江湖豪爽之輩,此等玩笑倒是見怪不怪了。
雀斑少年也忍不住笑道:「我倒有個辦法,不知各位想不想聽?」
紅臉白頭翁將信將疑地問道:「少……侄子喲!您有什麼好辦法?」
雀斑少年笑道:「叔叔這身材是瘦了點兒,但也是老天爺安排的,也不是您的錯,對不對?侄兒我呀,這姑娘是沒法幫你找了,可有不能讓叔叔如此難受,我倒是有個主意,明日上了這席鳳山,你便偷偷摸找到人家的廚房,偷個幾斤豬肉出來,正一道可不似佛門禁那葷物,到時候你只需貼在胸口上保管鼓鼓囊囊,沒人再敢取笑你半句。反正你老人家身手了得,去偷幾斤豬肉,那還不是探探手的小事?」
此話一出,再次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這白頭翁倒也不臉紅生氣,露出一排門牙也跟著笑了起來。
離得最近的鐵戰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這叔侄倆倒是一對活寶。
「怎麼了師叔?天亮了嗎?」
剛剛還在熟睡的溫溪嘴角流著口水,趴著桌子將頭抬了起來。
雀斑少年見狀,十分熟絡地站起身,走到鐵戰兩人面前拱手道。
「讓二位見笑了,還打擾了這位小兄弟睡覺,實在不好意思。」
鐵戰微微一笑,也對著少年拱手,還沒回過神的溫溪也跟著拱手。
反正跟著自家師叔做就行了,要不然准挨罵。
「再下鐵劍門鐵戰,這是我師侄溫溪,看來公子也與我倆一樣,是為了參加明天的道統大醮。」
雀斑少年點頭道。
「再下薛塵臨安人士,後面這二位一位是我叔叔人稱江老頭兒,另一位是我表哥曾小濤,我們也是來漲長見識的。」
說完,便從自己桌上拿了一壺酒,給鐵戰倒上。
「相請不如偶遇,難得認識鐵大俠,這杯我敬你。」
鐵戰拿起酒杯連連擺手道。
「豈敢,我們鐵劍門就是南方的小門小派,在下哪敢自稱什麼大俠,公子可別折煞於我。」
「哈哈哈~來我就叫一聲鐵大哥可好?」
「那敢情好啊。」
鐵戰這話剛一出口,一旁的溫溪搖搖頭道,「不好,這樣很不好。」
「這是為何?」薛塵露出疑惑的表情。
「溫溪,你說什麼呢!」
只見溫溪瞪著圓圓的大眼小聲說道。
「這位哥哥,你想啊!咱們都是混江湖的可是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我家師叔比你年長,混江湖肯定比你出道早,在此等場合下,你背著手,單手與前輩敬酒就是不禮貌,而後你有叫了聲大哥,那麼我師叔應了,你們是以平輩相稱,你仍然這樣,莫不是你覺得你的地位比我師叔高,歲數比我師叔大吧。」
在這半大孩子面前,薛塵為之一愣。
鐵戰臉色鐵青,急忙吼道。
「溫溪,你給我住口!休得亂扣帽子。」
溫溪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說道。
「雖然在天陽人與人之間沒有絕對平等的這一說法,往往下位者是無法通過羞辱或者取悅之類的手段影響上位者,這就好比路人不會在意街邊的一條野狗一樣,反過來人與人之間無論何種關係,當你開始在意自己的地位的時候,就已經默認了自己的地位低於對方,我家師叔實誠,但我可看不下去,所以這酒不能喝。」
薛塵聽後轉頭看向江老頭兒與曾小濤,露出一副極為欣賞的眼神。
江老頭兒也是豎起大拇指點了點頭。
薛塵轉身,把酒杯放於桌上,後退一步面向溫溪面前。
恭恭敬敬地彎下身子一拜。
「薛兄弟,你這是為何!怎能拜這無知小兒!」
一旁的鐵戰激動得站了起來。
只見薛塵挺直了腰杆子對不到15的溫溪說道。
「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此話當真不假,聽小兄弟一席話簡直勝讀寒窗十年,是在下錯了,在這裡告罪一聲。」
而後大大方方地落座在二人的中間,重新端起酒杯,雙手捧住,朝鐵戰敬酒。
鐵戰有些手忙腳亂地坐下,拿起酒杯就與之碰杯。
隨後二人這才把酒喝下肚。
一旁的溫溪兩手托著腮幫子,看著薛塵大生好感,總覺得此人十分不錯。
能聽得進去話的人,將來在江湖上肯定混得不差。
鐵戰尷尬地笑了笑,轉頭就對溫溪嚴厲的小聲道。
「你怎能說如此的話?薛兄弟心寬不予你計較,假若換了別人,必然會給你我二人招惹天大的麻煩!從明天起不準在胡言亂語了。」
「哦~」
溫溪說是這麼說,可眼皮子仍然看著薛塵,嘴角憨憨一笑。
「還有!我再給你說一遍,千萬不要像在來的路上說那北疆小王爺的壞話,聽懂了沒有,那葉一慧可是他的親姐姐,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區?」
薛塵有些疑惑地向溫溪問道,「溫小弟可是與那北疆小王爺有什麼過節?還是因為他招惹了你認識的什麼人了?」
溫溪連連搖頭,直答都不是。
薛塵一下就好奇了起來,「既然都不是,那為何還要說他的壞話呢?」
「薛哥哥,你可別聽我師叔亂說,我從沒說過他的壞話,我只是有些……」
「溫溪住口!」
薛塵微笑著拍了拍鐵戰的後背,示意他不用緊張。
「沒事兒的,今日過後沒有人會發現在一座客棧里說了什麼話,鐵大哥放心好了。」
鐵戰四處看了看還在喝酒聊天的其他人,想著剛才又有些冒犯薛塵,這才沒有繼續阻止。
見自己師叔沒有說什麼,溫溪這才開口道。
「我是覺得他有些可憐。」
可憐?被江湖人稱為混世魔王的北疆小王爺可憐?!
薛塵把酒杯放在一旁,十分不解,連忙正襟危坐起來。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