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道門天才
正一道乃天下道教至尊。
道觀位於中原北方,席鳳山呂洞賓飛升之處。
傳說正一道千百年來,光是化為謫仙人飛升之人就有上百人之多。
可惜到了天陽這一朝,正一道徹底被萬佛寺打壓下去。
原因只有兩點。
一是佛教對天陽皇室有建國之恩。
二是萬佛寺出了一個讓全天下恐懼的僧人。
當這僧人接過萬眾佛的稱號之時,整個江湖為之震動,同時也徹底改變了江湖勢力的格局。
江湖中流傳著一句話,佛爺出京,山崩地裂……
可到目前為止,那位叫普賢的和尚還從來沒有出過京城。
所以到底會不會天崩地裂,也沒有人可以去證實。
正一道現任掌教盧山是唯二挑戰普賢還活著的人,另外一個是他的師弟,早已被逐出正一道,三枚銅錢行天下-李滿天。
今日的席鳳山上,不少正一道弟子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討論地討論著兩件事情。
一件是最近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北疆小王爺葉一南。
事實上正一道與北疆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多好,討論的原因只是因為有人在這位小王爺的身邊發現了那位昔日的道門天才。
第二件則是下月初一,即將要和孤音仙島的比試。
說起這個比試,整個正一道沒有人不討厭這群女道姑的其中一人。
很不湊巧的這人恰恰又和那位北疆小王爺有些關係。
10年前自這位女弟子加入孤音仙島后,5年前的南北之道統大戰,這名年輕的女弟子,更是驚艷四座,打得當時已經響動江湖的正一道青年才俊們喔喔直叫。
事後被正一道掌教評價為現今道門年輕人當中最會打架的人。
這對正一道的男人們來說,心裏面是有萬般不服氣的,只因那位天才在閉關沒有參加上一屆的比試,但這一次,這個天才一定會參加。
只因在上月,這個天才去了一趟山下,被一名弟子看到了。
不過看到的時候,他的嘴角還有一點沒有抹去的油。
隨著天才出關的這個消息從席鳳山向整個江湖蔓延開去,天下道門轟動,各方勢力也為之好奇。
聽說此人曾一夜之間從不會打架學會了打架。
在正一道的前十年,他一直默默無聞,只是一名普通的藏書閣道童。
一次掌教盧山在藏書閣內碰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第二天盧山出來的時候,就立馬收他為入室親傳弟子,比較有趣的是,當日盧山的眼睛有點兒腫,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自從這名天才被盧山收了后,天才之名用在他身上當之無愧。
第一年,盧山拿出一把劍問他想不想學劍,本想著,這萬眾佛徒弟是三宗四劍之一,假如能調教出一個比萬眾佛徒弟還要厲害的劍客,那是多麼爽的一件事情。
教他練劍,可他偏偏對打掃藏書閣的雞毛撣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始終不願意拿劍,反正雞毛撣子不離手。
當時盧山的臉色變了變,始終穩住自身心態,安慰自己,咱追求的是道法自然,只要他下山用劍就行。
正一道有兩套十分出眾的劍法。
一個是「北斗七星劍」,另一個是「道藏劍法。」
兩套劍法用處不同,學習的方式也不同。
盧山讓他選。
這小子就說了一句。
「師傅我不是小孩子,咱都學!」
盧山先是一愣,隨後嘆氣道。
「我們道家雖說與佛教不同,不講究割捨二字,可是武學一途像你這般貪得無厭,不狠狠修鍊個一二十年,如何修行的精純的,聽師傅的勸,還是挑選其中一門吧。」
這小子笑了笑,笑容有些輕浮,甚至還有一點兒看不起盧山,彷彿在說你看不起誰呢!
盧山一氣之下把兩本秘籍都扔給了他。
7個月後,這名天才當著盧山的面把兩套劍法都舞了一遍。
就在當日兩位師叔看到他的劍法后,二話不說全部閉關去了。
一個說,「我這半輩子輸給了一個少年。」
另一個更是誇張,當場哭了出來,發誓自己的劍法不練到這位天才的程度,絕不出關。
所以,他至今都還沒有出關.……
反而掌教盧山笑呵呵的,彷彿撿到一個寶。
天才找到盧山,問道。
「您還能教我什麼?」
盧山自通道。
「我道還有一門無上輕功,為師也不過是練到小成,要不你來試試。」
「好嘞!」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在廬山打坐之時,就連他都沒有發現這臭小子是如何進得自己的房間。
只見他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
「您還能教我什麼?」
盧山額頭有些汗,但仍然非常有底氣地說道。
「為師以天象參悟,還有一套自創的掌法,這可是我這輩子武學一途之精華。」
「拿來!」
天才迫不及待地及待地伸出手,兩隻眼睛充滿了期待。
自家徒弟自己疼。
盧山毫無保留地把保留地把掌法秘籍拿給了他。
這一次時間有些長,過了整整兩年,天才又重新出現在了掌教盧山的面前。
這一次他沒有繼續去要求盧山教他其他武功,而是背著行囊,手拿雞毛撣子和盧山告別。
「聽說半年後,孤音仙島的那群老道姑要找咱們的麻煩,我先去擺平了她們就回來。」
還不等盧山開口阻止,這個天才一溜煙兒的就不見了。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
下山時有多麼的意氣風發,回來時就有多麼的憔悴。
他變了一個人。
他到廬山面前,像上次那位師叔一樣,提出了閉關。
所有人都感覺很驚奇,是什麼人改變了這位桀驁不馴的天才。
沒有人知道真相,只有掌教盧山自己知道。
這小子雖然什麼都會,確實也是一名武學天才,可是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他不會——打架!
他回來的當天,盧山就收到了孤音仙島的來信。
不是妙善上人寫的,而是一位新進女弟子。
他的來信表明了未來二十年,是她與他之間的戰鬥,假如正一道還有其他像他一樣的天才,五個月後的比試,她會拼盡全力。
這封信的其他內容寫得十分不客氣,多少帶點兒軍人將士的味道。
文末還交代了一件事兒。
希望掌教盧山教會這小子打架!
寫這封信的人姓葉,出生北疆。
那一屆的南北道統比試,這位葉姓弟子,大殺四方,名動天下。
對掌教盧山而言,他看到了道門未來複興的興旺。
他是多麼希望自己的這名徒弟也能振作起來。
因為有些東西,有些事不是當師傅的能踏足的,比如一個人的自信或者是一個人的尊嚴.……
席鳳山小駝峰,是這名天才閉關的地方。
這5年來,他整日就是讀誦道經典藏,沒有一刻是在練武的,要知道在他沒從孤音仙島回來之前,他從不去讀道經,除了練武還是練武。
前四年盧山不曾去小駝峰打擾他。
只在半年前,一時心血來潮想去看看他。
當到了小駝峰的時候,只看到這名昔日的天才,仍然穿著回來時的那件衣服,對著一個池塘發獃。
因為長大的關係,他的衣服幾乎像短袖短褲一樣,貼在他身上。
他面色憔悴,衣衫不整,頭髮也亂糟糟的。
盧山緩緩走到池塘邊,與他平行,不同的是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盧山也看向池塘,過了好一會兒,他對這名昔日天才問道。
「以前我師弟也曾望著這潭池水發獃,說起來也巧,他也曾被稱為百年難得的道門天才。」
聽到天才二字,他眼神有了一些反應,下顎稍微低下了一些。
「有些時候,不妨換一個角度看待問題,輸了就是輸了,假如自身心氣都沒有了,還如何能繼續修行。」
他沒有說話。
「說起來,你師父的師傅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一道士和自己徒弟過河,可惜頭天發了山洪,把唯一的一座木橋給沖斷了,要過河的話,只有赤腳走過去。」
「可就在兩人想過河的時候,在河旁邊遇到一位美婦,她也要過河,可是她穿的是裙子,一旦打濕了,實在不便,所以遲遲不敢動,在河邊頓足。」
「道士看出了美婦的尷尬,於是乎不等美婦開口,便直接背她過了河,事後也不等美婦道謝,帶著徒弟就走了。」
聽到此處,還在愣神的他漸漸有了一些反應。
「可是一路上,他的徒弟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道士一定要背美婦過河,入了道門,難道不是更要恪守男女之別嗎?!」
「道士看出了徒弟的疑惑,你猜他怎麼說的?」
過了大概兩個呼吸,他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說的什麼?」
盧山微微一笑,「他說,我都放下了,你怎麼還放不下呢?」
他的眼睛終於有了些神采。
盧山道了一句無量天尊便離開了小駝峰,不曾再回來。
而這位昔日的天才在池塘邊坐了七天七夜后。
把頭伸向了池水中,看著裡面的自己。
這人誰啊?
怎麼長得這麼討打!
哦,原來是我呀。
這個模樣怪不得被別人說不會打架。
他雙指凝氣,割掉鬍鬚,斬去碎發,雙手捧出池塘里的水給自己洗臉。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到臉感覺到疼了,他才收手。
他躺在地上,看著天上之白雲,突然想起師父曾對他說過,正一道先輩們謫仙人們飛升的故事。
可是那時候,自己只顧練武,沒有去認真思考過先輩們的過往。
他們為什麼要飛升?又是如何飛升的呢?
不是說謫仙人還未飛升時,個個如天上神仙一般瀟洒嗎?
他舉目望去,整個小駝峰除了自己並沒有其他人。
假如先輩們在這小駝峰上修行時,又是怎麼一副光景呢?
他又把頭伸到池水裡。
看著裡面的自己。
此人此時此景,他人他時他景。
有人已不在江湖。
有人已不在這小駝峰。
有人則近在眼前。
這人是誰?哦,對了!
是不會打架的夏江南!
夏江南站了起來,哈哈一笑,左右手分別使出劍指。
左劍發白光,右劍發紅光。
他閉上眼睛,大喝道。
「我有一劍,請天下品之!!」
左劍與右劍合併,白色與紅色交融,劍氣沖霄!
小駝峰天空白雲被這股劍氣衝破開來,氣開地震,聲動天發!
他對這潭池水斬了下去,對著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斬了下去。
轟!
整個池水被劍氣斬為兩半,水中倒影也不復存在。
放眼望去,周圍已經被打濕,可已經兩半的池中卻已經沒有了水,視野盡頭,只有深深刺入地下的巨大裂痕。
這聲巨響,讓所有正一道弟子都心中一驚,所有人都看向了小駝峰。
夏江南看了看自己的手,低聲自語道。
「14歲下山,少年心性,本想大展拳腳,想不到被一個小姑娘教做人,今日回來,還好,依然是當日的那名少年。」
「師傅!」
整個正一道都回蕩著天才的聲音。
「我叫夏江南,夏天的夏,江南的江,江南的南,我回來了!!」
這些年來,夏江南以為能從道經典藏中看到自己不足的原因,想不到不過是解乏自困,想了快5年,自己的驕傲與自信差點兒消失殆盡。
過去的自己隨風而逝,嶄新的自己重新到來。
他是夏江南,也不是夏江南。
師傅說正一道追求道法自然。
我不自證道,道何故自然來。
夏江南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既輕鬆又沉重。
他踏出了小駝峰,直接飛馳到山下。
就在這一天小駝峰雲霧翻滾,一道驚人的氣勢從上而下。
每一個正一弟子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他的出關,預示著正一道的大興。
掌教盧山抬頭望著那道身影下山,喃喃道:「想通了就好,哪裡是什麼不會打架,在外面受了氣,到底是沒長大,賭氣了5年,這下氣順了吧。」
盧山哈哈一笑,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人。
「19歲就能入宗師境界,師弟呀,終於有一個人比你還要強了。」
而在夏江南下山的同一天,山下的某一個農戶家裡卻少了只雞。
「那個天殺的王八蛋,偷雞賊,我擦你祖宗!」
在農戶的叫罵聲中。
一正一道弟子,發現了夏江南正一臉笑意的,摸著肚子上山,他的嘴角還殘留了一點兒油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