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境
那看不到的拳點密集地向葉一南身上襲來。
這位青衫少年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來，不可不謂之硬氣。
遠處一棵紅杉大樹上，正有兩個人注視著院子里發生的一切。
其中一位灰衣人，五指已經深深扣進樹榦之中，他的指尖已經從扣進去的洞口處流出血來，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每挨一下，他的身體就隨之抖動一次，彷彿是打在他身上一樣。
「小濤濤冷靜一點，少爺挺得過去。」
老李頭一臉笑容，但是眼神也是有些心疼，可在沈濤面前努力地掩飾了過去。
「我只等半盞茶的時間。」
沈濤幾乎是咬著牙齒抖出這幾個字。
「依我看，少爺還能挨三盞茶的時間。」
沈濤聽聞，憤怒地用右手指著老李頭，可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挨打的少年，低聲用著幾乎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說了，我只等半盞茶的時間，李天滿，你除非把我給殺了，否則你休想阻止我！」
老李頭嘆了口氣，換上一副嚴肅的語氣氣說道。
「想要踏出那一步，就是要經歷生死之間，如果什麼事情都是你我幫少爺辦了，少爺永遠也不會成長起來，那他如何對待未來的狂風暴雨？！」
「相信我！只等三盞茶的時間，只要踏出那一步，這種低端的道術十分容易就破解了，你應該給少爺信心！假如等到那時還沒有結果，今晚不用你動手，我都會血洗桑家為少爺報仇，管他們什麼富可敵國，在我眼中他們與螻蟻有何區別，但你沈濤假如選擇這個時候出手，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可是！」
沈濤轉頭剛想反駁，就迎面而來老李頭殺氣騰騰的眼神，沈濤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強烈且純粹的殺氣了，一向心大喜歡鬧笑話的老李頭這一刻是如此的恐怖。
過了近十年的太平日子，沈濤都幾乎快忘記了，這位老人是整個江湖中，唯二的其中一位在眾生佛手中活下來的人。
昔日他可是所有道門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被譽為正一道百年難得的天才。
沈濤不是智力障礙者，他自然知道老李頭對少爺的好意，他只是不能忍受用這種方式讓葉一南提升武學境界。
選擇長痛還是短痛，也要有個前提，叫事到臨頭。
與其未來讓葉一南長痛不起，不如今天讓他痛上一回，也總能有所益處。
沈濤默認了老李頭的說法，緩緩地點了點頭。
老李頭摸了摸鬍子深沉道。
「接受這件事情，聽上去很難，有人妥協，有人自欺欺人，有人假裝洒脫，今天我們出手救了少爺，那麼今後遇到的每一件事情，他心中都會留下有人會幫他的假象，你以為他做不到？也許最後真相卻是他壓根兒不想去做，不下一味猛葯如何能行？」
「現在就讓你這位妥協之人，和我這個假裝洒脫之人，看看少爺是不是自欺欺人吧！」
回到庭院處，青衫少年仍然在不停地挨打。
他的鼻子和嘴巴不斷地流出血來，他的臉已經腫了起來，他的身上幾乎就沒有一處好的。
甚至肋骨也感覺斷了兩根。
剛開始全身還非常得疼，疼得他都整個大腦一片空白，漸漸的也許是打得久的緣故，身體麻木了起來。
葉一南有點兒慌，他感覺自己已經離死亡不遠了。
聽風刀就在腳下咫尺之遙的距離，可他沒有任何辦法撿起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在葉一南身上襲來，他此刻已經聽不清楚任何聲音，隱隱約約見到那位叫雪女的女婢正放肆地大笑著，而那位「姑母」也置身事外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難道我葉一南這就玩完了？
一記看不到的拳頭打在臉上，葉一南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拳讓他想起家姐葉一慧教導他練武時發生的一件事兒。
「一南，我覺得你比我強，我從來不懂得什麼是隱忍，而你恰恰最會忍，你總是一個當下知道自己最需要什麼的人，遇到事情又在最該放棄的時候選擇放棄，要做到這些，往往必須具備：隱忍、堅持甚至是兇悍，假如你是在官場上，一定是個可怕的人。」
「姐～你可別這麼說，今天已經被你打得夠慘了，這些恭維之話就算了吧。」
年少的葉一南摸著青腫的臉頰苦澀道。
「我說得句句屬實，我這小宗師境界在孤音仙島上，在同輩之中雖說是獨樹一幟，但真正與他們動手，往往他們挨不住我幾招，就已經跪地求饒，而你不同，從不說疼，即使我已經打累了你也沒叫喚一聲，可一旦危及你生命了，你反而立馬放棄。」
年少的葉一南翻翻白眼道。
「你這麼說，我怎麼感覺自個兒就是個人肉沙包，小爺我可惜命得很，最後這幾句是你給我的安慰嗎？」
葉一慧雙指一揮，剛才與葉一南練習時，插在地上的劍立刻拔地而起，向她飛來。
隨後他雙指打了一個圈，長劍穩穩噹噹地落在她身後的劍鞘內。
「一南，你總有一天會闖蕩江湖，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但是請記住，這江湖上的人最怕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你太壞，他們會在你還未成長起來時滅了你，太慫，他們又會看不起你，而你太好了，他們也不會放心，只有你跟他們差不多他們才會接受你。」
「那麼你想變得和他們一樣嗎？」
年少的葉一南像個撥浪鼓一樣搖頭。
「那麼就變得比他們強就可以了，讓他們恐懼你，害怕你，當他們威脅到你的生命時，讓他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嘣~
家姐你說得太對了！
就在這時不知又是誰踢出的一腿擊中在葉一南的肚子上，他胃中的酸水都給吐了出來。
「家主？確定殺掉嗎？」
雪女轉頭向桑雪薇問道。
桑雪薇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睛正在權衡利弊。
其他四位黑衣蒙面人也停止了毆打，等待著桑雪薇的最後宣判。
沒有人注意到，青衫少年剛才握緊的拳頭已經鬆開，他唯一的一隻還能睜開的眼睛看著地上的聽風刀，他伸開手指正在嘗試著。
紅杉樹上的兩位見葉一南的動作，比正主還要緊張。
沈濤的後背都已經流下了汗水。
而老李頭嘴裡默默地念叨著，「只差一步」四個字。
桑藍薇其實現在有點兒為難，要說桑家徹底得罪葉家也不是不可以，可一旦做了接下來必定會受到北疆無情的報復，但她堅信無論是天陽還是梁國都不可能讓她桑家滅亡的，除非他們會眼睜睜看著北疆繼續做大。
還有一個原因他畢竟是她的兒子，自己真的不顧姐妹之情，下得去這個手嗎？
不！自己恨她！是她把自己變成了這樣，即使是她死了，她的兒子還要來糾纏桑家，糾纏自己。
自己選擇的路，無論前路如何，必定會繼續走下去。
再說她的死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結局，一個命中注定的結局，同時也是一場悲劇，自己不過是在這場悲劇中沒有死而已。
桑藍薇睜開雙眼，對著雪女說道。
「先讓我問他一句話又或者是在他臨死前讓他說出自己的遺言。」
「是，家主。」
桑藍薇看著眼前遍體鱗傷，名義上是自己侄兒的少年，輕聲說道。
「你到底從哪裡得到消息，跑我西域來就能得到你母親死亡真相？」
葉一南沒有答話，反而笑了一聲。
這種人最可怕…
桑藍薇看著倔強的少年，嘆氣道。
「我這輩子，想愛無緣，想恨無情，想殺無據，想奪無理，到了最後最想殺她兒子之人反而是我自己，何其可笑。」
青衫少年聽后哈哈大笑起來。
桑藍薇此時眼神已經變了，看向葉一南彷彿是個死人。
「為何還要笑？」
葉一南十分狼狽地抬起頭來，終於開口道。
「因為笑有出頭天！」
桑藍薇怒吼道。
「幹掉他！」
葉一南大叫道。
「起！」
隨著兩人異口同聲大喊，不遠處的紅杉樹上激動的樹榦搖擺起來。
因為聽風刀飛向了少年手中，以氣拿物，那是達到小宗師的才能有的境界。
雖然比起宗師境界的以氣御物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但仍然是江湖中真正高手與一般高手的分水嶺。
「他做到了！」
「太棒了！！」
紅杉樹上兩個隱藏的傢伙興奮地低吼道。
只見聽風刀到了青衫少年手中，他以極快的速度讓刀身在右手腕旋轉一周，那條傳說中水火不侵的「天師線」，啪的一聲，應聲而斷。
恢復右手行動能力的少年，抓起刀把直接向頭頂正上方扔去，他沒有看一眼，那面八卦銅鏡的碎片已經從他頭頂掉了下來。
「快快放線！重新抓住他！」
雪女大聲叫道。
可惜那四位黑衣蒙面人的速度還是晚了一點兒。
本來其餘抓住的少年雙腿和另一隻手臂的三人，還想使勁往後拽，可突然他們三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是因為他們所綁之線已經被斬斷後，脫力造成的。
「這怎麼可能會被斬斷，他的刀到底是什麼刀？！」
「聽風刀！記住了，死前在閻王殿門口別忘記告訴閻王是什麼刀宰的你！」
少年用黑衣人手中之線纏住他的脖子，然後拉扯著線向其餘三個黑衣人飛馳而去，他的速度太快了，根本讓人沒有時間反應。
他拖著黑衣人，再把線挨個地纏繞在其餘三名黑衣人身上。
「剛才打得很爽是吧！現在也讓你們爽爽！」
四名黑衣人被「天師線」緊緊的纏繞在脖子上，他們的四顆頭顱相互挨在一起。
少年大吼一聲，提著線把四人給扔向半空中。
「師弟！」
雪女大叫道，飛身想去解救。
可她並沒有注意到四周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起來，甚至還飄起了片片細雪。
這可是7月的夏季啊！
少年舉起聽風刀，吐出一口白氣。
「落雪斬！！」
一圈扭曲的白色光芒以少年為中心點朝四下瞬間散發而出，四名黑衣人的身體各自瞬間凝固。
緊接著，一股刀氣如同炮彈一般破體而出。
同樣的鮮血狂噴，他們全身上下已經被凍成冰塊。
雪女大感不妙，原本想退走，可半邊身子已經在這一招的範圍之內。
她的皮膚上先是泛起一層血紅色，而後又轉變為雪白色。
在空中倒飛的她，臉色已經變成了慘白色，她努力地控制著身體不至於撞在地上。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四名師弟的身體，被一刀斬碎！
那是多麼恐怖的一斬！
雪女重重的摔在地上，轟的一聲，塵土四濺，她整個人在這招的餘威之下深深的鑲嵌在地板之中。
當那道白色光芒消失時，天空飄下陣陣雪花，她知道那是她四位師弟身體的崩碎的殘片。
青衫少年落在她的身旁，僅僅用一隻還能睜開的眼睛盯著她。
雪女恐懼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她的半邊身子已經沒了，等待著他一刀結果自己。
青衫少年看著腳底慘烈的雪女模樣，嘴角微微一笑。
「你剛才還說讓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你還真是一語中的，只不過此刻對象是你自己。」
聽風在少年手中甩出一刀。
雪女的頭顱離開了身體，可是傷口卻又被凍住了，這使得她的頭顱看上去居然還連接著身體，以躺著的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鮮血慢慢從冰凍的傷口中里流了出來。
這是讓她慢慢等待死亡，她想叫壓根兒都叫不出來。
青衫少年雙腿跨過雪女走向她的家主。
雪藍薇此時全身發抖，臉色慘白，可強大的自尊心仍然支撐著她，絕對不能向面前的青衫少年低頭求饒。
這是自己身為桑家家主的尊嚴。
她慌亂從懷裡拿出一個長條形的東西，對著天空拉扯尾部的線。
轟的一聲。
長條形的東西噴出一道煙花，綻放在天空中。
「西域衛隊離我桑府不過幾百米的距離，看到我的信號，同時會有幾百人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你即使再厲害，也休想逃出去，大不了我和你同歸於盡。」
葉一南聽后默不作聲，只聽院子外有著馬蹄聲，吵鬧聲，甚至還有抽出兵刃的刷刷聲，緊接著又是兩記熟悉的叫罵聲。
「無量天尊，道爺我今日要大開殺戒！」
「哼！老李你可別和我搶！老子正好出下剛才的惡氣！」
葉一南往地上吐了一口污血，罵罵咧咧道。
「這兩個王八蛋剛才果然就在外面！不過這次本少爺的這聲多謝就不說給你們兩個傢伙聽，哼！」
話雖如此，一些感謝之意，盡在不言中…
聽風刀指向桑藍薇，用一種十分惡毒的聲音說道。
「嘿！桑家主，看來一時半會兒你的救兵進不來，我們繼續剛才的未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