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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陽的廟堂

  佛教乃天陽之國教,傳聞天陽皇朝建立之初,天陽開國皇帝曾被佛門中人搭救。

  其中不少佛門奇人更是在奪取天下的爭霸中,獻計獻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為此,當天陽王朝建立之後,特地在離京師不遠的普陀山上建了一座廟宇,稱為「萬佛寺」,有著萬佛朝拜之寓意,更被封為天下第一禪院,作為佛門聖地。

  但這萬佛寺很是奇怪,自從建立后,不曾開正門,不允許百姓燒香拜佛,甚至連皇家除祭祀等重要日子外,其餘時候都很少來這裡。

  可就算是這樣,天陽幾代皇帝都有萬佛寺僧人的輔佐,雖然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和尚。

  每一代走出萬佛寺進入廟堂的和尚,都被世人稱為眾生佛,他們往往都會成為新一代皇室繼承人的老師。

  得到眾生佛的稱號不止是在廟堂有著超然的地位,就連一向不理廟堂之事的江湖人,也對有著此等尊號的人敬畏有加。

  不為其他,因為得到此稱號的人實力足夠強悍,據說每一任眾生佛都有著近乎入聖的境界。

  雖說這一朝的皇帝並沒有設立太子,可依然把今代眾生佛的老師之職安排在了三皇子楚王身上。

  在明眼人看來,這楚王幾乎就是當今天子默認的繼承人。

  在萬佛寺的山腳下,有一座小茅屋,看上去不太新,說它舊吧,也不準確,除屋頂覆蓋的稻草外,幾乎都是全新,顯然才蓋沒多久。

  縷縷炊煙從茅屋屋頂升起,屋頂的稻草沾染了不少煙火氣,在萬佛寺如此莊嚴的地方顯得格外不協調。

  茅屋中走出一個中年黃袍僧人,個子不高,看樣子他並不太會做飯,臉上儘是被柴火熏黑的樣子。

  可就算這樣,他兩隻眼睛格外有神,猶如泉水般清澈,他笑盈盈的端著一個盤子向離茅屋不遠的涼亭走去。

  涼亭里一個身穿藍色錦繡華服,胸口紋有四爪蛟龍的年輕人早已等候多時了。

  「久等了,久等了,來!趕快嘗嘗為師的手藝。」

  只見中年僧人把盤子放在涼亭石桌之上,這才看清楚盤裡之物,那是最為家常的紅燒排骨。

  一個和尚做葷菜?這倒是一件極為新鮮的事情,至少比桌上的菜肴更為新鮮。

  年輕人看后,面上十分高興,正想抬頭請僧人坐下。

  可這中年僧人早就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拿起準備多時的筷子,兩眼瞪著就準備下筷。

  「看我幹嘛,動筷啊!」

  中年僧人不耐煩道。

  聽到這話,年輕人眼中有些怒火,可隱藏得極好,立馬轉瞬即逝,微笑著點點頭,身子稍微彎曲了一下,以示尊敬。

  他小心翼翼地在夾了一小塊出來,左手把骨頭給去除,在把肉放進嘴裡細嚼起來,遲遲不肯吞咽下去。

  他微微抬頭地盯著中年僧人。

  對面的中年僧人,明顯就要狼吞虎咽得多,吃相十分邋遢無禮,他沒有用筷子,直接用雙手對排骨進行啃咬,掉在桌面上的碎肉,他也要用手指撿起來一口吞下,手中的湯汁還不忘伸入嘴裡舔得一乾二淨。

  這人與世人印象中的和尚完全不一樣,假如在場有第三個人的話,瞧他這個吃相,說他是個假和尚也不是不可能。

  年輕人看中年僧人的吃相開口道。

  「老師,您慢點兒,我又不會和你搶,這排骨我天天吃,說是吃膩了也不為過。」

  中年僧人聽到這話,抬頭對著年輕人翻了一個白眼說道。

  「你懂個屁!」

  「老師……」

  「老衲告訴你,這排骨可是北疆上好的黑豬肉上面的,每年年初北疆就進貢不到500頭,這可是按皇家人頭分的。」

  「到了夏家,還想吃這黑豬肉,你只有來老衲這裡才能吃到,你小子就不會懂得感恩嗎?!」

  中年僧人罵歸罵,可嘴上和手上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老師,你好歹是天下人敬仰的眾生佛,你普賢的名號就是我皇家的臉面,你現在都犯了葷戒了,少說點市井污穢之言,小心死後掉進那無間地獄被拔了舌頭。」

  「我怕它個奶奶的腿兒!」

  普賢把最後一條排骨夾起來,放在嘴裡吸得乾乾淨淨,既然眼前這混蛋玩意兒不懂尊重美食,那就只能自己品嘗得一乾二淨吧。

  不到一會兒的工夫,普賢把盤中餐風捲殘雲般吃的一片都不剩,拿起桌上的茶杯漱口,再用毛巾擦擦手,輕輕呼出一口氣,很是滿意。

  年輕人嘴角輕輕一笑,對著自己的這位老師毫無辦法。

  「嗝~好飽,舒服了,對了,今日你前來是說北疆的事兒?」

  聽到這話,年輕人面色一沉,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

  「葉世昌已經放葉一南出北疆了。」

  年輕人有著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俊朗秀氣的面龐,眼珠卻是淡綠色的,高高的鼻樑,和一般的天陽人長相十分不同,似乎和北邊梁國人有些相似,可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

  他便是在朝廷里如日中天的楚王殿下。

  楚王把那紙條推到普賢面前說道。

  「這位浪蕩的小王爺已經被葉世昌趕出了北疆,以前葉家長女有孤島仙音的人保護,不好下手,這次這位小王爺身邊只有一位老奴,簡直是天賜良機,老師您看……」

  「哎~阿彌陀佛!」

  不等楚王把話說完,眾生佛對這個紙條看也沒看,做了一個佛門手勢,手指一點,一道白色氣旋擊中紙條,紙條瞬間凍住,而後化作冰晶般的碎片掉落在地上。

  「老師,難道我們不該出手嗎?」

  普賢邊聽著楚王說,邊用手去摳牙縫,顯得十分漫不經心。

  「老師,葉家已經到了非剷除不可的地步了,梁國已經是強弩之末,來日我當上天子定能滅它,可這北疆反而已然成了心腹大患。」

  「讓他唯一的兒子永遠留在京師,這才好削藩最次也能控制,難道不好嗎?」

  「而且他會武!如此高調行事,這不就是打皇家的臉面嗎!而且,他在邊關城把南宮父子給宰了,當街殺死朝廷命官,光是這個就可以治他叛國之罪了!」

  普賢沉默了一會兒,兩隻眼珠轉了轉,悠然說道。

  「對了,這幾日去皇宮見過皇後娘娘沒有?」

  「這幾日母後身體抱恙,本王還不曾見過面。」

  「那太后呢?」

  「老師…祖母她…」

  「旺~旺~」

  這時一隻小花狗跑了過來,應該是聞到了排骨的味道,普賢看在眼裡哈哈一笑。

  拿起筷子把桌上的骨頭扔在了地上。

  小花狗見狀,立馬把骨頭咬住,拖到自己的身子下,小心翼翼地啃咬起來。

  楚王沒去看那小花狗,憂心忡忡地問道。

  「老師,禮部的張謙再次上書父皇,不許我踏入東宮,這背後就是祖母在搞鬼,這下如何是好?」

  普賢沒有回答楚王的問題,反而對著桌下的小花狗笑道。

  「哈哈,世人只知道貓喜歡吃魚,可曾想過,這狗除了骨頭也是會吃魚的,為什麼?因為餓唄!」

  「這條狗我很喜歡,第一次見到時我就決定養它,這狗也願意跟我,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在我這裡有東西讓它吃,整個萬佛寺就它一條狗嘛,所以無論他什麼時候來,這骨頭都會是他的,哈哈。」

  普賢看著地上的小花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喜歡,一旁的楚王聽著若有所思。

  「可有一點狗和貓不一樣,我拿給它,它才能吃,它吃著了,才不會到處亂叫,才會聽話,沒人會喜歡對著自己亂叫的狗。」

  楚王立馬起身行禮道。

  「南宮碩身邊的殺手是我派去的,我本想收他為己用,事先沒有告訴老師,是我的錯。」

  普賢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點頭。

  當楚王轉身準備下山時,身後又傳來普賢的聲音。

  「這狗啊,血統純正,價值自然是高,但那也不過是人所定下來規矩,規矩是可以改的,這個小花狗,假如我喜歡,即使它血統不純,我捧它做狗中之王都可以,不過前提是它也要聽話才行,這不,這骨頭到底還是自己出手搶來才夠香,夠味道。」

  楚王整個身子愣住,面色一紅,轉身抱拳十分歉意地說道。

  「學生知錯了,我親自去一趟臨安表明態度,風雲堂的人會停止一切動作。」

  「嘿!你這小子,說什麼呢,快走吧,為師要小睡一會兒,在夢中聽佛祖講經嘍。」

  說完,普賢便趴在石桌上睡了起來。

  楚王咬了咬牙,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從小就這麼端著,裝也不知裝得像點,明明知道什麼事是對的,偏偏要去做出錯誤的選擇,哎!知道和做到這個巨大的鴻溝,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江湖事,江湖了,堂堂北疆小王爺向世人宣告攜武遊歷,別人都擺足了架勢,居然還妄想用廟堂勢力,落了下成,落了下成呀……」

  陽光下,涼亭中,一陣打呼聲傳來,在這萬佛寺佛門聖地中更加顯得格格不入了…… ——

  京師,皇宮。

  在後宮的一處花園中,一位打扮莊重的老太太正半閉著眼睛享受著陽光的洗禮。

  聽太醫院的人說,這人年紀大了,就應該多曬太陽,人也能精神一些。

  雖然未必能長壽,但至少能增強體質,防止邪祟入體。

  一位女官小心翼翼地剝了一個果子,輕輕放在她的嘴邊。

  「今兒心中氣悶,嘴裡實在沒有味道,放下吧。」

  老太太睜開眼睛,似乎有些煩心地說道。

  「今個兒早朝,是不是又為了立太子的事情吵起來了,陛下怎麼又提立太子的事情?」

  一旁女官溫柔地說道:「太后怎會為此事煩心,說起來這東宮之位已經懸空近10年,畢竟關係我朝國本,陛下也是為我天陽今後的江山著想。」

  「哼!選誰,也不能選那梁國雜種!」

  「你們先退下吧。」

  見老太太不悅之氣越來越盛,女官連忙叫其他侍女退下,只留自己在老太太面前服侍,顯然她和老太太的關係很不一般。

  老太太又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問道:「陛下已經連續三年想立那雜種為太子了,這次又提,婉兒你覺得那雜種這次會如願嗎?」

  叫婉兒的女官微笑說道:「太后,朝堂之事本不該容我後宮之人插嘴的,你瞧,您又生氣了,這對身體可不好。」

  「哎!」

  太后嘆了口氣,瞪著婉兒說道。

  「你7歲就在本宮身邊伺候了,整整30年,你雖不是我皇家血脈,但本宮可沒把你當外人,我叫你說,你就說。」

  「是,太后。」

  婉兒聲音溫柔地繼續說道。

  「啟稟太后,陛下已經和群臣談判近三年,把眾生佛普賢都給楚王殿下當老師,已經是雙方各自讓步的最大的底線,婉兒認為今次陛下不過是試試群臣,特別是對禮部御史的會做出何種反應罷了,太后大可不必為此事擔心。」

  「群臣們不過是希望陛下養好身體,再生些皇子來。」

  太后呵呵一笑道:「如何不用擔心,這楚王有著梁國一半的血統,陛下這幾年身體也並不太好,能生早就生了,假如……真的到了那麼一天,那雜種真當了皇帝,難道不會報當年我賜死他母親之仇嗎?就皇后那白痴,怎可能壓住他!再說了,當今陛下並非我親生,到時我該如何自處…」

  婉兒連忙輕聲道:「太后安心,當今天子孝順忍德,絕對不會發生母子離心之事。」

  太后嘆口氣道:「我朝皇室男丁個個都是福薄之人,倒是那雜種反而健康長大,真是天不開眼。」

  說來也奇怪,當今天子共有7名皇子,可巧的就是除了三皇子楚王,其餘皇子在這二十年沒有一人活下來。

  太后也曾派人查過,生怕是楚王搞鬼,可探查的結果無一例外都與楚王無關,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陛下是一位性情中人,畢竟對珍貴妃感情太深,所以對楚王格外關愛……」

  「少給我提那個賤人!」

  太后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言語,耍起了小孩脾氣。

  婉兒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不知何時天空被一陣烏雲遮住,剛才的陽光轉瞬即逝,院子里也漸漸開始颳起了風。

  婉兒連忙拿起一張毯子給太后披上。

  「起風了,您還是披上吧。」

  太后睜開眼睛,望著院子里吹散的落葉,喃喃自語道。

  「起風了……三為不詳之數,看來咱們的陛下不會再忍了,有些人要遭殃了。」

  浩正一十七年,五月十九,驚蟄。

  這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禮部張謙今天在朝堂又把陛下懟了一遍,散朝的時候更有不少同僚對他讚嘆不已,實乃國中賢臣。

  聽到這些誇讚,張謙心中十分受用,他要的就是這個,對讀書人而言,名聲比什麼都重要。

  「今兒吃什麼菜?」

  張謙回到府中,坐在府中大廳對最近剛收的小妾問道。

  「糖醋排骨,這不老爺您最愛的嗎?」

  「快快端來。」

  「好嘞!」

  見小妾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去,那豐滿的臀部相比身段更為挺翹,在他的眼裡只感覺無限春光好。

  張謙心中好似萬隻螞蟻爬過,心癢難耐。

  「哼哼,呆會兒到了房間,看爺怎麼收拾你,今晚不弄疼你,我不姓張。」

  張謙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嘴裡哼著小曲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突然屋外颳起一陣風,風吹到府中,把張謙的官帽從頭上給吹倒在地上。

  「這鬼天氣,難道要下雨了?下雨也好,解解這幾日的悶熱。」

  張謙低頭撿起他的官帽,一道漆黑的身影從張謙身後經過,黑影就像一道影子一樣讓人看不清樣子,這道影子只是在張謙的酒杯前停留了一小會兒,當張謙抬頭起身時,影子早已消失不見。

  「喝酒!喝酒!」

  張謙把官帽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一角,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好酒!哈哈哈!好酒啊!」

  「老爺,菜來了。」

  小妾笑眯眯的端著菜進了大廳。

  「哈哈!愛妾好手藝,來,陪為夫吃起來。」

  第二天禮部御史台御史張謙被自家下人發現死在自己房中,所有疑點都被抹掉,沒有留下任何人證物證。

  第二天,從上書房出來的奏摺相比平時少了近三分之二。

  可能這天最開心的應該是當今天子了。

  萬佛寺山下的茅屋旁,一隻鴿子飛了出去,中年僧人背著手看向萬佛寺。

  他的眼中有著寂寞,有著難捨,有著掙扎,隨後低頭一笑。

  「廟堂上的那位已經夠我煩了,怎麼師弟你也要來湊熱鬧,你這是非逼我來找你不可啊。」

  那隻小花狗跑到他的腳下,不停地用自己的毛髮在他腿邊蹭。

  普賢微微一笑,隨後看著狗子說道。

  「我要去趟皇宮,這兩天你去寺廟討吃食去。」

  狗子頗有靈性,像是聽懂了一樣,搖著尾巴向山上跑去。

  「師弟,你越是逼我出來,越是有鬼,這謀略一途,你永遠棋差一招…」

  一陣風吹過,茅屋外的普賢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是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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