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斷峭崖上的龍炎草
古拉加斯顫巍巍地走向了屋內，過度的使用能量讓他本就受傷的身體提前到達了奔潰的邊緣，此時已經是到達行將木就的地步，喪失的生命力是他無論如何都彌補不回來的，或許宇宙中存在著寶物能夠延長他的生命力，可那是他這個層次解除不到的，因為那可以延長生命力的寶物無疑不是每一個文明的至寶，都被小心翼翼的供奉著。
他一頓一頓地移動到床邊，慢慢地躺下，此時風燭殘年的他已經缺乏了行動的能力，看著屋內由鋼鐵構成的天花板，床邊桂花酒酒壺裡傳來的香味也再沒能勾起他此時想要喝酒的慾望，他眼睛漸漸模糊了起來，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卻始終掉不下來，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分，他揮別了想要給他送行的朋友，以及下屬。此時的他一人走向生命的終點，不知為何，他特別想要回到過去，給曾經的自己說出那一句話，有些東西錯過了便是一生。
一輩子的確很短，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可這種心情很長，如高山大川，綿延不絕。
他閉上了眼睛，腦海里的思緒流轉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還不是膀大腰圓，還不是滿臉鬍渣的時候，回到了那時的他生命的最重要之物還不是美酒的時候。那時的他，很強壯，很清爽，有著愛他的人，也有他愛的一切。 ……
五千年前，那是在圖剋星的最南部，那裡沒有中部文化的繁華，也沒有西部科技的發達，更沒有北部和東部的人數眾多，在那裡是比比皆是的大小部落，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與大山，是吹不盡的寒風與來了又來的窮東，那裡資源匱乏，條件艱苦，但是那裡的人都很快樂，很滿足。正是應了那句話，物質是貧瘠的，但精神上是富裕的。
古拉加斯便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出生的，圖剋星的文明差異較大，部分地區已經能夠建造宇宙飛船邁入星際，還有部分的地區卻仍然是處於冷兵器時代，看不到科技的痕迹，這些人被俗稱為土著人。
但就是這樣一部分人，僅僅依靠著大自然母親賦予的稀少的物品，卻能夠在圖剋星最南部的區域生存下來，那裡只有不屈不饒並且吃苦耐勞的頑強居民才能夠生活下來。
儘管這裡環境惡劣，但還是有很多人稱此地為圖剋星的「天堂。」因為這裡的存在，使得他們得已逃脫文明社會的殘酷，所以這部分人寧願做一個土著人。
古拉加斯的父母皆是圖剋星南部的原生居民，並且他的父親乃是高級部落猛虎部落的戰士。部落中有等級的區分，從最小的低階部落，到中階部落，再到最大的高階部落。它們是以部落實力劃分的，而部落的實力又是根據部落的男性的人數，以及資源的多少來決定。
部落之間也有一套制約著他們的等級制度，從最小的平民，到預備役，戰士，大隊長，祭司，再到最後的酋長。等級制度層次更加分明，畢竟在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爭，而人又是群居動物，不可能脫離群體獨自生活下去，如果一個人脫離了社會獨自生活，那麼他要麼是野獸，要麼就是神明。
不過不同的是，這裡沒有其它地方那麼多的勾心鬥角，所以。很幸運的是古拉加斯的前半生因為有一個大隊長級別的父親，都相安無事的渡過了。
在他以為這一生活到一百多歲就這麼平淡無奇的渡過了的時候，沒有波瀾也沒有起伏。此時一個改變他人生軌跡的人出現了。
某一天，從中部繁華的酒肆城來了一個釀酒大師，他得到消息說南部加臨安亞洲有龍炎草在斷峭崖上的蹤跡，於是他來了。
那時的古拉加斯身手矯捷，動作輕盈，身材勻稱，胳膊上隆起的肌肉散發著野性的美麗。
大師莫格來到了猛虎部落中尋找最強壯的勇士，幫助他取得斷峭崖上的龍炎草，前往者必定是不畏生死，意志堅強，體魄強悍的人，因為，那裡很險，很陡，沒有足夠的體力就達不到相應的高度，沒有強大的意志力就受不了精神的虛弱，沒有充沛的體魄就承受不了懸崖上的寒涼，但同時，莫格也許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回報，那就是.……雖然任務很艱辛，很危險，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但還是吸引了很多人前來。
於是，古拉加斯在部落中嘗了大師的一口美味可口的葡萄酒之後就深深的被大師高超的釀酒技藝所吸引，在擊敗了眾多的挑戰者，獲得勝利之後，欣然地接受了大師對他發出的邀請，與他一同前往斷峭崖。
因為，那時的古拉加斯是整個部落中身手最好最敏捷的人，他具有強烈的自信。
大師邀請他也是害怕有無辜的生命喪失，畢竟，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是因為他而造成生命平白無故的死亡，那他會懷有很深的內疚感。
一路上，古拉加斯對這個從繁華中部來的大師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年輕熱血的男兒總是好奇著外面的新鮮事物，此時的他正好對外面的任何事情都充滿了好奇。
他前半生都在南部渡過，生命的大半時間都用來訓練，為部落爭奪資源，戰鬥，學習捕獵的過程中，不出意外的話後半生大概也是這樣，不過唯一不同的便是還要取一個部落中的女子為妻，然後繁衍後代，持續著上一代人也就是他父親的生活。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能夠讓他開闊自己的視野，走上不同的未知的前途未卜的道路。他的內心是無與倫比的渴望，希望活出自己的樣子。
現在的他渴望汲取大量知識，而釀酒大師莫格自然也是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師，中部的地方是怎麼樣的啊。」
「那裡啊，是一個大大的城市，整座城市擁有很多現代化的設施，還有宇宙飛船，車子，房子都是由鋼鐵構成的。那裡的科技給人們帶來了極大的便利，豐富了人們的生活。」
頓了頓，莫格又說道：「不過那裡有更多的釀酒的建築，都能夠釀造美味的酒然後銷售到外面的星系去換取物資以謀取文明的發展。」
「那裡很好嗎？」
「好？」莫格疑惑的問道。
「哈哈，那麼要看你怎麼理解了。如果你意味著是有數不清的酒，有足夠的美食，有大量奇思妙想的科技的話，那麼的確是很好的。可是，如果要論歸屬感的話，那麼便不是很好吧。」
「為什麼？」年輕的古拉加斯好奇的問道。
「因為，那裡的城市應有盡有，可唯獨沒有的-卻是盡頭。」
古拉加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會兒，古拉加斯又詢問道。
「大師，什麼是釀酒啊？」年輕的古拉加斯充滿了求知慾，對這門神奇的技術充滿了好奇。
「不過是利用微生物發酵生存含一定濃度酒精飲料的過程，其中蒸餾技術越高，相應的所釀造的酒也應該是越好才對。怎麼，你感興趣，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更何況你沒有一點基礎。」大師笑了笑說道。
「誒，那啥，大師啊，我只是隨便問問。」古拉加斯尷尬的說道，但埋在內心的種子已經發了芽，只等什麼時候澆灌細心呵護著成長成一顆參天大樹了。
兩人走著走著，翻過一處山丘，遠遠望去，看到了聳立的斷峭崖，一千米多高的山峰，古拉加斯抬頭仰望看著這巍峨的山峰，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渺小，生命的渺小，內心充斥著無力感。
大師看著眼前這個吃驚的年輕人，咧嘴一笑道：「怎麼樣，壯觀吧。如果我告訴你，這只是冰山一角，還會有比他更加偉大的，你會不會驚訝的合不攏嘴。」
古拉加斯獃獃的點了點頭，心神還在震驚之中。
大師見之，笑得更加開心了，或許是他好久沒有碰到這麼一個懷有赤子之心的人了，因為他從前也是。
「不，只是我們太渺小了。」
「大師，我該幹什麼？」
「幹什麼？你不是心中早有了答案嗎？」
莫格似笑非笑的說道：「這次加臨星的一個高層政客許諾我，如果我能釀造出高濃度的麥酒的話，那麼便給我們回旋加速電子技術，這能在釀酒上，飛船行駛上很大程度的幫助我們，更好的蒸餾釀造更好的酒，更快的行駛速度足以使我們逃脫星際海盜的追捕。但要釀造這高濃度的麥酒所欠缺的一個原材料便是龍炎草，高濃度的麥酒能加強中階戰士的火屬性能量，還能極大的恢復長年累月的舊傷，滋養脾臟，溫韻心神。當然，這裡的戰士不是你們部落的戰士，而是弗雷爾卓德文明的通用等級區分，第一代超級戰士。因此，如果能夠你辦到的話，我可以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滿足你的一個心愿。」
「那麼，你願意嗎？」
「我有選擇的機會嗎？」古拉加斯遲疑又渴望的說道。
「哈哈哈哈，生與死，輪迴不止。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亡才是新的世界。你不必擔心我會脅迫你，因為選擇權在於你而不在於我。」大師意蘊深邃的說道。
古拉加斯頓了頓問道：「什麼事都可以嗎？」
「對，只要我能夠辦得到。」
「既然如此，那麼我答應了。」古拉加斯躊躇滿志的說道。
古拉加斯想要抓住這麼一線機會讓他能夠見到外面更加廣闊的世界。
「別著急，先喝一口葡萄酒熱熱身子，這能維持你的體溫三天之內沒有太大的變化，斷峭崖半山腰的溫度可是冷的緊的。如果你身體的活性不夠的話，可是會從崖上掉下來的，到時候可是神仙都難救啦。」
強壯猶如獵豹的古拉加斯沉著的接過葡萄酒一口喝了下去，他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葡萄酒，一滴不漏的喝完酒罈里泛著紫色的葡萄酒，事後還回味無窮的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
「正如大師你說的那樣，死亡或許是更好的歸宿，這趟斷峭崖之行，我已賭上了我的生命，不成功便成仁。」古拉加斯擺了擺手，「大師三天之後再等我的好消息吧。」
大師看著誓死如歸的古拉加斯，忽然覺得自己老了，他再也沒有了曾經的熱血，曾經的一往無前，曾經即使拼到頭破血流也不放棄的精神，他微笑的看著古拉加斯，忽然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好，很好。
年輕的古拉加斯顯然不知道大師內心的想法，此時的他一腔熱血的遵守他的承諾，他的父親告訴他要做一個有始有終的人，他一直堅持著這個觀念。
他穿過荒原，踏過峽谷，渡過激流，攀爬過岩石，擊殺過荒原狼。最後，來到了斷峭崖的山腳下，抬頭遙望的看著筆直的半山腰上有一顆碧綠的，結著鮮紅果實的小草，在陽光下好似閃著微弱的光芒，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彷彿勝利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了。
他伸出了因為常年的訓練而布滿厚厚的繭子的雙手，放在粗糙的被些許風化了的岩石上，把手插進岩石的縫隙中，慢慢的向上爬著。
他巧妙地避開了岩石突出的地方，敏捷的扣住岩石里的石縫，腳上枝條編製的鞋子小心的踩在岩石邊緣上，單薄的狼皮製作的衣服緊緊的貼著石壁。他一步一步向上爬，或許速度像一隻蝸牛一樣，但他仍然是在前進著，一步不曾停歇。
第一天，早上清涼的風吹過他的後背，吹的他脊骨發涼，在他感覺渾身要哆嗦的時候就用力的抓緊岩石縫，防止掉下去，在他想要打噴嚏的時候，就咬緊牙關，忍住自己的慾望。中午烈日炎炎的時候，曬得他汗如雨下，身體上滿是鹽巴，他口渴難耐，就停下來歇息一下，然後繼續向上爬。
第二天，是機遇也是危機，不知是不是上天傾聽到他的呼呼，期待已久的雨水降臨了，在牛毛細雨中，他仰起頭張大嘴巴拚命的補充水分，享受著雨水的滋潤；在疾風驟雨中，往往睜不開眼睛，他就把頭抵在岩石上，使雨水能夠從岩石上留下，待眼睛又能睜的開的時候，又繼續往上攀爬著，不過這雨一下便是一天，長時間的淋雨讓他的頭腦感覺發漲，身體虛弱，不過強壯的體魄以及臨行前的那一口滿滿的葡萄酒增強了他的抵抗能力，讓他不至於身體乏力。
在經過了兩天兩夜的不眠不休中，困了就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下來，餓了就吃懸崖生長的草，補充些許體力，聊勝於無，累了就不斷鼓舞自己，加強自己的意志力，越往上，坡面越陡，縫隙越小，越少。此時，考驗的不僅僅是體魄，更是意志力，是精神。
古拉加斯從沒想過放棄，因為他不想要這麼一個機會在眼前流逝，即使頭破血流，他也要奮力一搏，有人曾經對他說過，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所以，他想要描繪出自己的色彩。
手指頭被擦出血，他沒有停，膝蓋被磨破了皮，他也沒有停，手指上的血肉中參雜了碎石子硌著他，但他始終在向上爬。或許有的人會說，不是他不想放棄，可是，難的不是向上爬，而是向下爬，這已經是條不可回頭的路。
我們需知，來路風塵僕僕，神明亦不渡眾生苦。
「大師說的沒錯，到達半山腰果然很冷。」古拉加斯打了個哆嗦，一腳險些踩空了。他看著手指上附著著的冰渣，冷的牙齒直打哆嗦，但他不能放棄，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東西近在咫尺，也是因為，一步錯，下一步便已在深淵了。
古拉加斯看著眼前僅僅只有幾十米遠的龍炎草，又看了看手上已經結冰的手指和高達幾百米的地面，咬了咬牙，繼續向上爬。
此時已經是第三天夜晚了，冷冽的寒風吹著他疲憊不堪的身體，他的意志也早已達到了極點。
天上下起了淋淋瀝瀝的小雨，淋濕了他的身體，淋透了他的心靈。
又過了一會兒，這雨變的大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讓他的眼睛都難以睜開，這孤獨感，疲憊感，沖刷著他的心靈。讓還年輕的古拉加斯感到了絕望，因為最為害怕的是曾經帶他上了天堂，卻又推他下了地獄。
就在古拉加斯想要就這麼沉沉的睡去，再也不醒過來的時候，一輪被烏雲遮住了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朦朦朧朧的睜開了眼睛，在視線模糊的大雨中，看向了高高掛在天上的月亮，眼睛不由得變得濕潤起來，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些年來，除了父母死時，沒有什麼能讓堅強的古拉加斯流出眼淚。
因為人生中能夠承受的是生命之重，不能承受的卻是生命之輕啊。
這次，只因為他看到了那抹名為希望的東西便流下了眼淚。
它給予他了力量，他明悟了，希望是人間至善，也許是最美好的東西也說不定。
古拉加斯咬緊牙關奮力向上爬，一把抓住了懸崖上僅有一根的珍惜無比的龍炎草，隨後在鋼鐵般的意志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堅持下來的，一步步地攀登到達了頂峰，喘著大氣，躺在岩石上，享受著照耀在他身上的月光。任由雨水洗滌他的身軀，此時的他渾身污濁，可是卻彷彿獲得新生一樣,露出了難以言語的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