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曠世名將落難
藍止歌喃喃道:「陳晟之?」
丫頭輕呼一聲:「哇!」
就我一臉迷惑:「你們都認識?」
丫頭說:「陳將軍剛解了弧淖城之圍,草木知威,天下誰人不識?」
三個月前,智虛二十萬大軍北侵,連克十七座城池,兵臨弧淖城下,朝廷派出的幾路援軍都遠在千里之外,沒曾想有一支部隊竟突破極限,日行一千五百餘里,及時趕到,與守軍裡外夾擊,擊退了敵軍。五師兄跟我講起這件事的時候似乎也提到過這位將軍的名字。
我不由肅然起敬,叱吒風雲,力挽狂瀾,這不正是我所崇拜的那種英雄豪傑嗎?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那張深棕色的臉,太陽穴有一小塊燒傷的疤痕,右耳下方留著個箭鏃嵌入的印記,整齊精神的頭髮、稜角分明的額頭和堅硬剛毅的下巴都透著軍人特有的味道,尤其是那雙微微凹陷的眼睛,明亮、銳利、焦點集中,黑色的瞳仁像古井一樣深邃,眼白里密布著蜘蛛般的血絲。雖然南征北戰的軍旅生涯在他身上鑿出了累累痕迹,但緊緻的毛孔和光滑的眼角說明他最多不過二十來歲。
我驚訝之情溢於言表:「這麼年輕就當將軍了。」
「你們不也一樣么,英雄出少年,」他嘴角輕輕牽起一絲謙虛的笑意,語調依舊靜如止水,「敢闖到智虛國里來,想必也不簡單。」
藍止歌的表情卻前所未有地古怪,冷冷道:「跟您不能比,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不過是幾塊微不足道的骨頭。」
陳晟之淡淡地看著他,臉沉靜得像寒潭冰泉:「你是什麼人?」
藍止歌將目光投向別處:「無名小卒。」看上去他對這位少年將軍頗為不滿,我猜不出所以然,陳晟之卻似乎明白了幾分緣由:「打仗總要死人的,並非我所願。」
「端木武先生怎麼死的?可如你所願?」藍止歌語調平緩,目光如炬。這個名字我聞所未聞,卻像一塊重重落下的驚堂木,令陳晟之瞬時無語。他綳著臉,雙唇緊閉,眼神中陰霾聚集,一股怒火正在醞釀。
半晌,陳晟之陰陰地說:「那老頑固是咎由自取,多管閑事、蠱惑人心,大元帥早就對他恨之入骨,別說軍中,朝廷上下想殺他的人都多如牛毛。」
「可他最終是死在你的刀下,別人只是想,你卻敢殺,毫不手軟。」藍止歌一字一句地頂回去,每個字都像一根針,扎得陳晟之的眼角震顫不止。
我大致聽出些眉目,但眼下顯然不是討論和解決矛盾的好時機,丫頭機靈地化解了尷尬的氣氛:「噫,有件事很奇怪,我後來聽人說,陳將軍在州府解圍后的慶功宴上忽然神秘失蹤了。」
陳晟之從爆發邊緣抽回神來,冷靜而謹慎地看了丫頭一眼,繼而陷入另一種情緒,語氣也由慍怒轉為憂傷:「那不是失蹤,而是陰謀。」
順著陳晟之的回憶,我們回到一年前那個慶功之夜。
朝廷的特使帶來了犒賞三軍的聖旨,軍民同歡,觥籌交錯,陳晟之和他的親兵們都沒喝酒,因為根據他的經驗,這種時候智虛人最有可能發動突襲。半夜,陳晟之帶著三百親兵巡城到東門,忽然發現城牆上有幾個黑影一晃,眨眼翻出了城外。他們尾隨緊追,行出五十里,來到一處曠野,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這時,身後傳來清脆的琴聲,忽而淡雅,忽而飄逸,聽者無不失神。不一會兒,琴聲就像一口大鐘將這片區域籠在其中,曲調悄然出現變化,婉轉之中漸漸浮起殺氣。陳晟之發現不對勁,沒等他喊出聲來,琴聲驟止,緊接著一個尖銳的長音刺破夜空,腳下的大地瞬間劇烈搖晃起來,土層紛紛爆開,向各個方向撕扯出去,裂成一道道深溝。「呼隆」一聲,整片區域如同散了架的屋頂一般轟然陷落,曠野上赫然出現一個數百丈見方、數十尺深的巨坑,像是被盤古大帝狠狠踩了一腳。
陳晟之和他的三百名親兵全部墜入坑中,落在下面的人大多被直接壓死。倖存者們剛扒開土層和屍堆,一陣箭雨又從天而降,頓時血流成河,腥氣衝天。陳晟之和數名親兵順著坑壁往上爬,只聽隆隆的轟鳴聲貼地而來,無數碎石和泥土從坑頂傾瀉而下,將他們重新送入黑暗。
陳晟之拚命撥開泥層,發現旁邊的坑壁有些潮濕鬆軟,用力砸了數下,打開一個窟窿。他探頭往裡面一看,天無絕人之路,那是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他正要回頭招呼部下一同避險,才發現左右已無活人,只得獨自鑽進去,用石頭堵住洞口。
外面漸漸安靜下來,片刻,一個聲音說:「稟大人,無一漏,全埋了。」
另一個聲音說:「把土再壓實一點,留一隊人守到天明,我不希望有命硬的。」
陳晟之心中一驚,後面說話這人正是朝廷特使。又聽他說:「這次任務如此順利,多虧禁土魔君鼎力相助。」
「不必客氣,國師早想除掉此人。」說話的是個女子,聽上去很年輕。
特使諂笑道:「魔君舉重若輕,天下彈指可得,有勞您轉告國師,勿忘約期,共圖大事。」
那女子沒再說什麼,車騎聲漸漸遠去。陳晟之從地下溶洞逃出生天時,已是三天後。特使接管了城防,大街小巷貼滿通緝叛逃者陳晟之的懸賞令。陳晟之只得孤身南下,從偷聽到的對話來看,特使與智虛國師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要阻止他們。
「有什麼眉目嗎?」我一邊問一邊偷瞄藍止歌,希望能用新的焦點讓他忘掉與陳晟之的不和,畢竟後面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我們同心協力去完成。藍止歌對陳晟之的遭遇並無興趣,不過當聽到特使與國師串謀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關注起來。
「前些日子,我跟蹤特使悄悄渡江過來,發現他進了智虛王城西郊的血泉寺,那是國師的住所,」陳晟之弄根竹棍在地上畫出了大致的方位,戳了戳,「就在這兒,目前我還不清楚他們的計劃是什麼,但肯定很快就會動手。」
我說:「我們幫你。」
陳晟之苦笑道:「你不知道他們的厲害,我可不想拉你們陪葬。」
「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丫頭搶著把路上的事添油加醋地介紹了一番。
陳晟之對那位能隔空發箭的少女頗有興趣:「她應該就是五大魔君中的御金魔君烏雲落了。」
「魔君?」我想起之前遭遇的火翼蠍,條件反射出一層雞皮疙瘩。
陳晟之說:「智虛軍隊能征善戰,得益於兩大利器,百萬傀魈和五大魔君,其中五大魔君便是御金、掌木、問水、控火、禁土這五人,身懷絕技,神鬼莫測,萬夫莫敵。」
丫頭聽得入神:「魔君?難道是神仙?」
「不,這五種能力是自古遺留下來的,在智虛族人中隨機傳承,有的人是活了十多年後忽然擁有了它,也有人是與生俱來。獲得能力之後,他們仍跟常人一樣,會生老病死,但從此人老身不老,被奉為魔君。」
「喔噢,人老身不老,那不就是天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傳說中的駐顏術?」丫頭艷羨不已。
我提醒道:「裹在襁褓中大小便不能自理也算?」
丫頭一愣,想了想控火魔君那一輩子都只能喝奶穿尿布的無聊生活,便釋然了。藍止歌沒有插話,我猜他在想那位美貌的御金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