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杖刑絕處逢生
「光學習遠遠不夠,」程先生磕磕煙袋,老練地補充道,「一、以聖上的《龍蝦賦》為核心,邀請各界名流召開座談會,集思廣益,提煉出具有太平州特色的『龍蝦精神』,立碑刻字,世代傳誦;二、開展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組織專題學習,撰寫心得體會,舉辦徵文比賽,擇優彙編成冊;三、編寫一批與《龍蝦賦》相關的膾炙人口的戲曲、皮影戲劇本,派出多支宣傳隊到各地巡迴表演;四、廣泛發動雜技團、說書先生等民間組織和個人,進行全方位的宣傳;五、將活動中湧現出的優秀節目收集起來,進一步加工完善,組建報告團,進京彙報演出。」
程先生當即叫來書啟官起草諭令,並字斟句酌地指導:
「第一條註明一下,『龍蝦精神』要思想健康,對仗工整,精鍊易記。」
「宣傳這塊加一句,每個縣至少要培養五十人以上的宣傳骨幹,每名骨幹每月至少上交一篇宣傳作品,完成情況與考功掛鉤。」
「這裡補充一點,彙報演出的人員要精挑細選,確保身高、體重、膚色、動作、表情的高度統一。」
「還有,大討論活動要拿出具體方案,教育學習要有詳細計劃,心得體會不得少於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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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玩意,廢話連篇的打油詩都能折騰出這些來,有意義嗎?」丫頭的心裡話終於沒能憋住沖了出來。
獃頭獃腦的書啟官掰著指頭把丫頭的話輕聲複述了一遍,認真地搖搖頭:「這才二十四個字,算上標點符號也才二十七,根本不夠五百。」
四位先生可炸開了鍋,「好你個狂徒!膽敢如此目無君上,侮辱文學!」「無知小兒!不懂欣賞詩歌也就罷了,還出言不遜,真是沒有教養!」「大逆不道的東西!真替你爹娘感到害臊!」
皇犬忠一言不發,臉上陰雲密布,本就丑得肆無忌憚的五官因憤怒而變得更加猙獰可怖,金燦燦的手指在象牙扶手上摩挲著,發出輕微的吱吱聲。此刻我只顧著幫丫頭招架四位先生的口水,全然忘記了皇犬忠的「絕技」:他對誰發怒,誰就要遭殃。
果然,還沒等皇犬忠發話,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貼身護衛就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有的沖開暗門魚躍而出,有的順著繩索從天而降,有的掀開地板拔地而起,還有兩個傢伙竟然從那裝滿花瓣、牛奶和姑娘的大池中蹦了出來。
這些人右臂上纏著「貼身護衛」的袖章,頭上戴著儀仗隊騎兵的銀盔,身上穿著令金牌乳娘都自慚形穢的飽滿胸甲,四肢裹著刀槍不入的真皮護具,從池中蹦出的那兩位還不停地往外冒牛奶,淌了一路,活像兩隻大蝸牛。但他們比蝸牛的身手敏捷得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和丫頭撲倒在地,五花大綁,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乾淨利落,一看就知道演練過無數遍。
亞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懵了,先是呆若木雞,繼而欲言又止,最後竟汗如雨下抖如篩糠起來。看來皇犬忠這一怒是前所未有,丫頭那句話深深地傷害了他細膩柔軟的心,指望亞伯求情基本不可能,別害他一起受罰就不錯了。
皇犬忠冷冷地衝程先生點了點頭,程先生便朗聲宣判道:「褻瀆聖上,大不敬,杖斃!」
我一聽「脹斃」,以為是要用各種吃的把我倆撐死——那倒不失為一種美妙的死法,何況我還練過運氣之法和忍抑之術,肚腹伸縮自如,想撐死也沒那麼容易。直到看見一隊行刑人舉著又長又粗的水火棍出來,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開始掙扎,可手腳都被綁得緊緊的,根本無法出招。如果不出意外,我的江湖之旅就要終結於此。
意外還是不出意外地出現了,這要感謝行刑人對程序的執著。要是他們一上來就二話不說梆梆梆一頓亂拍,我和丫頭必死無疑。可根據杖刑的標準化程序,第一步先要認真清洗水火棍,除去上面細小的倒刺、木屑,檢查有無蟲蛀、褪色、腐爛等現象,確保杖刑的安全性;第二步是將犯人的外褲褪至膝蓋以上七點五寸的位置,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一寸,檢查內外褲之間有無暗藏隔板,以及臀部有無人造填充物(這一點是專門為做過整形手術的女性囚犯準備的,又是那個金三變惹出的麻煩),從而確保杖刑的專業性;第三步才在一名指揮官的帶領下開始用刑,這行刑指揮官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必須形象氣質俱佳,不酗酒不熬夜,沒有咽喉炎,並且獲得由太樂府核准頒發的指揮資格證和二級以上聲樂證書,具有敏銳豐富的樂感、熱情奔放的性格和細膩精準的指揮技巧,這都是為了確保杖刑的藝術性,指揮的口令也分為很多種,比如「一二三打,一二三打」、「一打打,二打打,三打打」、「打打打打打打」等等,極富韻律,圍觀的人們常常會身不由己跟著節拍翩翩起舞。
這一套精緻的程序是那位程先生的得意之作,出台的原因是以前地方官府審案時經常對不認罪的犯人用杖刑逼供,隨口一句「往死里打」結果就真的把人打死了,上報的時候還要費盡心思,寫成「暴病身亡」、「畏罪自殺」、「羞慚而死」、「喝水嗆死」等等,很是麻煩。曾有巡按御史質疑「暴病身亡怎麼會屁股全爛」,衙門就解釋「因為得的是痔瘡,犯人不講衛生自己摳爛的」。新上任的刑部尚書覺得這樣搞來搞去太沒有工作效率,也不利於內部團結,於是要求統一規範操作,這才有了標準化程序。
所以,在行刑人扯下我褲子的那一刻,事態出現轉機,嚴格落實標準動作的行刑人幫我完成了脫殺技的標準動作,接下來就看我扭轉乾坤吧!
我當即運氣、發功,可是,周圍的敵人竟紋絲不動,咦?似乎還差點什麼,對了!一脫一提才是完整的程序,可我手腳動彈不得,拿什麼去提?
關鍵時刻,一個屁救了我們。這絕不是什麼急中生智,而是真的慌到屁滾尿流的地步了,我忍不住放了個屁。幾天前,考慮到一路上找吃的很不容易,丫頭就把我們沒吃完的恐貓肉做成了肉乾。這東西又硬又澀,極難消化,連放出的屁都奇臭無比。那些行刑人瞬間崩潰,也顧不上什麼標準程序和執法形象了,紛紛丟掉水火棍,抱頭掩鼻,嘔吐不止。離我最近的一位行刑人發揚了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拚死力堵毒氣源,撲上來將我的外褲往上一拽到腰際。
但為時已晚,脫殺技已經啟動!
這位撲上來幫我穿褲子的行刑人被噴薄而出的強大氣流頂上了半空,嗷嗷叫著穿破窗戶飛了出去。另外一位行刑人企圖對丫頭動手動腳,也被我一招掛到了橫樑上。其他行刑人也都不堪一擊,倒是四位先生的表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鄂先生最先出手,他雙掌一拍圓鼓鼓的肚皮,開始大口大口地吸氣,只吸不吐。只見那肚皮急速膨脹起來,瞬間變大好幾倍,兩條腿和脖子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手臂和腦袋也漸漸被吞噬,整個人就這樣鼓成了一隻巨大的肉球,感覺隨時要爆炸——他該不是想用這個肚皮炸死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