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元寶島神秘人
湖面寬闊,薄霧繚繞,湖水黯碧若染。湖心卧著一座狀似元寶的小島,被幾十尊五顏六色、造型各異的巨大雕像圍在中央。島上密布著深綠色的植被,正中間的凸起處有一座金光閃閃的建築,島兩端的懸崖高高翹起,許多黑乎乎的大鳥或繞著小島上下翻飛,或在那些巨大雕像間來回穿梭。
湖的沿岸看不到一個碼頭,島那邊似乎也沒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崖壁直直地插入水中,整座湖面上看不見一艘船。我和幽深似瞳的湖水對視著,感覺它隨時會撲上來吞了我。
丫頭看看我,又看看亞伯:「游過去?」
亞伯神秘地笑笑,揚起鞭子在空中抽了幾響。我們不知何意,正納悶間,忽然一陣勁風從背後襲來,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到身子一顫,天地一晃,整個人就飄上了半空。
寂靜無聲的堤岸在我的驚叫中急速向後退去,被風撩起的鱗波揉搓著如鏡的湖面,映出我們的倒影。只看了一眼,我便不寒而慄——影子里的我四肢舒張,像一隻風箏,吊在一隻黑羽紅喙的怪鳥身下。
這傢伙有我三倍那麼大,平展的翅膀彷彿一朵巨大的烏雲,長著人類的軀幹和腦袋,五官卻是鳥的模樣。扁平的鼻子緊貼著臉,一對琥珀色的眼睛分別嵌在兩側太陽穴上,蜷成細筒狀的嘴唇一路伸到胸口,看上去像一桿鳥銃。它用兩隻利爪勾著我的褲腰帶,情況不太妙,這種面朝下的飛行姿勢令我被恐高症折磨得渾身發軟,更不妙的是,我的褲腰帶漸漸鬆了。
我急得大叫:「褲子!褲子要掉啦!」
「不會的。」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頭頂……這一定是恐高產生的幻覺,我使勁甩了甩腦袋。
「別亂動就不會了。」那聲音近在咫尺。
倒影中細長的鳥嘴一張一合,就像一截被劈開的翠竹。我扭頭向上看,真的是它在說話,頓時驚得手舞足蹈起來。丫頭沒我這麼少見多怪,得意地笑道:「我就說嘛,會飛了的東西會說話也不奇怪。」她也在一隻怪鳥的爪下,神情和姿勢都比我自然得多,兩隻手臂還像翅膀一樣翩翩舞動,很是享受,還招來了幾隻九翅魔蝶。見她這般,我的緊張也消了幾分,不再掙扎。
怪鳥們帶著我們飛快地掠過湖面,從雕像間呼嘯而過,逼近元寶島沉默陰冷的崖壁。我這才看清,這些數十丈高的雕像離島百米遠,分佈均勻,都是由整塊彩色玉石琢刻而成,刀工精細,栩栩如生,雕的是同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孔,卻展現出各不相同的姿勢和神情,有的仰天流淚神情哀傷,有的低頭沉思面色憂鬱,無不透出悲天憫人的情懷。
目的地位於山峰之巔,皚皚的雲霧間露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些光芒便是覆蓋其上的澄黃瓦片和鎦金屋檐所發出的。怪鳥們翅膀倏地一攏,身子人立起來,輕輕落在宅門前,將我們放下。
丫頭站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轉身找怪鳥聊天,可這些怪鳥對此並不感興趣,像是有什麼急事似的,嗖嗖幾下就飛得無影無蹤。
這座山地勢險要,宛如一個巨大的直角三角形,宅子後面是懸崖峭壁和綿長的深澗,前面斜斜鋪下無數級台階,不知是何材質,布滿五顏六色的花紋,泛著奇異絢麗的光,從門前一瀉而下,湧入峰底幽謐深邃的樹林。從此處望下去,彷彿身處玉皇大帝的凌霄寶殿。
轉過身,橫在我們眼前的是三扇需要把頭仰到接近九十度才能看清全貌的獸頭大門,中間那扇尤為雄偉,少說也有百尺之高,連門檻都比我個頭還高一大截,似乎是給巨人準備的專用通道。大門左右各蹲著一尊碩大的玉獅子,晶瑩剔透,簡直看得見五臟六腑——假如它們有五臟六腑的話。兩名全副武裝的衛兵英姿挺拔地杵在玉獅子跟前,紋絲不動,一言不發。
「爬過去。」亞伯指著一人多高的門檻對我說。
「爬?」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亞伯的臉上絲毫沒有開玩笑的表情:「嗯,從門檻上面爬過去。」
丫頭看看旁邊兩扇沒有門檻的大門,問道:「這偏門不能走嗎?」
亞伯說:「偏門是給牲畜走的。」
我用手比了比高度:「可這門檻也太……」
「這是這兒的規矩,要進去的人都得通過這道門,」亞伯的語氣不容商量,「爬,是一種態度,表示對主人的敬畏,一般人從門檻上面爬過去,下等人就要從那裡鑽過去。」順著他的手指,我注意到門檻的底部有幾個不起眼的圓形孔洞,大小剛夠一個成年人鑽過。
「爬!」那兩個衛兵把臉側向我們,異口同聲命令道。我這才發現,他們的容貌、身形、聲音和動作都高度一致,像複製的一樣。
「只有極其尊貴的大人物來的時候,這道門檻才會降下來,」亞伯解釋道,「尋常人別說爬這道門,就是登上這座島都是莫大的榮幸了。」
也罷,入鄉隨俗,起碼比從下面那個洞里鑽過去要有面子一點,這麼一想,我便釋然了。正要起跳,兩桿長槍嗖地一下交叉橫在我面前。
「留!」他們好像一次只能吐一個字。
亞伯翻譯道:「行李不能帶進去。」
衛兵們的表情不像可以討價還價的樣子,沒辦法,客隨主便,畢竟這裡面住著的是一位那麼厲害的人物,如此聖潔高貴的地方,沒有讓我們一絲不掛地進去就很通情達理了。我用這個理由說服了丫頭,她極不情願地撅撅嘴,隨手把我們的兩個背囊分別朝兩名衛兵的懷裡甩去。
這一甩不要緊,比鄰鏡和還淚盞同時從背囊里滑了出來。兩名衛兵順手一接,各捧住一隻夜壺。那夜壺剛一觸到他們的肌膚,二人便瞬間怔住,忽而臉色大變,五官扭曲,同時怪叫一聲,丟掉夜壺和長槍,像兩隻捅了馬蜂窩的黑熊一樣張牙舞爪地沖向台階,一滾到底,碾過小樹林,毫不猶豫地一頭扎入湖中。
丫頭彎腰從地上撿起兩隻夜壺,左看右看,還聞了聞,不解道:「這夜壺也沒那麼臟吧?我天天都有清洗啊。」
亞伯苦笑著解釋道:「嗨,在這種富麗堂皇的地方呆久了,看什麼都覺得是髒的。要不是你們穿得還算體面,長的也端正,這大門都別想靠近,他們直接就把你們轟下海去了。」
丫頭撇撇嘴,將夜壺塞進背囊,不屑道:「只聽過狗眼看人低的,還沒聽過狗嫌人髒的。」
「別跟他們一般計較,這個東西就交給我吧,咱們辦正事要緊。」亞伯說著從丫頭手中取過背囊,走到一尊玉獅子身後,伸手一拽獅子尾巴。只聽喀啦喀啦數聲,厚實的底座帶著玉獅子一同向旁邊緩緩移開,露出一個一人多高的地洞。
亞伯將兩隻背囊放進洞里,拍拍玉獅子的屁股,洞口便又合上了。亞伯轉身對我們說:「等下出來再拿,現在我們去見他。」說著,他做了個示範,雙手扒住高高的門檻上沿,身子一躍,嫻熟地爬了過去。
「來吧,就當活動一下筋骨。」鼓勵的聲音從門檻那邊拋過來。我先助了丫頭一臂之力,然後自己也笨拙地爬過門檻。我雖然身懷絕技,又有「揍死盾」護體,卻沒有學過武術基本功,翻爬跳躍什麼的不是很擅長,結果立足不穩摔了個五體投地,像一條乞食的癩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