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夜半

  張枯趕緊捧著素帕站起身,來到人小姑娘跟前,一張粗獷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姑娘,剛說好的,請您吃雞肉。」

  新糯又不聾,跟張枯說了聲謝謝,又轉頭向那邊靠牆坐著,一手撐膝的男人點點頭,用唇形說道:「謝謝。」

  楚衛這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小姑娘的處境肯定特別艱難,也擔心他們祖孫那點兒東西吃不飽。

  新老頭嘖嘖了兩聲,笑道:「你這丫頭,從小就跟吃的有緣。」

  到哪兒都餓不著。

  新糯捧著帕子叫爺爺奶奶先吃。

  新老頭和新老太也很給面子,一人拿著一片吃了,然後就連連擺手,表示不餓。

  新糯撿起一片放入口中,面色都僵了僵,乾瘦柴,這是人吃的嗎?

  但是她悄悄轉頭,只見那邊的幾個人,正一口一塊肉的吃得香,那男子吃得精細,卻也是面不改色。

  新糯的目光被他注意到,他回視了一眼,挑挑眉,似乎在問「不夠嗎?」

  新糯趕緊擺手,表示完全夠吃了。

  吃了兩片,完全吃不下,新糯也不折磨自己,折好都揣在了懷中。

  奶奶遞過來一碗水,「喝水,趕了一天的路了,早點睡。」

  噠噠噠。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下一刻,剛關上沒多久的殿門被推開,一個滿臉皺紋如同桔子皮的老漢探進頭來。

  「青陽道長,我能借宿一晚嗎?」

  老漢的半截身子都被大門擋著,夜色中好像只有一隻雨水嘀嗒的皺紋滿臉的腦袋懸在門縫中。

  紅扇聞聲轉頭直接被嚇得哇哇大叫。

  老道士認出來人,起身道:「眾位不必驚慌,是我的一個熟人,種瓜的閔老漢。」

  「你這是才從留人鎮上賣瓜回來?快進來。」

  閔老漢不好意思地朝紅扇母女笑笑,走進來道:「半路上就下了,沒地兒躲雨去,我這是冒雨趕了半個時辰的路才到的。」

  「那倒是,從這兒到留人鎮,一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老道士從靠牆擺放著的一個柜子里,拿出件比他身上的道服更破舊的道袍,「去隔壁殿換上。我徒兒煮的大米湯,還剩一些,給你熱熱。」

  閔老漢連連感謝,放下手裡裝著幾個圓滾滾物什的布袋子,雙手接了道袍,顫巍巍轉身往側殿去了。

  這大殿內有兩個側門,是通往左右配殿的,開在東西兩面牆上。

  老道士師徒住在北牆和東牆的夾角處,老漢走過去拿衣服,難免滴了一路的雨水,謝方和獵人一個在靠近東牆的地方,一個在靠近殿中央的地方。

  閔老漢走過去,在中間拖出出來的水跡,使得兩邊都泥哄哄的。

  謝方不喜,罵道:「老不死的,走路不能看著點兒?」

  閔老漢停下腳步,不停道歉,這卻更惹惱了謝方,起身就推。

  這邊,直脾氣的張枯看不下去,正要過去打抱不平,那邊的獵人已站起身,將謝方反推了回去:「這又不是你的地兒,你充什麼大頭蒜?」

  面對比自己高比自己壯的獵人,謝方不敢太強硬,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能一聲氣兒不敢回。

  張著膽子罵了幾句。

  好在獵人沒有跟他斤斤計較,見他明顯地怕了,也就提著拳頭坐了下來。

  孰料,謝方非要再逞最後一句強:「什麼玩意兒,歪瓜裂棗的,也好意思充江湖豪傑管閑事。」

  獵人長得的確不好,左眼明顯比右眼小一圈,左邊臉頰上還有一片蜷縮一起的疤痕,聞言登時放下手裡的火棍,起身一拳頭砸在謝方鼻樑上。

  這兩人打起來就不了,楚衛給胡憑、張枯示意一眼,兩個人上去才把這二人拉開。

  也不知道這男人手底下都是些什麼護衛,拉開人就罷了,那兩個還蹲下來,一副不給人教育過來不罷休的架勢。

  新糯入睡前,還聽到那個叫胡憑的護衛在說,「咱們能在同一天一個屋檐下躲雨,那就是百年修來的緣分啊。你們打架,不是辜負了這緣?來,握握手,再見面還是朋友。」

  當人家都是幼兒園小朋友嗎?

  新糯在吐槽中就睡著了,因為有爺爺在,她靠著奶奶睡得特別香甜。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驚醒的,當然了,也是憋醒的。

  新糯坐起來,聽了聽,大雨已經停歇,風過處,偶爾才會有一陣急促的從樹葉上抖落的雨滴。

  一個人影從外面回來,看身形像是那個帶著褡褳的文人模樣的。

  她站起身,小心地從爺爺奶奶中間舒服的用毛毯臨時鋪的床位上出來。

  老爺子醒了,只翻了個身。

  沒有問什麼也沒有交代。

  新糯沒有去走大殿門,免得驚醒了其他人。

  從東邊的側門出來,這邊側殿里的屋頂處處漏空,夾雜著雨後清新的風吹來,涼意陣陣,一個馬車廂和一匹棗紅馬就安置在這裡。

  新糯走過去給紅馬面前缺口的瓦盆里添了些水,才來到外面。

  剛才在屋裡,只有漏空處偶爾泄出來點點星光,外面純黑的夜幕中,卻是滿空點綴的繁星。

  一場急雨過後,空氣都分外的清新。尤其這又是深夜,更覺心曠神怡。

  咕呱咕呱,不知哪兒傳來的青蛙叫聲時不時就要起一陣。

  新糯一邊走一邊舒展著胳膊,她從東側殿的後門出來的,一直走了不短,才看到後殿的一排房間。

  兩邊並排的是二層木製樓閣,中間矗立著一座六七米高的樓台。

  月色明亮,樓台一層掛著的匾額有偏向西,正映著月光,依稀可以辨別出很破舊的三個大字。

  千層台。

  新糯舔了舔嘴唇,總覺得千層這兩個字,有些香甜的味道。

  從小她就這樣,經常能對某些事某些字,產生一種或熟悉或本不該這樣的陌生感。

  回頭望了望,此處距離主殿有幾十丈,足夠遠了,新糯邁步,走到樓台前一片荒草叢中。

  本來想在草叢裡解決個人問題,但忘了剛下過雨,草上都是濕的,很快新糯又拖著濕答答的一雙鞋出來。

  再次看了看這座荒掉的樓台,她提著裙擺,邁步走了進去。

  外面似乎又起了風,掉落一陣殘雨砸地聲。

  黑暗中,新糯系好腰帶,然後才出其不意地輕身出來,見著月色下一抹黑影,直接就撲過去。

  噗通一聲,黑影仰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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