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十杯咖啡
「你不急?」
就在傅冰倩的手欲跨出門框的一剎那,這句話逼停了她的腳步,黛眉微蹙。
「不急著進公司?」廖天磊看著不肯轉身來的傅冰倩,再次對她的冷漠和無視感到無奈。
「所以?」傅冰倩挺直背脊,依舊背對著廖天磊,剛才的巧笑依依,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沒有絲毫情緒的平靜的臉,只有暗沉的眼底正在一絲絲泄露著她的厭惡和不甘。
這種時時感到被綁縛手腳的感覺,讓傅冰倩憎恨。可她又不得不受此規制。
「麻煩你。」視線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沉穩清亮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一絲有求於人的懇請。
「兩者有關聯?」尾調高高揚起,牽連出傅冰倩的不滿情緒。緩慢轉眸,冷漠地瞪視著床上那個深沉的男子。
一襲玄色黑袍懶散地罩在他挺括的身上,初上的華燈在他身上灑下一層光暈,帶著幾分神秘,帶著幾分孤冷,渾然天成一股王者之氣。如琥珀般晶瑩的眸子,在此刻宛若致命的漩渦,將她吸入其中,置於漩渦的中心,越陷越深。
傅冰倩及時地收回眸,就欲抬腿離開。
「我好了,你才能儘快地參與公司高層。」本不是如此惡劣的人,卻因為要更快速地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不得不說著違心的話。
厭惡嗎?有點兒,卻不得不為之。
「嗯哼。」說的也不無道理,傅冰倩再次抬腳,卻是走進了浴室。
從浴室內端出一盆溫水,綉著廖字的白色毛巾在盆中浸濕。白色,白色,他用來擦洗的毛巾,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難道是,這個男人有潔癖?既然有潔癖還吃她吃過的麵包?
不期然,這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打住,傅冰倩在心裡及時踩下了剎車,告訴自己這個男人的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過去無關,現在無關,將來也終將會變得無關。
傅冰倩將擰乾的白毛巾,打開,覆於掌上,然後遞到廖天磊手邊。
「夠不到。」廖天磊如同翟石的眼眸睞了一眼那條近在咫尺的毛巾,並未伸手去接,接著朝傅冰倩微微側了側上身,大掌一攤,表示愛莫能助。
會不會是他搞錯了?傅冰倩緊蹙的雙峰,宛若遠處山岱。清明的雙眸明顯有憤怒正在積蓄,更有一絲不敢置信的痛正在刺激著她的雙眸不覺地緊縮。
真的叫她親自給他擦身體?如此親密的肌膚之親,她從未對任何一個男人做過,甚至是自己的父親。
「我從未幫別人擦過。」
猝然,廖天磊捉住傅冰倩的手腕往自己的胸膛按去,「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邪魅的雙眸微挑,「不是嗎?」
他有意拖長尾音,欣賞著妻子那張瞬時變化的面容,冰冷的唇角開始柔化,有一絲不能稱之為笑的笑在勾起的弧度里漾開。
傅冰倩被突來的動作震住了,她腦子裡閃過的念頭竟然是,自己這是第三次被他抓著手吧。每一次都帶著強迫和霸道的命令,第一次他告訴她不能稱呼他喂,第二次強塞給她一塊天價的裸石,而這一次告訴她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
天生浪漫主義的傅冰倩,對她來說,每一個第一次都都希望被珍視,都希望留下永恆完美的記憶。
而眼前這個男人就像個強盜,完全不問她的意願,對她進行著『強取豪奪』。
「您的話並不假。可我覺得任何第一次都需要看對象是誰,不是嗎?」傅冰倩說話的語氣很淡,可淡淡的語氣中帶出來的每個字,都仿若一個個小心炸彈,在廖天磊的身邊不斷炸響,把他僅存的一絲理智也炸得煙消雲散。
「滾。」仿若十二月寒峭般陰冷的臉色,額頭上有青筋正在一跳一跳,整個申請突然變得戚哀。
就在那一夜。
就在卓然回來的那一夜。
他的妻子就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第一夜獻給了那個男人。
他琥珀般的曈眸里有火焰越積越濃,面色陰鬱得厲害,心裡更是有如千萬隻螞蟻同時啃噬著他的骨血,劇痛難耐,只能感受到卻無法伸手減輕一分一毫。
風穿堂而過,搖起輕紗徐徐,似在悼念這孤獨的時刻。
廖宅外的八月驕陽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路邊的花好似被抽幹了水分,全都軟塌塌地耷拉著腦袋,街邊的柳樹像病了似的,葉子掛著塵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也不動。
廖宅內四季如春,這裡常年恆溫在25度左右,空氣清新怡人,仿若是這鬧事中開闢出來的世外桃源。花兒爭相鬥艷,沾著水珠的樹兒,在眼光下閃著鑽石般的光澤。
傅冰倩今天起得並不早,當她洗漱完穿戴整齊后,時針已經指向九點了。
咕嚕嚕
肚子正在努力地唱著空城計,看得出它是需要補給一些營養了。她從衣櫥內取出自己的衣服套上,簡單的t恤外加一件牛仔短褲,便匆匆推門出去,準備到樓下覓食。
「我不在,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看來你可以回家含飴弄孫了。」廖天磊辨識度很高的幽冷嗓音自門縫裡飄出。
「總裁,請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聲音有些滄桑,帶著隱隱的顫音。
適時經過的傅冰倩,從門縫中正在瞥到這樣一幕。一個身穿西服,已染霜發的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戰戰兢兢的站著,不忘向廖天磊表決心,攏在西裝褲下的雙腿已然可以看出微微的顫抖。
人家都可以當你爸啦,懂不懂得尊老愛幼啊?也對,這種人就是個冷血動物,又怎麼可能理解人情冷暖的道理呢。
傅冰倩一張小臉整個都糾在了一起,心裡憤憤不平地想著。
「計劃書拿去重做,公司如果再多幾個你這樣的員工,我看廖氏還是趁早關門比較好。」廖天磊抓起一份文件,朝站在稍遠地方,低頭垂眼的年輕女子扔去。瞬時,黑色的文件夾在空中打開,嘩啦啦一沓厚厚的紙張借著風勢在空中鳳舞起來。彷彿一隻雄鷹,在睥睨到獵物的一瞬間,猝然彈開樹枝,一飛衝天,精準地沖向獵物,在獵物還未及反應之時,早已用它的利爪將獵物收入囊中。
文件就是這樣,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重重地砸在了那個年輕女子的身上,女子吃痛了一下,卻顧不上揉一下,便彎腰將文件拾起,抱於自己胸前。
「廖總,是我考慮不周,我回去會重新整合資料,再列一份計劃書出來的。」女子的頭垂得更低了,只稍再低一些,臉都快要貼到胸口了。好似眼前的男人就是王,抬眸窺探一下,都是褻瀆。
冷血,太冷血了,如此較弱女子也要這般對待。憐香惜玉似乎並不存在他的觀念當中,社會的一切道德規範怎麼到了這個人的面前,都會幻化成一縷雲煙,消失於無形當中。
傅冰倩心裡憤憤然,纖纖柔夷緊攥成拳,轉身往樓梯口走去,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此時已經皺成拳頭般大小。
樓下餐廳內,吳媽指揮著傭人,正在收拾碗碟,一個個精緻的瓷盤裡,擺放著誘人的食物。
看似並未被動過一筷。
「吳媽,先別收。」站在螺旋階梯的中部,傅冰倩出聲阻攔。
傭人聽出是夫人的聲音,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看看吳媽,再抬眸看看站在樓梯上的傅冰倩。
「重新擺上。」吳媽微弱的聲音傳來,並未轉身。
「是。」傭人又重新將碗碟擺好后,雙手交握,恭敬地退至一側。
「不好意思啊,吳媽,耽誤你們了。」傅冰倩從吳媽手中接過筷子,一雙星眸早已被眼前的美食吸引,宛若一頭餓狼般撲向食物,完全沒有看出一直安靜站在一旁吳媽的異樣。
待腹中的飢餓感稍消,感覺神經也變得靈敏起來。靜,這個餐廳出奇的靜。只剩下筷子撞擊碗碟發出的清脆響聲,叮叮咚咚,宛若一首不和諧的樂章。
傅冰倩轉眸,一副微微佝僂的身軀背對著她。
不同。
太不同。
她從未見過吳媽這般樣子,「吳媽?」傅冰倩猶豫著將筷子置於筷子架上,遲疑著、輕輕地喚著老人。
這個老人就像開在深秋的最後一支花朵,傅冰倩想要上前欣賞,卻又怕驚擾了她,深怕自己一個動作,一個呼吸,都會讓這多花瞬間凋謝。所以她試探著,躊躇著。
「嗯?」一個嗯字從鼻腔內輕輕地溢出,老人只是頭側了側,並未回眸。
傅冰倩這才真的感覺到異樣,她起身來到老人的跟前,老人紅紅的眼圈讓她莫名地心頭一酸,「吳媽,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啦?」
「沒。」吳媽側過身,躲避傅冰倩的視線。
「那你……」她不敢說,怕驚擾了老人的眼淚。
一瞬、二瞬,停頓了很久,知道樓梯上再次傳來腳步聲,老人這才悠悠地吐出,「是少爺。」
在聽到少爺這兩個字的時候,傅冰倩下意識皺了皺眉,已經調轉方向的腳尖已經出賣了她此刻想要規避的心情。
「吳媽,再來杯咖啡。」不知何時,樂森已經站在身邊,看到傅冰倩抬眸看他,他朝傅冰倩淡淡地勾了勾唇,然後輕輕地打了聲招呼,「夫人。」
「還要?」吳媽的聲音終於有了劇烈的起伏,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凝向樂森。
在得到樂森肯定答覆后,端著杯子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嘟囔著,「這都已經是第十杯了,一粒米都沒有下肚,這是要傷害自己啊,可怎麼辦好啊。」
老人的肩膀微微顫抖著,落寞孤寂的身影,讓人看了不免感到心酸。
「第十杯?」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后,傅冰倩這才湛湛地收回眸光。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樂森,她這才發覺樂森的下眼瞼沉澱著黑黑的色素,略顯渙散的眼眸,包裹在深深的黑眼圈中,下頜也掛起了淡淡的青色。她緊了緊柳眉,有些不確定地問。
「是啊,從昨天晚上開始,廖總把我們叫過來,一直到現在都是用咖啡提神。」
昨天晚上開始?傅冰倩不知,因為這裡每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很好,所以她房門緊閉,根本聽不到任何動靜。
怎麼?這麼快,戰鬥就已經打響了嗎?看來是她太放鬆警惕了。
「夫人,您去勸勸總裁吧。他身體還沒有復原,這樣持續工作,我怕他身體會吃不消。」樂森不敢越矩,站在原地不敢有過多的動作,只是一雙眼睛飄閃著期望。
他明白,一向感情控制得近乎聖人般的總裁,也只有在遇到他家夫人的時候,才會有爆發的徵兆和需求。
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中,他才知道他有多不了解他家的總裁,這才發覺總裁原來也是個有血有肉的熱血青年,只是以前的他壓抑得太久了,都忘記了喜怒哀樂。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的身邊,他才開始喚醒沉睡在心底的七情六慾,才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這對於在他身邊五年的樂森來說是好事,可如此毫無節制的發泄,樂森也不免開始擔憂起來。
「我?」傅冰倩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似的,而自己就是這個笑話里的主人公。難以置信地調高尾音,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後笑了,搖了搖頭,便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執起了筷子。
「我想你是找錯人了。」就在昨天,那個男人才向她喊出滾這個字。現在,他又怎麼可能希望看到自己呢。
夾了一口菜到自己的嘴裡,再次想起樂森的提議,白皙的臉頰上突然放大了一個弧度,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