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最後一曲仙音
都城西北向,有一大片區域,喚著安天苑,取安定天下之意,專供接待外國使團之用。
蘆王壽辰,茲事體大,開明境內各藩屬國早已派出最高級別使團,攜厚禮趕往開明王都,以為賀壽。
東面巴國,雖覬覦開明富饒之地已久,兩國在邊境一線也對峙已久,卻也派出了使團趕往都城。
最令人意外的是,北方強敵秦國,不計兩國在邊境一線長年相互攻伐之前嫌,竟然以強示弱,亦派出使團前來賀壽。
開明朝中,專事接待各國使團的典客、少卿蕭琛大人成了這幾天最忙碌的人,直到今天稍晚才算把所有使團安排完畢,吩咐一眾下官好生照應,這才離苑回府。
使團下榻重地,戒備森嚴,身著全副鎧甲的護衛在安天苑四周來回巡邏,即為護衛,也有展示威嚴之意。
以杜軒這樣的穿越者的眼光來看,開明國雖然疆域遼闊,含今天四-川、雲-南全部,重-慶、貴-州一部,越-南一部,在中國的版圖上,也只能算偏居西南一寓。
但在開明國十二代國君眼中,開明國才是世界的中心,傳承久遠,雄踞一方,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天府之國地大物博,兵糧充足,裝備精良。開明國早已位列萬乘之國,足有藐視天下諸侯國之底氣。
這不,北方強秦,不也派使團,不遠千里,越過蜀道天塹,朝賀大王來了嗎?
所以,這些護衛們,面對各國使團來者,總會生出那麼一點優越感來,胸膛也比往常挺高了幾分。
入夜,各式花燈早已亮起,打在尚未消融的積雪上,為偌大的安天苑籠上了一層曼妙的清輝。
一條人影躲過巡邏侍衛,悄無聲息潛入安天苑,如一隻輕盈的靈貓,穿行在各個殿宇投下的暗影之間。
不多時,這條人影靠近了苴國使團下榻的殿宇。
稍頓,一閃身躍上台階,立在了殿門口。
咚!咚!咚!咚!咚!
五聲輕微的叩門響起,兩長三短,輕重有別。
咚!咚!咚!咚!咚!
裡面回應五聲,兩短三長,同樣輕重有別。
暗號對上,門悄無息聲被推開。
來人閃身而入,過簾,穿堂,入室。
室內,散坐著五名身著禮服的男子,見了來者,紛紛拱手,也沒感到吃驚。
來者,赫然是黃先生。
「有勞各位壯士。」黃先生拱手一禮,目光依次掃過五人,「後顧之憂已除,明日之事,各位壯士自可放手一搏。」
「黃先生大可轉告主家,我等自當不負所托,要麼事成,要麼血濺當場。」為首一位拱手回禮,朗聲作答,自帶一副凜然之氣。
正是這批人,風雪之夜,奔襲至都城以北二十里之地的一處客棧,將苴國賀壽使團共五人全部斬殺,留下五人扮成使者,其餘人等當即散開。
五人假冒使團,按既定時間趕到都城,大大方方下榻了安天苑。
「如此甚好,諸位壯士所託身後之事,主家亦已知曉,壯士且當寬心,若事有不料,定不負所托。為防走露風聲,各位壯士務必不得出殿,明日自當有典客前來引導覲見。」
黃先生一番交代,再拱手一禮,退殿而出。
……
都城以南,宮廷樂隊駐地之所。
夜色已深,卻有琴聲自一個獨立小院傳出。
琴聲輕盈婉轉,淺吟低唱,應著晚風,盪向遠方,猶如天籟之音。
聞者不以為煩,閉目靜聽,仙音滌盪,心靜如水,施施然,入得夢去。
天籟之音,源自古琴。
撫琴者,是一位絕色女子,二八之齡,面若盤玉,一襲白紗披肩,罩住厚厚的深衣,窈窕端莊,有不染纖塵之姿。
女子正臨窗盤坐於矮几前,几上置琴,纖纖玉指輕撫琴弦,「輕攏慢捻抹復挑」,十指如歡快的舞者,跳躍於琴弦之間。
突然,她的胸口開出了一朵花!
先是手指頭大小的花骨朵,兀自出現在胸前白紗之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蕩漾的琴聲猶如三月之風拂過,梅花彷彿接到了春的指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綻放。
花朵越開越大,越開越大。
瞬息之間,花朵已開至手掌大小,點綴在女子胸前,紅白分明,相映成趣。
花朵還在擴散。
下一刻,花朵正中出現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是劍尖!
再下一刻,劍尖引導劍刃,穿胸而出!
而所有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兩個呼吸之間。
變故來得太快。
琴聲還在流淌,女子還保持著雙手撫琴的姿勢,直到看見劍刃穿胸而出,來自胸口的疼痛和不解其惑的表情才來得及湧上額頭。
下一瞬,她的嘴角也開出鮮血之花,隨即身子猛然前撲,額頭重重地撞擊在古琴上。
錚!
猶如一首優美曲子的一個雜音,絕色女子用她的額頭,彈出了一生最後一個音符。
她的後背上,仍然插著一把細長之劍。
握住劍柄的手,是一隻纖纖玉手!
行刺之人,竟是一個女子,同樣的有絕色之美。
噗嗤!
行刺女子抽劍回鞘,靜靜地看著撫琴女子的屍體,無悲無喜,平靜如常。
沉默半響,行刺女子將餘溫尚在的屍體移開,藏好,再仔細清理掉現場的血跡。
做完這些,行刺女子不慌不忙盤腿坐下,就著銅鏡,一絲不苟地改變著自己的妝容,直至完全變成了撫琴女子的模樣。
接下來,行刺女子換上一身和撫琴女子相同的厚厚深衣,再批上相同的白紗。由此看出,仿若撫琴女子復活了一般。
一切就緒,行刺女子再次盤坐於團,玉手輕觸几上古琴。
閉目深呼吸,停頓半響,開眸,玉指撥動琴弦。
音起,竟和先前的琴聲別無兩樣,因為襲殺而暫停的天籟之音完美續上,依舊輕盈婉轉,低吟淺唱,仿若這琴聲,本就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處小院安靜如常,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唯有琴聲還在繼續,或者嘈嘈如急雨,或者切切如私語,婉轉蕩漾,融入窗外涼薄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