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六)
夜漸深,白初陽踏進醉玉樓,景淮早就等在門口,然後將他領上三樓房間后關上門出去。
「白大人,幸會。」
「下官見過恆親王。」
陳煦南微笑著說:「白大人如此坦誠,倒顯得本王有些小人做派。」
「王爺言重了。」
「既然白大人都知道,那本王也不必藏著掖著了,這裡就你我二人,白大人坐吧。」
「謝王爺。」
陳煦南將熱茶倒在杯中,遞了一杯在白初陽面前:「剛得的信陽毛尖,白大人嘗嘗。」
白初陽喝了一口,贊道:「果真是好茶。」
「白大人久居荊州,想來平日里也鮮少能喝到進貢的好茶,」陳煦南還是笑著,只是話鋒一轉,笑里似也藏了些別的意味,「白大人雖進京不久,但令尊在朝為官多年,白大人耳濡目染應該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你應該知道聖上有意為你賜婚,本王好奇的是白大人為何拒絕了聖上的好意,娶了我醉玉樓中一名小小的歌姬?」
「王爺方才還說要坦誠,」白初陽看著他,「下官為何娶玉笙姑娘,王爺心中早就有數了吧?」
「你倒是真的坦誠,不怕本王將你趕出京城。」
陳煦南方才的話已經有了幾分威脅的意思,但白初陽卻絲毫未懼:「王爺不會的,非但不會將我趕出京城,王爺還會幫我。」
「你倒是自信。」
「聖上對王爺猜忌已久,不過是礙於先皇的遺詔才對王爺保留了面上的敬重,若是我能讓京城的局勢變一變,王爺應該也是樂見其成的。」
「就是不知道白大人是否真有口中的那般本事。」
「王爺不如拭目以待。」
「可是白大人,」陳煦南頓了頓,「你方才所有的話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本王真的如你猜測的那般。」
「不是嗎?」白初陽笑著反問道。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白某認栽,要向聖上告發或是直接將白某驅逐出京,便依王爺處置了。」
「白大人知道聖上猜忌本王,本王在朝中的勢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怕是也幫不上白大人什麼。」
「王爺何必妄自菲薄,白某所求對王爺而言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白初陽笑道,「只求王爺能多加提點,待白某在京城站穩腳跟,自然是唯王爺馬首是瞻。」
「本王有一個條件。」
「王爺請講。」
「不論你要做什麼或是你父親要做什麼,不可將玉笙牽扯進來,她嫁入你白家,你便要傾盡全力護著她。」
「白某對玉笙姑娘一片真心,這個不用王爺說,只要有白某在,一定保玉笙姑娘一生周全。」
陳煦南突然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既如此,那本王便以茶代酒敬白大人一杯。」
白初陽也端起茶杯,輕輕與陳煦南手中的杯子碰在一起。
送走了白初陽,景淮進了房間,看著正在收拾茶具的陳煦南,面帶幾分擔憂地問道:「主子真要與白初陽合作?」
「合作?」陳煦南嗤笑一聲,「他有什麼資格與我合作。」
「那主子為何答應他?」
「他和他父親無非是要為了當年之事向阿宸討一個公道,阿宸這些年所為的確是越來越過分,白初陽說不定還真能讓我治治阿宸這些年染上的毛病,算起來也是沒有辜負皇兄了,」陳煦南微微抬頭看向窗外,像是一切盡在掌控的樣子,「不過,就一個小小的白家,在京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白初陽回到府中的時候,言舒已經睡下了,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了看她安靜的睡顏,眼角的鋒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溫柔。
他從言舒的房中出來徑直去了書房,薛子破跟著他進去,看白初陽的樣子應是要寫什麼,他便走到案台邊熟練地為他磨墨。
白初陽很快寫完,他將紙張規規矩矩疊好放進信封里,然後拿給薛子破:「讓人快馬將此信送回荊州父親手中。」
「是。」
幾日後,荊州城中一處老宅子內。
一個身著素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站在堂前,他面前坐著一位約莫剛過知命之年的老者。
「小書,阿昱近日如何了?」
「阿昱一切都好。」
「初陽從京城來信了,你也看一看吧。」
被喚作「小書」的男人從老者手中接過信,打開看了看,說道:「看來少爺在京城過得很好,一切都在按照老爺的計劃進行。」
「初陽的意思,是讓你進京。」
「老爺的意思呢?」
「小書,你們都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也到了該你們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老者輕嘆了一口氣,「初陽在京中有自己的謀划,特意寫信讓你過去自然也有自己的道理,不過我尊重你的決定,你若是不願再攪和進京城那個大染缸,我即刻寫信替你回了初陽。」
「我願意去,」少年態度堅決,「老爺和少爺於我恩重如山,只要是能幫到老爺和少爺,我萬死不辭。」
「小書,若只為報恩或是盡忠,你大可不必這樣勉強自己。」
「老爺言重了,」少年想了想,「我只有一事相求,我走之後還請老爺善待阿昱。」
「那是自然,原本當年就是我白家欠言家的,我自會照顧好言家最後的血脈。」
「多謝老爺。」
「如此,你便可安心進京了,夜長夢多,你現在便回去收拾行囊,今夜我便讓人送你出城。」
「是。」
白初陽苦等多日,終於在西域使團進京的三日前等到了風塵僕僕趕來的沈書。
沈書被安頓在白府的偏院,與薛子破住的房間挨著,他到的時候是清晨,白初陽正要準備入宮,二人匆匆打了個照面后沈書被薛子破帶到了房中休息。
言舒是快到正午才知道從荊州來了人,她不認識沈書,但從梧秋和荷夏說起他時的神色和他進府時的樣子大概也能猜到些。
午膳過後,言舒躺在院子里曬太陽,近來天氣越來越好,午後的太陽更是照得人暖洋洋的。
白初陽早就安排好了關於沈書的一切事宜,倒用不著她操心,只是突然從荊州叫了人來,不知道他是否在計劃什麼,倒讓言舒心中隱隱不安。她在白府的日子過得很好,甚至有些好過頭了,白初陽像是信了大夫的話,這麼久從未對她做過什麼,二人也一直未曾行房事。他平日里都很忙,甚至兩人同宿一屋的時候也少的可憐,大部分的時候白初陽都在書房待到深夜,等他要回房休息的時候言舒都睡著了,他從不會吵醒她,每每這時候都只是獨自在院中的偏房睡下。這樣的日子過得越久,言舒便越覺得不安,加之這次突然從荊州來了人,讓她心中的不安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