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三)
雖說玉笙姑娘的名頭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但她畢竟出生風塵之地,日日穿梭於煙花柳巷,這樣的女子就算明裡是個清倌兒,可到底干不幹凈誰說的准?就算這玉笙姑娘是個潔身自好的,可她一無權二無勢,何德何能可以嫁給如今炙手可熱的狀元郎?
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白初陽騎在馬上,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醉玉樓門前,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像是聽不這些閑言碎語似的。他面上雖一直帶著笑意,但他的眼神卻彷彿要透過醉玉樓的門穿進去,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只是他的氣色比起平日里要好一些,想來應該是高興的。
「白初陽前來迎娶玉笙姑娘。」
迎親的隊伍停在醉玉樓門口,小廝連忙進去通報,裡面到處掛著紅色的字幅和裝飾,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陳煦南坐在三樓的房間中,聽著樓下敲鑼打鼓的聲音,握著茶杯的手不由得加了幾分力氣。
醉玉樓的姑娘們排成排下樓,將白初陽擋在門前,言舒平日里與醉玉樓中的其他人接觸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喜事,便也就由著她們去鬧了。京城中鮮少有人會如此大張旗鼓地娶一個青樓女子,這樣的場景醉玉樓里的其他姑娘大多都是第一次看見,人人都很激動,站在一群男人面前卻也愣是沒放進去一個。
白初陽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言舒在最裡面,拿著一把玉柄的團扇,頭上的步搖垂在耳邊,眉眼帶笑地看著他走進來。
他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的呼吸都停了一下,然後緩緩走進,拉起言舒的另一隻手,在她耳邊輕聲說:「阿笙,我迎你回家。」
言舒把手搭在他的掌心,朱唇輕啟:「好。」
三樓簾幕後,男人看著那抹紅色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迎親的人全都離開,他緩緩走出來,輕聲對身邊的景淮說:「把這些東西收拾了,礙眼。」
白初陽帶著言舒到了府邸,門上掛著聖上御賜的「白府」的牌匾,門口放著一個火盆,李媒婆在另一邊攙著言舒,同阿秀一道將她扶進去。
「姑娘跨了這火盆,日後與大人的日子定能紅紅火火。」
李媒婆的聲音響起,言舒依言跨過火盆走了進去,內堂布置得很喜慶,但似乎沒什麼賓客,倒顯得莫名的冷清。
白初陽走在她身邊,微微偏頭道:「聖上之前想為我賜婚,此番便不好大操大辦,我入京不久,在京中也無舊識,索性就沒邀請客人了。」
「嗯。」言舒微微點頭,白初陽這般低調行事倒是正中她下懷。
「我父親身體不好,一直在荊州養著,舟車勞頓我便沒讓他過來,聽聞你一直獨身一人,今日拜堂便只拜天地,不拜高堂。」
「全憑公子做主。」
行完大禮,言舒連同阿秀被領著到房中等白初陽,所幸今日沒什麼賓客,也不會有人纏著他要喝酒,白初陽回房倒是不算晚。
他回房的時候,碰巧遇上阿秀端著碗進去,白初陽晚她一步走進去,看見言舒端著碗在喝什麼。
「阿笙可是餓了?」他以為只是言舒喝的墊肚子的羹湯。
「還好。」
白初陽靠近她,聞到一股中藥的苦味,不禁皺起眉頭:「這是在喝什麼。」
言舒把空碗放進阿秀手中的托盤,眼神示意她先出去,待阿秀關好門之後才出言解釋道:「我身子不太好,所以一直喝葯調理。」
「可有大礙?」
「倒是無妨,只是身子比常人弱一些,有些事怕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白初陽在她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輕聲道,「明日我會為你尋個大夫,到時便聽大夫的話好好養著身子,我們來日方長。」
「好。」
夜裡,言舒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輕輕翻轉身體看著白初陽的側臉。
他的臉很好看,就是那種文人雅士的樣子,矜貴儒雅,只是大概是因他身體不太好,讓他的臉看起來比旁的人更瘦削一些。言舒不知道這人嘴裡的話幾句真幾句假,但至少當年之事應該是他父親所為,白初陽倒還算無辜,只是不論成親之事他到底有幾分真心,言舒都沒法給他回應了。
言舒嘆了口氣,月光隱約透過窗戶紙灑進來一點,她轉回去,看著枕邊的香囊微微出神。
恆親王府,謝懷楚大半夜被景淮拉過來,他到的時候陳煦南已經喝了不少了,他只看了一眼就心領神會,走過去在陳煦南身邊坐下,兩人沒有什麼言語交流,又是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去。
陳煦南喝得猛,謝懷楚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攔住他舉起的杯子:「既然這麼捨不得白日里為何不去搶親,你大可以為她報了仇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
陳煦南不說話,掙開謝懷楚的手又一杯下肚,謝懷楚實在見不得他這幅樣子,又開口道:「明明是你自己把人家推出去的,現在又何必這幅樣子,她又看不見。」
「我從來都不想把她推出去的。」
「我知道,白振海讓他兒子進京絕非友善之舉,當年白家與聖上之間的事情你一直知道,聖上畢竟是你的親侄子,當初又是最疼愛你的先皇親自交到你手裡囑咐你要好生看護的,你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一邊是心愛的女人,一邊是責任和江山,換做是誰都會兩難的,你不必太過苛責自己。」
「我明知道白初陽是想利用她。」
「可她自己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明日白初陽應該會找人去替她診病,若是方便,想法子讓你醫館的人去吧。」
謝懷楚點頭:「安排我的人去不難,只是白初陽應該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怕是不會信任我的人。」
「他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誰的人去診治並不重要,畢竟診治的結果對他的計劃應該沒什麼影響。」
「你知道他的計劃?」
「大概能猜到一些,」陳煦南把空酒壺放在一旁,「你只管按著我說的去做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