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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葉仲堯去世

  「這些罪,你認是不認?」

  葉仲堯手一松,長劍落在地上,掀起衣袍跪在地上。

  顧離憂身形一怔。

  葉仲堯緩緩抬頭望著他,無聲地搖了搖頭,而後聲音洪亮,果斷而堅定:

  「我認!」

  「此事乃我一人所為,懇請三皇子向皇上稟明實情,莫要牽扯無辜之人。」

  雨滴越來越大,無情地打在每個人身上。

  顧離憂控制住情緒,下令道:

  「裕王已俯首認罪,押至刑部聽候發……」

  顧離憂話未說完,只見葉仲堯猛然撲向前,將胸口正正對著他手中的清雨劍。

  「祖父!」顧離憂神色大變,連忙伸手扶住葉仲堯。

  「祖父!!!」葉思漓聲嘶力竭地喊道。

  葉仲堯將他手擋下,緩緩轉頭看向朝他狂奔而來的葉思漓,無力地朝她笑了笑。

  他緊緊拽住插進胸口的清雨劍,語音低微:

  「往後……小漓便……託付給你了……」

  他開始大口大口吐著鮮血,說話也已聽不太清。

  「我……終於……無悔……了……」

  葉仲堯的身子朝後倒去,重重摔倒在地。

  「祖父!」葉思漓狂奔上前,身子都在發抖,雙手慌亂地捂著葉仲堯還在冒血的胸口處,跪在葉仲堯身前不停地喚著他。

  磅礴大雨終於到來,瞬間打濕了所有人的衣裳。

  雨水順著清雨劍滑落,滴在地上的卻是淡淡血水。

  「阿漓……」顧離憂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的清雨劍,不知所措地喚著她。

  葉思漓語氣慌亂地重複著「傳大夫……快傳大夫……」

  重兵將裕公府團團圍住,卻是無一人敢動。

  葉思漓使勁兒捂住他的胸口處,滾燙的鮮血不斷地朝外噴涌而出,她的雙手、衣衫,甚至淚水縱橫的臉上已滿是鮮血……

  良久良久,直到葉仲堯的體內再也流不出鮮血……

  她跌坐在血水中,將葉仲堯的腦袋放在她腿上。

  她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摸著他的腦袋,像哄小孩子一樣,像葉仲堯摸她那樣,溫柔的,不舍的……

  就這樣,她哭了一夜。

  就這樣,他站在原地,守了一夜。

  直到次日暮春渙夏過了藥效醒來,直到穆九風和蕭靈他們趕來,他才收了清雨劍,轉身離開。

  他最後瞥了一眼跌坐在血水中之人,強忍住心中情緒,狠心離開。

  當暮春他們趕到前院時,眼前是一片鮮血淋漓,彷彿染紅了整座裕公府。

  葉思漓狼狽地跌倒在地,像是全身力氣被抽了個一乾二淨。

  宮中傳出旨意:

  裕王勾結逆賊意欲謀反,幸有梁國皇子顧離憂識破其計謀,於昨夜將其就地伏誅。

  念裕王與先帝創業平天下,乃國之功臣,且樂安公主素來謙和有禮、識大體、知分寸,故今赦免裕公府眾人……

  裕公府眾人已換上了白布喪服。

  葉思漓跪在靈堂中雙眼失神,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外面的大雨也下了整整三日,鋪天蓋地的雨聲掩去了京城中的紛紛擾擾,給他們祖孫二人留足了清靜。

  渙夏頂著紅腫的眼給葉思漓端來吃食,卻被葉思漓身後的穆九風攔下。

  「讓她一個人靜靜罷。」穆九風嗓音也有些疲憊。

  如今宮中局勢混亂,蕭靈每日只能出來一兩個時辰陪著她。

  只剩下穆九風整整三日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渙夏看著葉思漓瘦弱的背影,神色擔憂:

  「可是公主已經三日未進食了。」

  穆九風也憂心不已,目光落在葉思漓的背影上,心疼道:

  「有些事別人幫不了她。」

  葉思漓跪在靈堂之中,哭乾的雙眼始終投向身前的靈柩之上。

  靈堂中白燭搖曳,祭幛懸於兩側,隨著夜風而動。

  供桌上燃有一盞油燈.暮春候在一旁小心護著。

  葉思漓手中握著羊脂白玉的玉佩,上面刻有「葉」字紋樣。

  她面色慘白,嘴唇乾裂,一雙眼睛已哭幹了淚水,此刻卻也感受不到乾澀。

  手指細細摩擦著玉佩,她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小漓。」祖父正朝她招手,笑著喚她。

  葉思漓伸手抓去,卻是一場虛空。

  靈堂之外雨勢越來越大,似瓢潑而來,似傾盆而下,像是要洗清裕公府的冤屈與不平。

  院中已有積水,早將地上的血色沖得一乾二淨。

  可不知怎的,葉思漓左手覆上右手,右手又疊上左手,葉仲堯滾燙的鮮血似乎還留在她的手上。

  深夜,起風了。

  夜風來得突然,颳得喪幡飛舞,吹得燭火搖曳。

  暮春小心護著供桌上的長明燈,穆九風上前替葉思漓披了一件外衣。

  他剛將衣服披在她肩上,瞧著她慘白的臉龐,穆九風擔憂地輕喚一聲:

  「思漓。」

  葉思漓沒有應聲,直覺眼前白茫茫一片,便無力地倒了下去。

  她這一睡,便又是三日。

  緩緩睜眼時,她正躺在渙夏懷裡,正好看見穆九風正端著米粥一點一點地喂她。

  見她醒來,穆九風幾人欣喜若狂。

  瞧著他們擔憂的神色,她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以示安慰。

  可注意到暮春渙夏身上的白衣,她的目光緩緩地環顧四周,看著屋內院外醒木的白色,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神色浮上了無盡凄涼。

  暮春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帶著哭腔上前跪在床邊,拉住葉思漓的手,懇求道:

  「公主,您可千萬保重身子啊。」

  如今王爺不在了,公子也離開了,整個裕公府只剩下公主了。

  暮春淚如雨下,抽泣著望著葉思漓。

  葉思漓渾身乏力,臉上也毫無氣血,努力擠出淺淺笑容,語聲虛弱:

  「好,我知道了。」

  她的嗓子有些發啞,好在這幾日穆九風他們堅持給她餵了些水,故而也不至於太過干疼。

  腦海中不斷浮現那日的情景,葉思漓慢慢又紅了眼。

  良久,她開口問道:「宮中可有消息?」

  暮春和渙夏為難地相視一眼,默默低下了頭。

  葉思漓看向穆九風,穆九風糾結半晌,最終還是說道:

  「前日宮中傳來消息,聖上病重,如今宮裡忙得團團轉。」

  周元帝病重?

  葉思漓稍有訝異,隨即轉念一想,便已瞭然。

  如今祖父離世,朝中勢力自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蕭風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時機,定會一鼓作氣。

  「那阿鈺和小靈如何了?」

  穆九風安慰道:「他們那邊我派人盯著的,暫時並無大礙,你別擔心。」

  葉思漓微微點頭。

  屋內突然沉默下來。

  穆九風看著她幾番欲言又止的模樣,滿眼心疼,還是開口說道:

  「梁帝駕崩,楚慬回了大梁,不日便會登基。」

  葉思漓默然。

  大梁琊肅殿下果然名不虛傳,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既借著阿憂皇子身份,為自己在朝中拉攏人心,又利用顧家舊部復仇的執念將大周攪得雞犬不寧。如今周元帝病重,梁帝駕崩,他此時登基,誰人敢有異議?

  可是,阿憂呢……

  察覺到她的神色,穆九風注視著她,接著說道:

  「前幾日離憂進宮主動解除了婚約。」

  穆九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思漓的神色,生怕她再受打擊。

  可葉思漓神色波瀾不驚,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無力說道:

  「知道了。」

  她垂下了眸子,睫毛微微顫動,神情確是從未有過的悲涼。

  祖父與阿憂商量好了一切,在這亂世之中將她與裕公府眾人安置妥當,可他們倆呢?

  祖父以一人之命換取了全府無恙,他忠義一生,到頭來落了個亂臣賊子之名。

  葉思漓胸口有些發悶,目光落在床旁的椅子上。

  幾日前,祖父還坐在這兒摸著她的腦袋,陪她聊天解悶……

  可如今……

  那日場景不斷閃現在她眼前。

  顧離憂一身玄衣,手執清雨劍。

  她親眼看著清雨劍刺入祖父的心臟。

  阿憂,你可曾想過,從今往後我當如何面對你?

  葉思漓睫毛微顫,眼睛發酸得厲害。

  顧府之中,顧離憂亦是身著白衣。

  他靜靜站在房中,默默看著面前靜置的清雨劍。

  白一守在他身後,實在忍不住問道:

  「公子,如今周梁兩國好不容易消除了對裕公府的忌憚,您為何要與公主解除婚約啊?」

  如今王爺離世,公主定是悲痛萬分,公子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解除婚約之事,要讓公主如何作想?

  顧離憂面容甚是憔悴,目光卻始終緊緊盯著清雨劍。

  他沉思半晌,語氣凄涼:

  「事到如今,我又該如何面對她……」

  如今,她與裕公府眾人已得平安,可他與她之間隔的是滿地血水,是至親之死。

  他回憶起與祖父在書房議事那日。

  年過花甲的祖父跪在他面前言辭懇切。

  面對動蕩的局勢,祖父選擇了舍他一人性命護佑全府安然。

  他聽著祖父同他分析形勢利弊,聽著祖父同他回憶往昔舊事,聽著祖父幾近乞求的讓他答應……

  一人,和全府……

  他們不想讓當年顧府之事重現,可如今看來,竟又有幾分相似。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握緊,如同那日他手握清雨劍之際。

  祖父終究是騙了他。

  顧離憂負手而立,緩緩閉上了眼。

  祖父說,他虧欠顧老將軍太多。

  祖父說,幸好小漓將他帶了回去。

  祖父說,他終於無愧於顧老將軍所託。

  ……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活下去。

  聽說葉思漓蘇醒,蕭靈便連忙抽身趕去了裕公府。

  她剛進大門,便看見穆九風和顧離憂兩人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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