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追夫三十里
顧離憂看著她一臉懊惱的模樣,笑道:「罷了,你好不容易來軍中一回,我便帶你去瞧瞧?」
葉思漓隨著顧離憂的介紹將營中了解了個七七八八,營地物資充沛,將士不曾懈怠各個認真訓練,營中所有人和物都做足了出征作戰的準備。
談起軍中事務,顧離憂自然是侃侃而談,甚至恨不得將訓練場上每一件兵器的使用都給葉思漓講解展示一遍。
葉思漓環顧四周,看著眼前井然有序的一切,擔憂道:「阿憂,此次戰事可是困難重重?」
葉家兒女皆是武將出身,她雖鮮少過問軍中事務,但祖父常年征戰,她自幼耳濡目染,此番事態嚴重與否,她心裡也是有數。
聞言,顧離憂止住了話語,注意到她神情擔憂,寬慰道:「程安侯的勢力確實不容小覷,但我們葉家兒女豈是吃素的?」
「況且,如今程安侯尚未舉兵,結果如何還未可知呢。」
葉思漓點點頭,只要程安侯一日不舉兵,那叛亂之事便有所轉機。更何況,看目前這陣仗,聖上對此也十分重視,根據方才阿憂所說,此番出征大小將領多是先前跟隨過祖父一起出生入死之人,阿憂用著也算放心。
顧離憂出征之日是正月十一,聖上親自為他們舉辦出征儀式,祭軍旗、授軍令一系列流程嚴謹有序,許久,大軍才正式出發。
「思漓,你當真不去送送他?」蕭靈在玉笙院中急得團團轉。
葉思漓神色十分不舍,眼睛直直地望著院外,忽而起身,「那我去……」
「去什麼啊你去?」穆九風一把將她按在凳子上坐好,「你們昨晚才依依不捨了好幾個時辰,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該交代的也說得差不多了,此番出征並非兒戲,現在朝中多少眼睛盯著離憂和裕公府,容不得他出半點差池。」
「說得也在理……」葉思漓點點頭,不安地坐下。
若是她此時過去,定是又要絮叨許久,屆時耽誤了大軍行程才是大事。
她抬頭估摸著時辰,想必阿憂他們快出城門了。
是夜,葉思漓早早便入睡了。
待清晨暮春渙夏進屋伺候其穿衣洗漱時,卻發現房中空無一人,嚇得兩人連忙滿府找。
「郡主怎會失蹤了?可急死個人,我們要不要先告訴王爺?」暮春跑去玉瀾院找了一遍還是不見自家郡主的蹤跡,「公子前腳剛走,我們便把郡主看丟了,這可怎麼辦?」
渙夏腳下一頓,轉頭看向暮春,挑眉道:「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找。」
「何處?」
「馬廄。」
兩人站在馬廄前,相視一笑,鬆了口氣。
「郡主平日騎的馬果然不見了。」渙夏道。
暮春瞭然,抑制不住嘴角,「看來郡主還是放心不下公子嘛。」
因著趕腳程,軍隊一大早便繼續出發了,顧離憂轉頭看向上前稟報的士兵,「何事?」
「稟將軍,後面有人追上來了。」
顧離憂並未回頭,語氣平淡:「追上來?若是無辜百姓勸走便是,若是有心之人,直接將其扣下,好生審問。」
「是。」
大軍才出發不到一日,便有敵方行動了?白一好奇地轉頭伸著脖子往後望,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兔崽子。
這不看不要緊,白一以為是自己眼花,連忙揉了揉眼,看著遠遠在後面騎馬追著的人,頓時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公、公子,扣不得……扣不得啊。」
顧離憂手裡握著韁繩,轉頭詫異地看著白一的表情。
「您自己看……」白一示意他朝後看去,「那人好像是……」
「郡主」二字還未說出口,白一便看著面前騎馬之人消失了。
「姑娘,你不可再跟著我們。」士兵語氣強硬,騎馬攔在葉思漓面前。
葉思漓看著逐漸走遠的隊伍,解釋道:「我找你們顧將軍,勞煩通報一聲。」
快馬加鞭好幾個時辰,此時說話她都覺得嗓子有些干疼。
昨夜騙暮春渙夏她們入睡之後,她便騎馬追了出來,沒想到他們行軍速度如此之快,竟叫她追了三十餘里路。
見她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士兵語氣更是強勢,喝道:「你莫要不聽勸,再跟下去我便當你是敵方探子扣下了!」
葉思漓無助道:「……我倆究竟誰不聽勸?我說了,我找你們將軍有事,你去通報一聲,他定會見我的。」
士兵將她如此執拗,便作勢要上前將其扣下。
「住手!」
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葉思漓朝前方望去,只見顧離憂正快馬而來。
「阿憂!」葉思漓興奮地朝他揮著手。
顧離憂見她竟追到此處,更是震驚,「阿漓,你怎麼追來了?」
士兵見兩人竟真的認識,便也不敢多說,默默退下了。
終於追上了他,葉思漓心情美麗,用凍得快僵硬的臉咧著嘴神秘道:「我來給你送東西啊。」
顧離憂翻身下馬,走到她跟前,伸手扶她,「來,先下馬。」
葉思漓低頭看著伸在她面前的手,美滋滋地搭了上去。
「從這裡到都城少說也有三十餘里,瞧你這副模樣定是昨夜偷偷跑出來的?」顧離憂替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夜深露重,她的墨發早已打濕,就連身上的斗篷也濕了大半。
她分明冷得直哆嗦,但看向他的目光中儘是濃濃的暖意。
顧離憂拿出自己隨身的水袋,打開塞子,遞給葉思漓,「方才出發前剛燒的水,還熱乎著。」
葉思漓接過水袋捧在手裡暖了暖,又慢慢喝了些熱水,身子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你膽子真是越發大了,深更半夜也敢獨自追來。」顧離憂眉眼中的心疼與擔心不言而喻。
瞧著面前人目不轉睛地樂呵呵盯著自己,顧離憂無奈道:「我看送東西是借口,某人想來見我才是真吧?」
被說中了心事,葉思漓竟難得露出了一副小女孩的羞澀靦腆,「九風說你昨日出征陣容浩大,不容出錯,便勸我莫要去擾你,我特意等你們走遠才追來的,而且我走的小路,未曾有人發現,你安心好了。」
顧離憂抬手溫柔拭去她發尖的露水,眉目間喜悅難掩,無奈笑著,「是是是,我們阿漓最機靈了。」
葉思漓自豪地點點頭,只聽顧離憂瞭然問道:「說說吧,究竟有何事?」
她向來聰慧,思慮周全,如此夜行三十里追來,除了想送送他,定還是有別的要事。
「知我者,阿憂也。」葉思漓神秘一笑,從懷中取出令牌遞到顧離憂面前。
「這是……葉家軍令?」看著面前之物,顧離憂些許詫異。
他已有葉家腰牌,若再有葉家軍令,便可隨意調動大周各地葉家軍。
如今朝中局勢變幻莫測,各路勢力無一不對葉家軍令虎視眈眈,更何況,祖父向來重視此物,怎會……
「又是你將祖父灌醉了偷出來的?」
「……什麼叫又啊?」葉思漓見他久久不接,便索性上前一步直接塞在他手裡,「你別看祖父嘴上不說,其實你這次出征,他最擔心你了,這令牌也是他主動讓我交給你的,說是此番局勢棘手,你拿著葉家軍令他能安心些。」
她隨意塞給他的令牌是朝中爭得頭破血流之物,滿朝皆知「葉家軍在,裕公府方在」,如此重要之物,祖父竟這樣給他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祖父說了,這令牌只是暫時借給你,既然你知曉此物的重要性,定要好好保管完整無缺的帶回來,可記住了?」
「嗯,記住了。」顧離憂收好令牌。
葉思漓神色凝重,目光不曾從他臉上移開半寸,眸中儘是擔心,「還有……」
方開口,語聲便有些顫抖,她忙移開視線低下頭,眼眶也瞬間濕潤,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淚水,再抬眸時,如平常面帶笑意,「還有啊,你可要快些回來,否則醉雲樓新出的酒菜你可嘗不到。」
她雖笑著,眸間卻湧上擔憂不安。
她總是這般,分明是擔心卻不肯開口,每次都偷偷哭。
她的淺淺笑意早已抵擋不住神色的不安,只好不再言語,用沉默來偽裝自己的堅強。
「我記住了。」顧離憂語聲溫柔,緩緩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動作輕柔。
突來的懷抱讓葉思漓慌了神,只是片刻,她亦抬起雙手坦然地擁抱身前之人。
他身著盔甲,故而懷抱算不上溫暖,卻偏偏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昨夜一路的擔憂緊張,總算是消失了大半。
無人開口,皆貪戀這片刻的相擁。
許久許久,終是葉思漓先鬆了手。
兩人一分開,便有寒風從中穿過,將方才的暖意趕得一乾二淨,而葉思漓毫不在意,捋了捋被風吹在眼前的秀髮,提醒道:「你若再不走,我可真是耽誤你們腳程了。」
「我讓白一護送你回去。」
夜行三十里趕來是她膽子太大,可此時他卻放心不下讓她獨自回去。
「白一跟著你我才能安心,我自己可以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