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衣冠冢
周府被人誣陷,兇手定是想掩藏些什麼。
如今想來,當日梁海究竟為何要去天遙山?又為何不讓隨從一同去?他一人上山留至深夜究竟做了何事?兇手又如何提前找到他的?
種種疑惑,皆待查明。
四人一同去了梁海的卧房,房內物品整潔,擺放規矩,看上去卻讓人無端壓抑。
顧離憂一邊觀察著卧房,一邊問著梁彩彩和梁毅兩人。
「你們可知梁大人為何去天遙山?」
梁彩彩不敢走近自己父親的房間,看著裡面陳列的物品,眼中淚水打滾。
「大人只說去探望箇舊友,別的什麼也沒說。」梁毅一如往常的公私分明般冷靜,進屋便仔細搜索有用的線索。
當時梁大人遇害,按規矩便應該搜索梁府查找證據的,奈何那段時間梁彩彩的精神實在太差,情緒也極其不穩定,他便暫時沒有搜查梁府,一心撲在了周府上。
「舊友?」葉思漓蹙眉,為何舊友是需要深夜才能探訪的?
據她所知,天遙山上只有一座寺廟,因著葉仲堯常年去小住的原因,廟中的和尚她也認識了七七八八,況且天遙寺戌時便關閉了廟門,不許進出。
這也是為何葉思漓時常不願陪著葉仲堯小住的原因,她的性子太鬧騰,成日與佛像相伴,加之早早關了廟門,溜出去實在不易,太過無聊。
不去天遙寺,梁海又是去何處拜訪的好友?
幾人將府中所有有關梁海的東西全部翻了個底朝天,其中的公案賬簿等顧離憂和葉思漓只隨意翻閱並未仔細核對,便交給了梁毅。
說到底,這是他們梁府的事,或者說,這是刑部的事。
顧離憂和葉思漓協助調查,一是不願看著朝臣因此事生出嫌隙,故聖上有意讓他們參與此事;二是他們也不願看著兩個朝臣府中平白遭受冤屈,此事並非小打小鬧,一旦落實罪名,恐怕再無翻身之地。
葉思漓走到梁海書房窗邊,伸手欲打開窗子。
果然和卧房一樣開不了。
「這窗子是怎麼回事?」葉思漓轉身問著梁毅和梁彩彩兩人。
聞聲,三人皆走了過來,顧離憂檢查了一番,確認窗子是特意被封死的。
梁彩彩道:「父親說夜裡風涼,他不喜吹冷風,便叫人把窗戶釘上了。」
「不喜吹冷風?」這個理由,葉思漓顯然是不信的,可是看梁彩彩的表情不似說謊。
梁毅似想到什麼,立即補充道:
「大人平日夜裡確實不怎麼出門,哪怕是有公務需要,大人也只交代我去。」
葉思漓和顧離憂對視一眼,梁毅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不對勁。
梁海是常年習武之人,身體比平人好得多,若說身子吹不得冷風,這太過牽強。
若說是他自己不喜歡夜裡出去,可梁毅功績赫赫,無不是當年晝日不分、艱難奮鬥出來的,他好不容易坐上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坊間對他的傳言自然不少。
除非……
蕭靈坐在桌前,終於等回了葉思漓和顧離憂兩人回來,將近晌午,幾人便紛紛上桌用膳。
這幾日葉仲堯又開始去找年輕時的戰友知己喝酒去了,裕公府里便又只剩下他們幾人。
顧離憂將梁府之事細細敘來。
「除了被封死的窗戶之外,我們暫時沒有找到其他線索。」葉思漓憂愁道。
顧離憂神情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嗓音低沉,帶著葉思漓少知的冷漠。
「倒也不盡如此,我還找到一條線索。」
「???」葉思漓疑惑地看向他,方才在梁府怎得沒聽他說起。
「當年京都顧府被滅門后,府中大部分財物皆到了梁海的手裡。」
蕭靈大驚,「什麼?梁海那老頭子中飽私囊?」
「京都顧府?」葉思漓觀察著顧離憂的反應,問道:「可是熙寧四年以叛國之罪被誅滅九族的大將軍府顧府?」
顧離憂面色毫無變化,只淡淡「嗯」了一聲。
葉思漓卻忽然想到,詫異道:「我或許知道梁海去天遙山的目的了。」
顧離憂垂眸,像是已經猜到葉思漓所言。
只有蕭靈十分激動地盯著葉思漓,等待她說出下文。
「天遙山除了天遙寺,還有顧將軍和顧夫人的衣冠冢。」
「!!!」此言一出,莫說是蕭靈,就連一旁伺候的暮春、渙夏、白一和雲安幾人也是一驚。
只有顧離憂始終低垂著腦袋,不再作聲。
「你是說梁海深更半夜跑去天遙山是去祭拜顧將軍夫婦的?」蕭靈渾身差點兒起了雞皮疙瘩。
葉思漓沒有回答是與不是,只是疑惑道:「他為何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呢?」
若是當年他與顧將軍夫婦是好友,就算顧將軍背負叛國之名,梁海以好友之身份前去探望一二自然是可以的。
蕭靈小聲猜測道:「會不會是梁海當年貪贓了顧府錢財,如今心生愧疚,這才前去請罪的?」
這也……不無可能,只是……葉思漓總覺得有些牽強了。
當年之事,葉思漓和在座的人年紀尚小,知道的不多,知情的人……梁海已經遇害,周德因周酒兒的事一病不起,葉仲堯又跑去跟別人喝酒比試了,其他的人……當年之事牽扯甚廣,葉思漓幾人也不敢貿然再去調查。
午膳過後,葉思漓小憩了一會兒,下午便待在裕公府內等待梁毅的消息。
「思漓,梁大人一事太過複雜,你有沒有想過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啊?」
蕭靈和葉思漓坐在鞦韆上,兩人隨著鞦韆的擺動慢悠悠地晃著。
「最壞的結果……」葉思漓有些心神不定,雙眸不時地飄向玉瀾院的方向。
如若此事當真與顧府有關,如今看來,最壞的結果莫過於顧府餘孽未除……
此番梁大人遇害,若是與他們牽扯,那這事便真正棘手了。
不知不覺,已近黃昏,落日的緋紅漫過半邊天空,不過半晌,天空又恢復了一如往日的暗藍。
「郡主,梁侍郎派人遣來書信一封。」青珞急忙跑來。
葉思漓剛接過信封,餘光卻瞥見顧離憂的身影出現在玉笙院門。
「阿憂。」葉思漓立馬起身,眉眼帶笑地朝他走去。
「這是梁侍郎遣人送來的書信,許是查到消息了。」
葉思漓將信封遞到顧離憂面前。
顧離憂看向葉思漓,眼眸溫柔,接過她手裡的信封,拿低了些,以便她也能輕鬆看到。
葉思漓不自覺地笑了笑,這就是她認識了阿憂,縱使她能感覺到今日他心情異常,但是只要有她在,他總是溫柔的。
書信很快看完,兩人臉色也是不可思議。
「梁毅說什麼了?」蕭靈看著兩人的反應,心裡有些七上八下,連忙接過顧離憂遞過的信紙匆匆看完,臉色大驚。
「梁大人是自盡而亡?」
「……」
葉思漓也有些沒緩過神。
梁海自盡?
這如何說得通?
是先沒有一點兒徵兆,他為何要跑去天遙山自盡?
青珞又拿出一疊賬簿交給顧離憂。
「送信之人說郡主和公子看了這些賬簿便會明白。」
「送信之人還說……梁侍郎在梁大人書房的舊箱子里找出了……」青珞抬頭看了看葉思漓和顧離憂,「找出了顧將軍夫婦的牌位。」
「據梁侍郎而言,那牌位已經破損。」
果真是顧將軍夫婦……
葉思漓和顧離憂相視一眼,連忙尋了個座翻開手中的賬簿細細查看。
渙夏也回了府,前來稟告:
「郡主,公子,王爺說梁大人與顧將軍確實是舊識。」
兩人對完賬簿,梁海確實將顧府錢財盡數貪污。
賬簿之下還附著一本記事,雖沒寫幾頁,卻字字讓葉思漓震驚。
梁海貪污自家好友之錢財后,整日於心不安,時常覺得顧將軍夫婦的鬼魂欲向他索命,夜裡更是害怕的不敢出門,不敢開窗。
他甚至親手為顧將軍夫婦刻了牌位,心中恐懼確是更甚,只得將牌位摔爛藏進了角落。
而後他夜夜在府里抄經,筆下字字經文,卻難洗去他滿手的鮮血。
朝堂之人不可交心,他滿懷心事,只得於深夜落於無聲的紙張,彷彿這般訴說,能減輕自己的罪孽一二。
臘月十五是顧府上下百餘人的忌日。
那夜風雨大作,他鬼迷心竅般想去天遙山的衣冠冢看看,這一去,便永遠留在了那裡。
良久,葉思漓沒有出聲,努力地回憶自己知道關於當年顧府的所有事,可卻是無果。
她年幼時,常聽娘親提及顧夫人,可後來娘親走了,縱使她如何詢問,祖父也都是迴避。
聽得最多的,竟是茶樓里的說書人口中的顧府。
顧將軍英勇無雙、才貌雙全,實乃罕見的治軍之才,然,他卻忘恩負義、叛國賣主,白白害了顧府滿門。
卻不曾想,這樣的叛徒竟與梁大人有如此淵源。
待事情落實后,梁毅帶著罪證自行入宮請罪。
「梁毅為何要將自家府上貪污的證據交出去啊?這樣豈不是坐實了罪名?」蕭靈不解地問道。
葉思漓望著四四方方的院牆,眸中儘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