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夢裡的人
林墨經常做夢。
夢裡有一個地方開滿了漫山遍野的茶子樹，清風吹動樹枝，搖曳起片片漣漪。樹下站著一個女孩子，女孩子不停地對他揮舞著手臂。
「林墨，林墨……我在這裡。」
他拼盡全力的向那裡走去，明明相差的不遠，可是他怎麼也走不到她的身邊。路上荊棘叢生，劃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淋漓……
可是有一天，當夢境變成了現實，除了巨大的空虛感和無力感，他再也感受不到別的什麼。
有人說，當一個人痛的久了，他就會慢慢的變的習慣。習慣是一件最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你的大腦有反應，會讓你的身體有反應，甚至你全身的細胞都會跟著叫囂著……
後面女孩子的說笑聲終於漸行漸遠……林墨控制不住的想回頭看看。已經有五年了吧，她真的捨得回來了嗎？還是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不是，這次肯定不是幻覺。直覺告訴自己，只要回過頭，就一定能看見她。
試衣間的帘布「唰」地打開的聲音，阻斷了他的所有動作，林墨僵硬的坐在那裡，就像是不小心按到了時間的慢進健，從腿部開始，裙角，細腰，脖頸……最後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林墨的嘴唇翕動，有兩個字在嘴邊不停地環繞著進出……
「林墨，好看嗎？」依依來到他的身邊，姿態優美的轉了一個圈，裙裾飛揚如蓮花盛放，美不勝收。
「當然好看了。」林墨還沒有說話，服務員倒是先開始殷勤的讚美起來：「這裙子簡直就是為夏小姐您量身定做的，我相信誰也穿不出您的這種美來，您這白皙的肌膚和這裙子的顏色真是絕配。」
服務員恬燥的聲音終於讓林墨的思緒漸漸的回來，他掃了一眼，毫不客氣地道：「脫下來吧，這裙子配不上你。」
話音剛落，服務員立刻眼觀眼鼻觀鼻的低下了頭，相比那點提成來說，還是先保命要緊。
依依坐在沙發上，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她明顯的感到林墨的情緒不對，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依依，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有點事情要去處理一下。」
林墨起身把車鑰匙遞給她，接著說道：「你開我的車回去，路上小心。」
說完不待依依回答，人已經走了出去，背影看起來竟有幾分急切。
當依依開著車子湧入車來車往的道路上，還是沒有想明白林墨情緒突然變化的原因。他不是喜怒無常的人，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
所以想的出神的依依也壓根沒有仔細看路，就這樣，只聽見了「砰」地一聲響，就這麼和另一條路上拐過來的車子撞在了一起……
緊急剎車的聲音尖銳刺耳，依依驚魂未定的捂著胸口，抬起頭，前面的紅燈正在倒計時中……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正在這時，只聽見「啪啪啪……」地幾聲響，外面有人輕叩車窗，依依連忙下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依依不停地道歉，抬起頭卻愣在了那裡，「是你？」
宋磊皺眉看她；「你沒什麼事吧，開車怎麼不看著路呢？這多危險你知道嗎？」
被人這麼直接的批評，依依很不好意思，但是責任確實是在自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兩輛車的前面都已經被撞得都凹了進去，而且奇形怪狀的，簡直慘不忍睹，好在他們停車的位置不會妨礙到其他人。
依依看了看宋磊的車，更加的無地自容，只能硬著頭皮道：「宋總，您看這樣吧！這次的責任全部都在我，您看看有什麼是需要我來負責任的，我一定義不容辭。還有賠償金的問題，不管多少，我也會一併的還給您，」
嘴上這麼說，其實依依的心裡已經開始滴血了，這麼昂貴的兩輛車子，就是把自己賣了，她也賠不起啊！
「哦？」宋磊本來就沒打算要她負什麼責任，只是有點生氣她對待開車的態度，但是既然她自己都這麼說了，宋磊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既然夏小姐這麼明事理，那就好辦了，有什麼事情我會聯絡你的，希望到時候夏小姐不要反悔才好。」
「不會不會。」依依連忙擺手道：「您儘管找我。」
「好的。」宋磊忍住嘴角的笑意，「你這車子還能開嗎？你去哪裡？不如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肯定能開的，只是前面變的丑點，其他地方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好，你路上小心。」宋磊的目的達到，自然也就不再糾纏依依。
可憐的依依根本就沒有看見宋磊眼裡一閃而過的光芒……
宋磊走後，依依坐在車上開始反省自己。
拿出手機想給林墨打個電話，可是看著手機上的那兩個大字，反覆念了幾遍，卻終究沒有撥出去。
林墨最近變得很奇怪，非常奇怪。
不但情緒變得更加讓人更加難以捉摸，心思也越發的深沉，而且總是雙眉緊蹙的樣子，好像有著什麼煩心的事情。
正在她看著手機出神的時候，夏靜打來了電話。
依依知道，媽媽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什麼，媽媽曾經對自己說過：「依依，你的生活終究是得自己過，別人沒辦法替你做任何決定，雖然我是你的媽媽，但是，我一樣沒有權利也沒有那個義務。媽媽只希望你記住一點，你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不可怨天尤人。記住，媽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依依當時抱著媽媽哭得不能自己，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一個這樣的媽媽。
但是高寒的事情對於夏靜來說，就像是一根魚刺，始終哽在喉嚨那裡，咽不下去拔不出來，只要想起來便是鑽心的疼，至於怎麼拔掉，她還得要努力的想想。
雖然高寒答應過自己，但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控制不了的，比如割捨不掉的親情……
自從女兒回來以後，高寒的神經就一直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中，今天他終於有點承受不住，想了又想，他決定去找林添一。
兩個人經常見面，關係亦師亦友，又是好兄弟，自是沒有那些沒用的客套話，高寒直奔主題。
「我今天來找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說說。」
「什麼事情？」林添一沏好茶水，又道：「聽說你家允熙要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是的，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林添一瞭然的點點頭，又笑著說他：「我說最近幾天怎麼沒見到你的人呢，原來是在家陪女兒了！這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現在變得更漂亮了吧！」
「恩，還是那樣淘氣。」說起女兒，高寒立刻滿臉的笑意，可是想想依依，又心生嘆息。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林添一見高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停止了閑聊，開始轉入正題。
「你知道現在和林墨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嗎？」
「知道。」林添一不知道高寒怎麼說起這個，但是這個女孩子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的，「好像是叫夏依依吧！」
上過那麼多次新聞和報刊，就是想記不住都不行。
「對，就是她。」高寒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搓了搓雙手，艱難開口道：「其實……其實她是我的女兒。」
林添一剛剛拿起的茶杯就這樣掉在了桌子上，一陣亂響，玻璃杯又滾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濺，水滴浸濕衣服，一地的破爛不堪……
時間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你把那些難以忘記的都忘記，但它同時又是個壞東西，它也能把那些你想忘記的東西記得更刻骨。
林墨已經很久不來這裡，久到他自己都以為早就忘記了來這裡的路。
原來破舊的樓房現在已經沒有了蹤跡，全部重新蓋起了高樓大廈。就連周圍的那個公園，現在也被改成了兒童遊樂園……
昔日那個熟悉的地方，再也沒有一絲可以用來回憶的理由。
他今天鬼使神差的來到這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幹什麼。
林墨仰著頭看這個高樓，很高。小時候他們住在這裡的時候，只有十多戶人家。
後面隱隱的有高跟鞋的聲音傳來，在這寂靜的居民樓區異常的清晰……可是立刻，又停在了原地。
林墨只是看著這裡，根本就沒有理會是誰在他的身後。
良久，後面終於傳來了聲音，「林……林墨？」
聲音很輕，輕的好像能跟著微風一起落入塵埃里。但是林墨還是立刻就知道了是誰。
「林墨，是你嗎？」這次女孩子的聲音高了很多，可是聲音里滿滿的都是顫抖和激動。
林墨背脊僵直的站在那裡，他不敢回頭，也不想回頭，那麼長時間的想念，到了真正相見的這一刻，他卻突然的就不想見了。
「林墨，林墨，林墨，林墨……」允熙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
這聲音和記憶中的聲音終於重疊在一起，這是他曾拼盡全力，都想聽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