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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星88

  許是運氣好,盛星懷湯圓的時候沒受多少苦,反而胃口極好,就是口味變化有點兒大,特別是拍完電影回洛京后。

  這日清晨。

  盛星被肚子里的崽一腳踹醒,睜眼時邊上已空了,看時間江予遲還沒走,披了件外套下樓找人。

  此時已經七月,距離湯圓出生還有兩個月。

  盛星想捧了個小皮球走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尤其是下樓梯,她不愛用電梯這樣密閉空間,喜歡在外頭走,除了小心,江予遲也沒辦法,總不能聽她的,真裝個滑梯。

  「三哥?」

  盛星托著長長的尾音喊。

  江予遲匆匆從廚房出來,等在樓梯口,忍著上前去抱她的衝動,看她一步步往下走,再朝他伸出手。

  江予遲攥緊她的手,問:「怎麼醒那麼早?」

  盛星瞥了眼肚子,說:「湯圓踢我,這小傢伙,以後一定很皮。」

  「早上吃什麼?」

  盛星動了動鼻子。

  她最近可太喜歡吃飯了,每天都惦記著吃飯時間的到來,原本不愛吃早餐,這會兒也積極的很。

  江予遲把人牽到廚房:「昨晚不是說想吃油條,給你炸。先吃幾塊牛肉餅,剛切好,注意燙。」

  盛星吃前還不忘摸摸肚子,嘀咕道:「都是你想吃,不是媽媽,為了你能長得健健康康的,我只能多吃飯啦。」

  江予遲哼笑:「想吃就吃,還賴湯圓。」

  盛星:「你不能否認,確實有這個因素!」

  盛星吃著飯心情就好,和他商量晚上出去看電影的事兒:「三哥,等你下班我們去看電影?我去等你。」

  江予遲問:「想看什麼?」

  盛星睜大眼:「當然是看《燃我》!上映好幾天了,我一直偷懶沒去看,今晚想出去玩兒,順便去看了。「梁愽生這兩天一直給我發簡訊,說他自己絕了,一直發自己的劇照,一直催我去看。煩人。」

  盛星一邊吃著早餐,一邊和江予遲叭叭,說完梁愽生,又開始叭叭李疾勻:「他給湯圓買了好多衣服和玩具,說這兩天會到。這人也是奇怪,每年連我的生日都不記得,居然還給湯圓買禮物。說不清是劇組裡處出來的感情,原本也沒看出來他喜歡小孩子。對了三哥,聽說溫邊音和周向淮和好啦,真的假的?」

  江予遲嘆氣:「真的。」

  盛星眼睛一亮:「和我說說。」

  江予遲最近幹了很多自己從沒幹過的事兒,盛星在家閑得慌,時不時就得問他圈裡這個和那個怎麼了,誰誰因為什麼離婚了,誰誰被趕出家門了,誰誰又換了個女朋友,一天不聽點兒閑事就不舒坦。他又拉不下面子去問,只好去聚會裡偷聽,偶爾聽到勁爆的,盛星還得現場聽,趕過來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八卦。

  「.……最近,周向淮心情不錯。」江予遲回憶著見他的幾面,「不怎麼喝悶酒,別人問他是不是戀愛了,他說是,說還想結婚了,雖然沒說,但都知道還是他以前那個女朋友。」

  盛星睜大眼:「要結婚了?他肯定沒求過婚,要是求了肯定失敗。」

  江予遲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

  盛星道:「溫邊音剛接了一部大製作的電影,估計一年都要呆在劇組裡。要是我,才不會在這時候結婚呢,起碼得拿個影后吧。和事業比,男人算.……」什麼。

  盛星忽而意識到自己老公還在前頭呢,連忙緊閉小嘴巴:「反正她不會答應的,我們賭一塊錢。」

  江予遲:「就賭一塊?」

  盛星:「一塊很多了!我現在可是失業狀態。」

  說起這個,盛星還有點兒悶。

  她本來就是屬於比較放縱、工作少、三天兩頭給自己放假的類型,這下忽然揣個球在家裡,很多事不能做,可把她憋壞了。

  江予遲微頓,她一個人在家確實煩悶。

  他沉思片刻,忽然冒出個古怪的念頭來。

  「跟我去上班?」

  盛星一愣:「跟你上班我幹什麼?」

  江予遲:「你自己看看想做什麼崗位,挑著來,和我一間辦公室。給你發工資,和他們一樣。」

  盛星眨眨眼:「那我給你當秘書吧!小宋平時都幹什麼?我看他什麼都干,好像挺忙的,我幫他分擔一點兒吧。要容易上手的,賺錢的我不願意,累人。」

  江予遲:「行,你去他那兒挑。」

  盛星挺高興:「明天就去搶他飯碗!」

  晚上六點,江予遲下班。

  盛星坐在車裡等他,從懷孕后她很少去公司找他,網上關於她有孕的消息一直沒傳出來,她也就對外保密。他們都想讓湯圓的童年輕鬆點兒,能不接觸鏡頭就不接觸鏡頭。

  在這方面,江予遲比她更為謹慎。凡是出門就有人在她身邊,格外注意鏡頭。至今,她和湯圓都被保護得很好。

  見到江予遲,司機自覺離開。

  盛星掀起帽檐,湊過去親親他的下巴,著急忙慌地問:「和小宋說了嗎?分給我什麼任務?」

  江予遲垂著眼,指腹撫過她唇,指尖下移捏著她圓潤不少的下巴,低頭吻上去,直把人親得開始推他才鬆開,親完,懶懶道:「我下半年的行程都由你來排,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

  盛星閃著明眸,雀躍道:「真的?」

  江予遲揉揉她的發:「真的,坐好,去吃飯,吃完看電影。」

  盛星的心情顯而易見地高漲,半路還哼起小曲來,不忘和梁愽生髮簡訊,說她出門看電影了,去欣賞自己的絕世容顏。 .

  電影票是提前買好的,吃完飯後距離電影開場還有段時間,是江予遲特地留出來的散步時間。

  夏夜悶熱,湖畔的風勉強帶了絲清涼。

  盛星穿得倒是涼快,只可惜腦袋還得捂的嚴嚴實實的,她悶悶道:「我想出去玩兒,夏天應該去海邊玩的。」

  江予遲微扶著她的腰,低聲應:「過兩天就帶你去。」

  盛星瞥了眼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眼江予遲,這些日子,他不知道多緊張她,恨不得上班都不去,在家裡陪她。起先,她也過了這麼幾天神仙似的日子,但日子一久,她情緒不穩定,見著江予遲就煩,極其無情地把他趕去了公司。

  以至於,他過分緊張也不敢表現出來。

  這麼一想,盛星還覺得自己挺壞。

  她輕咳一聲:「我想吃冰淇淋,就吃一口那種,吃完就去看電影。」

  江予遲「嗯」了聲,老老實實地牽她去買冰淇淋,等她吃了五六七八口,把剩下都解決,然後盛星才高高興興地去電影院。

  正值暑期,電影院內多是年輕孩子,《燃我》又是校園題材,場次幾乎場場爆滿。盛星還看見很多帶著周邊的女孩子,看起來都是派大星。

  她偷偷欣賞了一會兒,翹著唇角進了影廳。

  電影開場,盛星看得津津有味。

  江予遲就沒她那麼高的興緻,每到梁愽生出場,就興緻缺缺,也不知道在不高興點什麼,看到兩人同框,乾脆來扒拉她的爆米花吃。

  盛星一皺眉頭,質問:「我演得不好嗎!」

  江予遲:「.……我有點兒餓。」

  盛星想了想,把整桶爆米花都塞給他,還不忘道:「趁熱吃!」

  江予遲:「.……」

  盛星看他吃癟的模樣就心情好,小聲說:「有一次我不想上學,你帶我出來看電影了,記得嗎?那次你也搶我爆米花吃了。」

  江予遲:「這次我沒搶。」

  盛星哼哼:「你認真點兒看!」

  被這麼一教訓,江予遲只好安靜如雞地看電影,直到結束也沒出聲打擾盛星,最後還不忘誇:「星星真棒。」

  盛星抬起下巴,眉眼帶笑:「那當然!」

  江予遲見她這樣高興,將那點兒煩悶偷偷丟了出去,牽著她準備回家。她難得這樣高興,他的心情也跟著舒朗起來,把梁愽生拋到了腦後。 .

  盛星有了工作之後,每天格外舒心,早起也不賴床了,最多哼兩聲就被江予遲哄起來了,然後兩人甜甜蜜蜜地吃過早餐,一塊兒去上班。

  原先,盛星還意識不到江予遲有多忙,自從給他安排行程后,她忽然覺得他不是正常人,正常人怎麼能從這麼繁忙的工作中擠出那麼多時間陪她玩兒。

  江予遲還沒習慣盛星處理他的行程。

  有一回,當著小宋的面說:「這周空三天出來,我和星星去海邊,酒店……酒店選她喜歡的。」

  小宋半晌沒應聲,和江予遲大眼瞪小眼。

  江予遲:「有問題?」

  小宋默默地指了指邊上的盛星。

  江予遲:「.……」

  盛星也瞪著眼,本來她只需要快快樂樂地玩兒就好了,現在還要自己給江予遲安排行程、挑酒店,總感覺有哪裡怪怪的。

  推遲老公的行程,讓他陪自己玩!

  這麼一想,她都要玩得不高興了,後面會很忙呢。

  於是,盛星一本正經道:「我不想出去玩兒了!」

  江予遲:「.……」

  小宋:「.……」

  這也不失為一個偷懶的好辦法。 .

  洛京的桂花如雨絲飄落時,湯圓出生了。

  小姑娘果然如她媽媽取的名字那般,白白胖胖,出生時近八斤,哭聲嘹亮,恨不得整個醫院都能聽見。

  盛星時常和小姑娘面面相覷。

  說來也怪,頭幾個月,這小崽兒一見不到她人就開始乾嚎嚎,也不掉眼淚,就是發出一些信號,告訴所有人:把我媽找來!

  只要盛星來了一瞧,她就安分了,也不要陪著玩,自己拱著個小奶嘴就能玩得開開心心的。

  盛星被小崽子綁了幾個月,到過年熱鬧時,就跟撒歡似的,天天出去玩兒。至於湯圓,當然是跟著她爸。

  臨過年前,江氏不如之前那麼忙,而且今年他們獎金豐厚,每個人都喜滋滋的,託了湯圓的福,多出來的獎金都是江予遲自己貼的。

  江予遲辦公室內。

  小宋一邊報告,一邊拿眼偷偷瞧趴在江予遲肩頭流口水的湯圓,她這一雙眼睛和盛星生得一模一樣,黑漆漆、圓溜溜的,無辜又清澈,往你臉上一看,任你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咿呀呀……」

  湯圓轉著眼珠子,去抓江予遲的耳朵。

  江予遲輕嘶一聲,這小不點下手沒個輕重,勁兒還特別大,忍著簽完字,說:「明天準時放假,統計一下回家有困難的,江氏負責送他們回去。」

  小宋一愣,忙應下。

  這陣子江予遲的心情確實好,他們公司全體都感受到了,即便現在是冬天,他們也過得跟春天似的。

  等小宋一走,江予遲開始算賬。

  他一手拎起湯圓,瞥這小不點一眼,好歹給人擦了口水,說:「怎麼就到我這兒流口水?看見星星就只知道裝乖?」

  湯圓才不理他,攥著小拳頭往他臉上糊。

  江予遲聽湯圓咿咿呀呀叫喚了一會兒,拿了塊磨牙餅乾讓她抓著,問:「帶你去找媽媽?去不去?」

  許是聽到了關鍵詞,湯圓抓著餅乾不動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看他,然後老實往他肩頭一趴,準備起駕。

  江予遲一手抱著湯圓,一手拎著包,出門時不少人都往他身上瞧,優雅的西裝和粉嫩的嬰兒看起來居然格外搭。他們不是頭一天看江予遲抱著湯圓來上班了,雖然已經習慣,但是看見總忍不住多看兩眼。

  這是什麼絕世好男人。

  一時間他們竟不知道是羨慕江予遲,還是羨慕盛星,想來想去還是羨慕小湯圓,一出生就是人生贏家。

  另一邊,盛掬月剛休假,盛星就找她出去一塊兒喝酒,她用餘光瞄了眼身邊正在敲電腦的男人,問:「過夜嗎?」

  噼里啪啦的聲音一頓。

  賀灃側身,暗而深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冷白的指節懸空在鍵盤上方,久久未動,似是在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盛掬月聽到了兩個回答。

  盛星說:「不過。」

  賀灃說:「可以。」

  盛掬月呆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和賀灃對視一眼,拿遠電話,小聲說:「我問星星的,不是問你。」

  賀灃:「.……」

  打完電話,盛掬月也不趕人,把賀灃丟在家裡就上酒吧找盛星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帶走自己的小羊。

  賀灃眼看著她走了,久久才冷嗤一聲——

  這就是男朋友的待遇,未免也太差勁了。 .

  酒吧內。

  盛星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瞧了一眼盛掬月懷裡的小羊,納悶:「姐,你現在喝酒都要帶這個寶貝了?」

  盛掬月一本正經:「賀灃要和我搶。」

  盛星:「?」

  盛星近來情緒變化大,本來看江予遲還有點兒不順眼,現在這麼一對比,她心裡好受多了,至少江予遲不搶她東西。

  「年後接工作嗎?」

  盛掬月問。

  盛星幽幽地嘆了口氣:「如果地點合適可能會接。湯圓太粘我了,晚上得要我抱著才肯乖乖睡覺,三哥也不管用。幸好白天不用跟著我,只是睡覺的時候找。」

  盛掬月誠懇道:「湯圓很乖。」

  盛星彎起眼:「和我小時候一樣乖。」

  盛掬月:「.……」

  她就假裝沒聽見,不拆穿妹妹。

  姐妹倆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聊著天。盛星是這裡常客,貴賓區通常不會有人來打擾,但今晚卻有點兒不同。

  「盛星?」

  男人幾年沒見盛星,微揚了揚眉,提步朝她走來。

  盛星探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從腦子裡扒拉出這個人來,不就是和江予遲有「過節」的那個男人。

  門外,江予遲把湯圓遞給小宋。

  湯圓啃著餅乾,指著亮閃閃的燈,眼睛也亮晶晶的,嘰里呱啦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瞧著還挺高興。

  江予遲戳戳她的臉,問:「你也想去?」

  湯圓揮著小手:「咿呀呀!」

  江予遲輕哼一聲:「等著。」

  小宋提心弔膽地抱著小祖宗,生怕江予遲走了她又嚎嚎,但小姑娘還挺乖,只眨巴著眼睛東看西看,也沒往他身上流口水。

  小宋心想:不愧是我。

  江予遲下班后直接來了這兒,西裝外披了件暗紅色羊絨大衣,底下踩了雙同顏色偏酒紅的牛津鞋,清脆的聲響惹人注目。

  他不常穿這樣的顏色,乍一看倒是年輕了點兒。

  江予遲熟門熟路,徑直往二樓貴賓走去,剛踏上台階,腳步頓住,停在原地,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眼熟,太眼熟了。

  幾年不見,還是人模狗樣的,對著盛星笑得像朵花兒,也不知道這次打算送幾個億的項目來討佳人一笑。

  他眯了眯眼,站在原地不動。

  不知他說了什麼,盛星彎唇笑起來,和四年前他看到的場景如出一轍。只是上一次,他只能走過去輕飄飄地說兩句話,但這一次……

  「老婆。」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后響起。

  盛星一怔,詫異地回頭,果然看見了江予遲,不由小聲嘀咕:「怎麼忽然這麼喊?來得這麼快,湯圓呢?」

  江予遲攬上她的腰,微微收緊手,將人帶到身側:「在外面。」

  不僅江予遲看男人眼熟,那男人看他也眼熟,好半天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年把盛星截走的人嗎,他說呢,怎麼酸成那樣,原來早結婚了。

  男人也識趣,說了句下回見,擺擺手就走了。

  「在外面?」盛星放下酒杯,移開他的手,「直接過來的?」

  江予遲「嗯」了聲,手又緊跟著纏上去。

  盛星:「.……」

  她瞧了眼盛掬月,問:「姐,去落星山吃點兒宵夜?三哥下廚。」

  盛掬月搖頭:「我回去了。」

  盛星:「那送你。」

  這次,盛掬月沒拒絕,她不但沒拒絕,還想抱湯圓。盛星沒多想,就由著盛掬月和湯圓在後座玩兒,可不想,等把盛掬月送到家,往後一瞧,她姐姐眼睛紅了。

  盛星這下可嚇壞了。

  這麼多年,哪見她姐姐紅過眼睛。

  「月亮,怎麼了?」

  盛星連忙往後座鑽。

  江予遲一頓,下車打了個電話。

  等盛星到了後座一瞧,頓時哭笑不得——湯圓揪著月亮的寶貝小羊不肯放,月亮紅著眼睛不敢搶。

  湯圓盯著盛掬月,眼睛一眨不眨。

  手裡還緊緊捏著小羊,一副小霸王的模樣。

  盛星頭疼,從盛掬月手裡抱過湯圓,試著輕拽了拽小羊,果然拽不出,只好哄道:「湯圓抱抱媽媽好不好?」

  湯圓拎起小羊,沖著盛星咿咿呀呀。

  盛星試圖和她講道理:「這是月亮的小羊,不是湯圓的。」

  湯圓一句話沒聽懂,繼續叭叭叭,盛星只好再試著拽了拽,這下這小霸王總算鬆手了,還一臉無辜地瞧著她。

  盛星忙把小羊給盛掬月,抿抿唇,小聲喊:「姐姐。」

  盛掬月緊抱著小羊,看向小湯圓,認真道:「明天阿姨給你買新的。這隻……這隻不能給我,它是我的小羊。」

  湯圓揮舞著小拳頭,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賀灃下來的時候,盛掬月已下了車。

  她低垂著頭,用力地抱著那隻舊得發黃的小羊,依稀可見發紅的眼尾。

  他一滯,抬步走過去,牽著人回家,她便仍由他牽著,等走遠了,江予遲才隱約聽見一句:「恙恙,不哭。」

  江予遲一挑眉,忽而想起在西鷺時,鯊魚說的話——

  「我朋友喊她什麼來著,聽起來是個小名兒,我給忘了。」

  盛星問,是月亮嗎。

  他說,不是。

  原來是恙恙,不是月亮。

  江予遲忽而一笑,搖搖頭,上車去看那個小祖宗。盛星正在後座和她嘰里呱啦地講道理,湯圓喜歡媽媽,也不管她說什麼,說一句就應一句。

  盛星問:「月亮怎麼樣?」

  江予遲看了眼樓上,說:「賀灃在。」

  盛星鬆了口氣,湊到駕駛座后叭叭道:「你不知道,月亮可疼這個小羊了,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七八年沒離過身。平時我摸一下她都要緊張兮兮地讓我鬆開手,湯圓還想搶!壞傢伙!」

  湯圓沖她笑:「呀!」

  盛星輕咳一聲,也不好意思繼續說這小姑娘了。

  江予遲一見湯圓沒哭,也挺詫異,平時動她的玩具一下就要不高興,這會兒沒拿到想要的,居然也挺老實。

  盛星不能訓湯圓,就訓江予遲:「都是和你學的!霸道!」

  江予遲照單全收,坦然承認:「我不光霸道,還小心眼,不僅小心眼,還愛吃醋,還有要補充的嗎?」

  盛星:「.……」 .

  許是因為跟著江予遲上班疲憊,回家后湯圓鑽在盛星懷裡,捧著奶瓶咕嘟咕嘟吸了一會兒,便攥著小拳頭睡著了。

  盛星盯著湯圓看了好一會兒,一會兒握握小手,一會兒撥撥睫毛,又湊上去親了親她軟乎乎的小臉。江予遲及時把湯圓救下來,放進小床,牽過盛星,說:「先讓阿姨看著她。下去給你做碗甜湯。」

  盛星還在感嘆:「這小姑娘,比我小時候生得還好看。」

  江予遲一頓,問:「多小的時候?」

  「多小?就是剛生出來那會兒。」盛星心裡還納悶,說著忽而反應過來,聲音低下去,「三哥.……」

  江予遲垂眼,視線安靜地落在她心虛的面上。

  半晌,語氣如常地問:「什麼時候開始聯繫的?」

  盛星腳步一停,把人往牆上一推,伸手摟住,下巴抵著他的胸膛,仰起頭,撒嬌似的:「我沒回信息,都是.……媽媽發來的。」

  巢山寺事發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盛媽媽都沒有動靜,後來聽說她去了巢山、監獄,最後又去了滬上,再回洛京后,她開始聯繫盛星。

  一開始是道歉,後來變成想見她。

  盛星始終沒有回應,但偶爾會看她的信息,原來她剛出生的時候,也是有照片的,也和湯圓一樣,很小很小的一團。

  盛星抿抿唇,低聲道:「每當我看湯圓,心總是軟軟的,想那麼小的一點,怎麼以後就能長這麼大。所以總是忍不住想。媽媽看到我的時候會在想什麼,會不會後悔,哪怕只有一次。」

  江予遲蹙著眉,聽她說:「可是後悔不後悔沒有意義,我六歲就回來了,在她身邊,離她那麼近,可她也不愛我。以前.……是我想不明白,我總對他們有期盼,想著乖一點、再乖一點,或許能和他們建立起情感,而這一切的基礎,只是因為他們是我的爸爸媽媽而已。」

  盛星抬眼,緊盯著江予遲:「後來,我想明白了。」

  江予遲問:「想明白了什麼?」

  盛星說:「他們不是我選的,你是我選的。」

  盛星想,無法由她選擇的父母,無法達到她的期盼與渴望,那這一切不過是世俗和她自己壓在身上的枷鎖。

  因為,她明明有選擇的自由。

  江予遲,就是由她自己選的。

  江予遲在心裡嘆了口氣,抬手輕摸了摸她的發,說:「她聯繫過我,還有阿霈和月亮,我們都不想你們再有什麼關係,所以沒告訴你。但星星早就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以後,想做什麼就隨著心去做。如果想見她,就去見一面,不想見她,就不見。」

  盛星擰了他一把,情緒緩和,哼哼唧唧的:「那你還故意生氣!」

  江予遲見她鼓起臉氣哼哼的模樣,俯身親了口,攬著人往前走,懶聲道:「沒生氣,是你心虛,一詐就露餡。」

  到了廚房,盛星自覺地坐在料理台前等他。

  這是難得只有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時光。

  自從有了湯圓,江予遲和盛星單獨相處的時間急速縮短,他搬進主卧后,就沒幾天和他老婆在上面睡過覺,說出去還怪丟人的。

  天天看著,抱不著。

  「一會兒去影音室看電影?」

  江予遲輕描淡寫地向盛星發出看電影邀約。

  盛星瞥他一眼,嘀咕:「睡覺就睡覺,非要說去看電影。你怎麼總喜歡去那兒,那麼多房間呢。」

  江予遲慢吞吞地抬眸,問:「露天浴室怎麼樣?」

  盛星:「.……大過年的,不太好吧。」

  江予遲:「那就影音室。」

  盛星:「.……」

  盛星雖然嘴上叭叭,但心裡也喜歡影音室,但只是在有湯圓之後。因為照顧湯圓,阿姨也住在別墅里,做那事兒的時候,她總擔心被人聽見,影音室在書房內,隔絕了所有聲音,她能不那麼緊張。

  對盛星來說,沒什麼比在冬日的夜晚喝一碗甜湯更愜意的了,她捧著碗嘆:「這大半年我總忘記自己還要工作,不工作真快樂呀,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最近又有點兒無聊,白天湯圓愛跟你,我也玩夠了。」

  江予遲問:「挑挑劇本?」

  盛星憂愁:「我捨不得離湯圓太遠。但綜藝不想接,廣告也不想接,電視劇也不好玩兒,還是想拍電影。」

  「我真麻煩呀。」

  盛星捧著臉感嘆。

  江予遲輕嗤一聲,扣了扣她的腦門:「這算什麼麻煩,先選劇本,選完定下來她都能說話了。」

  這話也是,平日里她挑劇本總是很慢。

  盛星眨眨眼,忽而高興起來:「那我明天.……等過完年吧,過完年再去找她,聽說最近有本子不錯。」

  盛星心情一好,江予遲便難熬。

  昏暗的影音室內,收藏影碟的玻璃柜上起了霧,男人的吸氣聲混在溫度急速上升的空氣里。

  江予遲輕「嘶」一聲,頭皮發麻,薄唇一張,咬上她的耳垂,啞聲問:「換個地方?沙發上太擠。」

  盛星:「?」

  這兒除了沙發就沒地方能躺人。

  盛星渾身是汗,倒還有些力氣,最近幾個月的運動成果初見成效,都能和江予遲鬥上一會兒了,還從中摸索出一點兒欺負他的趣味來。可一旦換了地方,她就沒了支撐點,只能扒在他身上,沒處撓就往他背上抓,抓了還不夠,還跟小狗似的咬。

  最後被抱去浴室的時候,她恨不得倒頭就睡過去,整個人就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泛著潮紅,四肢無力。

  「湯圓睡著多久了?」

  盛星清了清嗓子問。

  饜足的男人慢條斯理地給她換上睡衣,懶懶道:「三個多小時,給你拿衣服的時候去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和松球剛好反著。」

  盛星打了個哈欠,下巴往他肩上一放,耷拉著眼睛,含糊道:「我困了,睡前想親親她。明天回老宅?」

  江予遲「嗯」了聲,俯身將她抱起,進房間時阿姨自覺地離開,把時間和空間留給這一家三口。

  房內光線不明不暗,生出一股適合睡覺的氣氛來。

  盛星掙扎著親了親湯圓,隨後一頭栽進柔軟的枕頭裡,閉著眼去找江予遲的胳膊,等找到了還得蹭一蹭,而後心滿意足地陷入夢境。

  江予遲哄睡了盛星,起身收拾湯圓。

  這小不點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透過小木床的間隙盯著他們瞧,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竟也沒哭。

  江予遲輕手輕腳地收拾乾淨湯圓,又去泡了奶,抱著她在一邊一塊兒看著盛星睡覺,順便聊聊天。

  江予遲:「今天怎麼這麼乖?」

  湯圓:「咕嘟咕嘟。」

  江予遲:「媽媽好看嗎?」

  湯圓:「咕嘟咕嘟。」

  江予遲低聲說著話,一個人也頗有樂趣,時不時捏一把女兒的小臉,湯圓吃飽了也不困,精神地對著窗外揮舞小拳頭。他一瞧就知道這小不點想幹什麼,她和盛星一樣,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玩具也喜歡會發光的。

  於是,江予遲抱著湯圓下樓,去客廳看外面的燈。

  湯圓顯得很高興,嘰里呱啦說了一堆江予遲聽不懂的話,直到看累了才在爸爸懷中呼呼睡去。

  父女倆半夜看燈,這導致第二天盛星醒的時候,這兩人還在睡。

  她起床后,先去親了親湯圓,親完后想了想又去親了口江予遲,隨後換上羽絨服準備出門。家裡阿姨見她這麼早出去有點兒詫異,忙道:「星星,今天可能會下雪。」

  盛星彎唇笑起來:「和三哥說一聲,醒了來盛家接我。」

  阿姨一愣:「沒和阿遲說?」

  盛星點點頭,隨後推門離開。 .

  這是盛星第一次,在沒有任何人的陪伴下來盛家。以往每一次,她總是很低落、很沉悶,甚至帶著怒意,但這次……

  盛星看著陌生的大門,緩緩吁了口氣。

  她此刻內心很平靜,可以說得上是波瀾不驚。時隔多年,她或許是真的放下了,可以一個人來見他們。

  洛京的冬,透著股乾冷。

  盛星沒按門鈴,徑直推門而入。空氣清冽乾淨,沒了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這種感覺還挺陌生。

  傭人眼尖,在客廳了看見了盛星,忙去餐廳喊人。

  盛家父母正在吃早餐,沒成想盛星來得這麼早,兩人都有一瞬的慌亂,隨後鎮定下來,去門口接人。

  三人在門口面對面遇見,一時無言。

  這樣的場面其實並不陌生,盛霈和盛掬月回家時,他們都會來門口等,只是看不見盛星,不願意喊她。

  盛星神色平靜:「早上好。」

  「.……星星。」

  盛媽媽張了張唇,聲音乾澀。

  盛爸爸問:「吃早飯了嗎?」

  三人單獨吃飯,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自從盛星離家,他們便再也沒有機會和這個孩子單獨吃飯。餐桌上,沒有人說話,除了盛星,那兩個人都沒心思吃。

  盛星也不介意,就讓他們看著。

  她不愛吃早餐的習慣被江予遲盯著改了不少,這會兒喝了大半碗粥才放下筷子,抬眸看向對面的兩個人。

  盛星開門見山:「想說什麼?」

  盛媽媽看著眼前的孩子,從那小小的一點兒長成了如今的模樣,也成了別人的媽媽。她記得盛星剛出生的模樣,是這三個孩子里最愛哭的小孩。

  要與母性抗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掙扎過,流過淚,可還是選擇送走盛星。哪怕她又回到身邊,也不去看她、愛她,當她不存在。

  可如今,現實告訴她,這一切不過是騙局。

  她有很多想說的話,想和盛星說對不起,想知道她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想問她是否還願意叫他們爸爸媽媽。可話到嘴邊,她只是說:「以後的人生,我們盼你一帆風順,平安喜樂。」

  盛星極輕地笑了一下,緩慢起身:「我已經放下了,希望你們也能放下。我們還是做陌生人,和以前一樣,可以嗎?」

  盛媽媽流下淚來:「好。」

  盛星出門的時候,門口站了個男人,低著頭,一手插兜,另一隻手垂落,指間的戒指映著天光。

  「三哥!」

  盛星忍不住出聲喊。

  江予遲倏地抬頭,幾步走到她跟前,定定地看了幾秒,眼睛沒紅,也不像哭過的樣子,便自然地牽過她,問:「吃過早飯了?」

  盛星點頭:「湯圓呢?」

  江予遲無奈一笑:「還睡著。小姑娘凌晨醒了鬧著要下樓看燈,半夜又醒了一次,又要去看松球,比你還皮。」

  盛星綳起臉,糾正他:「不要搞拉踩!」

  江予遲笑著把人摁進副駕駛座,親了一口,轉而上車:「回去帶上湯圓,我們回老宅。月亮一會兒來,說你沒接電話,就打給我了。」

  盛星詫異道:「這麼早?」

  江予遲頓了頓,說:「送玩具來。」

  盛星怔了片刻,抿唇笑起來:「我的傻姐姐,肯定是昨晚出去買小羊了。她以前就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真好。」

  江予遲攥緊她的手:「星星也好。」

  盛星「嗯」了聲:「我也好。」

  他們回到落星山,湯圓已經起床了,正呆在盛掬月懷裡,手裡拿了個新玩具,雙眼亮晶晶的,說著說著揮起小手。一見盛星,湯圓立馬向媽媽炫耀自己的小羊,還想往她懷裡撲。

  盛星接過湯圓,問盛掬月:「怎麼這麼早?」

  盛掬月老實巴交地應:「賀灃早上過來給我送早飯。」

  江予遲和盛星都朝客廳掃了一圈,問:「人呢?」

  盛掬月:「我讓他回去了。」

  盛星:「.……」

  江予遲:「.……」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間還有點兒同情賀灃,但也只有這麼一會兒。盛星問:「姐,你在哪兒過年?」

  自離家后,盛掬月和盛霈都不再回家過年,只偶爾回去吃飯,也不過夜。盛霈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人一起過年,盛霈走後,便只有盛掬月和盛星。

  盛掬月應:「我去找賀灃。」

  盛星眨眨眼,這麼看來,賀灃也不是很慘。

  但看盛掬月這個反應,賀灃本人似乎也並不知道這件事,不然怎麼會讓她一大早自己來落星山。

  以前過年時,盛星沒有收到過爸爸媽媽的禮物,但盛霈和盛掬月每年都會給她準備禮物,一年都不曾落下。

  今年,也同樣。

  臨走前,盛掬月傾身抱了抱妹妹,貼著她的臉,輕聲說:「星星又長大一歲了,姐姐永遠愛你。」

  盛星笑眯眯地應:「我也是。」

  湯圓被夾在中間,左看右看,看盛掬月貼著盛星的臉,也鬧著要親親,直把盛星糊的滿臉口水才肯罷休。

  江予遲靠在一側,靜靜看著。

  他告訴自己,這樣便是最好的光景。

  只要她一直、一直,這麼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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