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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班六房

  清早起來,李寇正等周侗魯達他們回來呢,趙捕頭愁眉苦臉又找上門來。


  “郎君,今日不定往後便難了。”趙捕頭懇求,“是否應先找縣尊……”


  “那是找打,慕容縣尊為潘原父母,他的權威隻有自己可以發揮,我們催促等同逼迫,別急,那幫人成不了事兒。”李寇站在門外道。


  趙捕頭歎道:“隻怕冤枉了那麽一個好人。”


  他前幾日便與李寇了,事情其實很簡單。


  潘原本便是民風比較彪悍,休貧富都愛紋身盜狗吃肉的惡少年很多,行話叫青皮,李寇稱之為社會哥。


  就在潘原為西夏諜子所攻打當,晌午,有一夥惡少年,吃醉了,彼此耍勇鬥狠,聚集在城外土坡上吹牛,一邊捉虱子,一邊彼此譏笑,有個惡少年便嘴皮上的能耐不是能耐:“灑家聽古代的俠士,那是專一懲惡揚善的人,身上紋過肩龍,手裏拿镔鐵刀,處處與人作對,你們這樣吹牛算甚麽本事?”


  便有惡少年不服:“你這廝胡吹大氣,灑家們何曾見你做過甚麽大惡事了?”


  合著他們自己心裏也清楚,如他們一般的惡少年隻是為禍鄉裏的青皮。


  隻是少年人輕狂,容不得幾句話便激怒了。


  那惡少年大笑三聲,縱身跳下土坡叫道:“把你們這些值當賊配軍的殺才,可知道灑家華衣夜行,吃的是送去京城裏的禦酒,下的是城東張大戶家的狗肉?這才是大丈夫!”


  他回頭嘲笑:“你們有這膽量嗎?”


  於是,醉惡少年們成群結隊,竟徑直奔往一戶人家,明火執仗要搶看門的黃狗,主人家是個憨厚的漢子,又剛成了婚,本好端端的日子,不意有這麽一群惡徒造次,一怒之下,開門揮舞著樸刀,試圖嚇退這些賊子。


  他那妻子也是個膽大的,眼看著自家的黃狗要被扯走,也跟出來,手舞擀麵杖,腳踩風火輪般的,當頭先給一個綠衣惡少年當頭是一棍,棍到,血迸濺,一夥惡少年見了血,又有酒意壯膽,竟發一聲喊,把那婦人推翻在地上,不知怎的有人起了邪念,竟要把人拖出城去,這如何能容忍?


  那漢子急了眼,樸刀一遞,先砍翻一個,拖拽人的,被他一通亂砍,當場砍死三個砍傷五六個,這下可闖了禍。


  惡少年作惡,自有撐腰的。


  農家哪一個本家子弟能放著農活,跟一群惡少年廝混?


  有個惡少年,便是潘原縣驛丞的兄弟。


  一母同胞那樣的。


  還有一個,竟是潘原主簿手下戶房的兒子。


  兩個被砍死的是惡徒,家裏大人才是真正的罪犯。


  隻是,宋朝的惡徒通常不是惡徒,罪犯也通常不是罪犯,那漢子砍死了這麽兩個人的家,那兩人如何肯罷休?

  “事實俱在他們也是不認的,反那娘子不好勾引他家的弟子,那戶房的老頭子也是個老油子,便是主簿也讓他三分,畢竟科舉多年不第,朝廷恩賜了一個流外官,在潘原也算得上一個人物了,他要撒起潑來主簿如何敢當啊?”趙捕頭又一次歎息不已,“可憐那兩個,剛完了婚,丁男殺敵有功,才分了三分平地,修了院子,娶了娘子,如今已成甚麽樣子了。”


  李寇知道這些人的手段。


  他們是有法子救那漢子的。


  隻是他們擔心慕容彥達不允。


  畢竟,慕容彥達這段時間為了穩定人心,待那老戶房十分客氣。


  可李寇不這麽認為。


  潘原不是慕容彥達一家獨大,在他之下別的不,那主簿是個好相與的嗎?他忍氣吞聲,主管戶房竟為老戶房排擠打壓,心裏能沒有生氣?但凡是個官兒,怎麽肯容忍旁人染指自己的權力?


  何況,慕容彥達待那老戶房毫無半點真心。


  他隻是要穩定潘原形勢,不使自己算盤落空而已。


  李寇猜想,有出身的主簿必然有所舉動。


  他可是正經科舉出身,數官員裏最有出身的那類。


  而那戶房不過是多年不能應舉,算是恩蔭補官而已。


  宋代官場是存在嚴重鄙視鏈的。


  正經科舉出身的官員,自然是鄙視所有別的方式當上官兒的人,第一層次就是恩蔭補官,這不但是貴勳出身,無力考取功名的人的當官方式,也包括多次不舉而被賜官的人員,戶房那老頭兒便是其中一員。


  其下,還有吏胥升職、軍功補官、納貲買官的官員,以納貲買官的為鄙視鏈的最下端。


  如今,主簿身為科舉出身的正途官身,竟被恩蔭補官,隻不過有地利之便的老戶房壓在下麵,他如何能甘心?


  這是一次橫掃對方的機會。


  不過,李寇記著對方膽子很。


  他或許在等慕容彥達的態度。


  何況,李寇對趙捕頭友好也是有限度的,這些吏胥之徒哪有一個好欺負的?

  不要聽他甚麽為誰鳴不平。


  他倘若真鳴不平,用得上找他?


  這背後,必然有人支招。


  誰?

  李寇不好妄加揣測,他隻判斷此案背後還有文章。


  相對簡單的案子,既有物證,也有人證,那夥惡徒便是縣尊當堂判死也無可厚非。


  那麽為什麽要鬧到他麵前來?


  李寇不看慕容彥達,這廝麵憨心奸不是甚麽善類。


  那便能肯定慕容彥達試圖借李寇的手幹掉老戶房嗎?


  未必。


  李寇正因為看不懂,所以暫時不直接表態。


  不懂的,看不透的,先緩一緩再看。


  貿然出手,便是辦好事也通常辦成壞事。


  李寇如今還是有理由拖延一下的。


  越著急,越應該讓別人著急。


  李寇的態度很讓趙捕頭心裏沒底,但他不敢是受人指點才來尋李寇的。


  他更不敢與那漢子的大人有些交情。


  李大,麵善心狠,城府極深,趙捕頭可不敢把他當麵瓜子待。


  但……


  趙捕頭本想透露一些可以把他放在外頭的消息,李寇忽而問了他一句。


  “你們三班衙役,好像通常都用抓鬮的方式,尋替死鬼為親近或者願意花錢的人替死來著?”李寇道,“這一次,是怕老戶房揭破這個秘密,使憲司乃至朝廷得知?還是你們與六房之間矛盾依然頗深,這個時候都在算計誰的破綻少乃至於不犯錯?”


  趙捕頭不料他連這個都知道,呆了一呆正要話,李寇又自言自語道:“也是,一個戶房,一個驛丞,他們親眼盯著,隻怕也派人盯著送往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乃至禦前的公文,誰敢再玩花招兒?”


  李寇揮手道:“從法公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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