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手握良藥,安心押寶
吳大果然是折可適的人。
爨同知才一聲喊,吳大在大堂外叫道:“不錯,不錯,兵馬鈐轄也不可欺負人。你怎知馬娘子當年帶了甚麽嫁妝?”
“是極,當年未必有甚麽嫁妝。”王大渾家王二渾家跳著腳應和。
一時堂上又吵作一團。
李寇不再多看,他隻看馬娘子麵色如水,已知她早待王氏沒有感情了,那是個有本事的女子,隻是卷入這官與官,官與商的權力爭奪,若不然,她的能耐怕是能撐起一個具有現代化意識的糧行的。
“也不能,既然是徽宗朝那也距離靖康之難不遠了。”李寇忽然心中生起一股憤恨。
就他所見,西軍不可謂不善戰,西軍將領不可謂不有才能,就他在久住張員外家正店花費,加之大略聽過宋朝並未如同明朝末期那樣遇上冰河期,糧食減產,而看西軍將領對朝廷的態度,至少也不是崇禎皇帝時政令不出紫禁城的窘境,那怎麽就讓腦袋上裝兩根狐狸尾巴就當成了精的金兵滅國了?
“野蠻侵略文明的時候,從來沒有所謂史學家粉飾的‘融合’,有的隻有無盡的血,別的不,北宋京師在靖康之難中為金兵擄掠,喪生的女人就不是一句‘融合’所能掩蓋過的,那是傾盡黃河之水也洗刷不幹淨的漢民族的恥辱。”李寇想到妹對他過的話。
他又想起“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油然他又想起為遺老遺少所控製的電視台裏,先虛無了衛青霍去病,又虛無了文祥,乃至連《顏真卿》連《李清照》這樣的電視劇也以“破壞感情”的名義勒令不得播出的憋屈。
現代已是如此,古代情何以堪?
“難不成要讓老子看辮子戲早已膩了,如今又要作那廝們前輩的奴隸?”李寇勃然大怒,“死也不可——既死都不可,何不搞它?”
他決心已定,便細聽堂上話。
那官兒們吵吵鬧鬧過了片刻,折可適道:“此既為馬氏所棄……”
“且慢!”爨同知道,“若依此話,馬氏既執掌王氏糧行,也合該分她些錢財,若如此,這呼延鈐轄便不得尋釁,不可胡亂報複王氏。另有一言,經略使當明斷。”
折可適道:“你且來。”
爨同知道:“既是馬氏與軍中簽訂的協議,此番分家,那糧秣也合該兩家同出,以王氏錢糧多寡,分其中一成予馬氏,這軍中糧秣,也該馬氏出一成,如此一來,馬氏所出糧秣甚麽模樣,王氏也該出甚麽模樣,不可有好賴之別。”
折可適便問馬氏:“你待如何?”
馬氏漠然道:“我隻要我那些嫁妝,八百石上等麥子,此外分文不要。”
“也好,但你既熟知王氏糧行,又知這行裏的規矩,王氏糧行往後要供應軍糧,大事不可壞在你一人之手,往後十年,你不可開糧行,不得做糧食生意。”爨同知道,“你若不應,便以前個條件為準,莫非你已尋好了下家要從糧商乎?”
這純屬是逼著馬氏娘子允諾不做糧食生意。
這爨同知此時倒有些聰明了。
馬娘子眼看著對此並無異議,她竟要張口答應。
李寇心道:“我要辦大事,豈可無先猥瑣發育的時間?倘若教這些人掌握了渭州經濟,我要收容流民,賣糧豈不要看他臉色?這廝試圖以王氏糧行壟斷渭州糧食市場,此後必阻礙我,不可使之得逞。”
為私心也該壞他們好事。
李寇叫道:“莫非連買口糧也要定罪嗎?”
爨同知還真就打這個主意。
一旦馬氏遣人買糧,那便尋個由頭又做事。
李寇這一口叫出,他大怒回頭斥道:“兒敢在公堂胡八道,不怕三十殺威棒打殺了嗎?”
李寇奇道:“我讀書少,隻有一事不解。馬姑娘無所出,先不管是她的錯還是王三的錯,既逐出門,那便是受了懲罰。爨同知要求她十年不得從事糧食生意,也且不堂堂同知威嚇一個女子,我隻問爨同知,你也是讀書的人吧?不該比不上一個女子,你也來與諸位立下軍令,以你的官位擔保,倘若你政令出錯,你便該‘十年不得當官’,如何?”
王三叫道:“兒懂甚麽?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李寇袖手嘲笑道:“我一個讀書少的也知這話的是什麽,你懂什麽不孝有三?又知什麽無後為大?”
王大渾家罵道:“哪裏來的娘生的亂放屁?”
李寇道:“確是個娘生的在放屁。”
那婦人並未聽懂,竟道:“果然是個娘生的。”
王二渾家卻:“你這廝,看她哪裏是個姑娘家?”
“這位馬姑娘算得上是個有見地的,嫁入王家麽,也隻當狗咬一口,我看她還是個姑娘家,不比你兩個。”李寇回問爨同知,“同知乃是大人物,區區女子能做到的,大人物怎可不先做到?若不然,豈不有違讀書人體麵?”
爨同知道:“本官不與兒詭辯。”
“我看此事可以。”呼延灼趁機道,“既我與王氏有嫌隙,這點察一事,還要涇原路有司去,我這親戚孤身一人,如今我要幫著照看,也好,如這郎所言,同知也簽下文書來——我這親戚確無所出,她立文書理所應當。爨同知既坦然無愧,又不與此案有關,你便是簽下個文書來,莫非怕行事有錯不成?”
爨同知惱道:“與我何幹?”
李寇不解:“既與同知無幹何苦逼著一個女子?”
“我為軍國大事計而已。”爨同知喝道,“你這兒,此事與你無幹,你多的甚麽嘴?”
“既為軍國大事,同知這般愛惜自身?若不然,同知該是個秉公而斷的人!”李寇道,“既然秉公而斷,那也好,馬姑娘要簽寫十年不得從糧食生意的文書,也請同知做主,與王氏糧行簽下十年不得耽誤軍糧供應的文書,也好顯得同知公正,如何?”
種師中道:“是該這般個公平法子。”
那慕容知縣也道:“如此便顯得公平了。”
他隻是奇怪問李寇:“你這兒摻和這事圖什麽?”
李寇道:“同知既是堂官,我看他高居大堂,想片刻問剿滅西夏諜子一事,他也是有權過問的,他若不顯得公平,我怎麽安心當個證人?”
姚平康大喜連連點頭質問:“是啊,爨同知不顯得公平,他怎麽安心當個證人?”
李寇趁機道:“我與朱文兩人,所見折經略家公子殺賊一時,想此事有什麽重大幹係,因此隻言片語也不好隱瞞,隻是折經略怕是要避嫌,此處全由爨同知做主,爨同知不顯得公平公正,我與朱文隻是兩個平民,怎麽敢據實回答?”
姚平康道:“是啊是啊,他怎麽敢據實回答?”
這貨是個複讀機嗎?
李寇瞥他一眼,忽然把慕容知縣又拉了進來:“難不成此事要請慕容知縣做主嗎?”
他瞧出那廝的想法了,他幫折可適並不是真幫。
他隻是想擠出一些空間好晉升官位。
在折彥質立功一事上隻怕他要當個看客,他果然笑吟吟坐著一副看熱鬧的姿態了。
李寇這一句,唬得慕容知縣愕然瞪著他。
然李寇又一句,便讓慕容知縣沉吟不決。
他:“我聽渭州通判空缺,折經略既要避嫌,便該同知審案,到有司問起折經略家的公子立功一事,免不了要問審核的堂官是誰,到時隻見慕容知縣的秉公直斷,卻不見爨同知的章程,有司又該怎麽想?官家麵前奏知此事時又如何回應?怕是要問潘原知縣怎麽問起軍州的事務,到時又讓慕容知縣怎麽上奏?折經略有的是回避的原因,爨同知怎麽辦?難不成堂堂同知,隻為我一個人物的不信,便將堂官之位轉手讓給了慕容知縣嗎?”
他這一番話把姚平康聽得瞠目結舌。
這廝怎麽這麽能會道?
爨同知聽得厲害連忙喝道:“誰本官審不得朝請郎立功一案?”
李寇道:“同知既要審案,總該彰顯公平才是,我一個兒,幾句不解的話,同知便又要使殺威棒打殺,又一口一個‘軍國大事’,卻不見為軍國大事肯舍些許擔當,我怎麽信你?我怎知同知心中想的什麽,我要據實回答你卻要有殺威棒伺候,我又怎生是好?”
他知道爨同知並非怕了他,他隻是懼怕折可適與種師中。
左右都要得罪這廝,放著折可適的健康在他手裏有十成把握好轉,他不懼這爨同知,他野心勃勃竟有借折可適與種師中的權威打殺那廝的計劃。
李寇這連番的話,逼著爨同知在威望甚隆的折可適麵前隻好支吾應答。
他隻:“本官自有公正判斷。”
他目光中不掩飾凶光。
李寇道:“我隻當你又要搬出殺威棒來嚇唬。”
折可適在堂上瞧得饒有興致,他暫且不知李寇的計劃隻看出這廝並不怕官。
他憑什麽?
大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半晌,姚平康才叫道:“是啊是啊,你有你的殺威棒,一個不順便要打殺,他一個兒焉能不怕?他敢實話嗎?”
至此,李寇信了姚平康真心實意希望折可適健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