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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兩耳不聞窗外事

  還有兩個月,今年就要過去了。

  逐鹿城,飄下了白雪,彷彿老天爺都知道了要過喜慶事了。雪花落在這已有年味的城裡,增加了幾分熱鬧氣氛。

  一如既往的黑衣,顧勝王與老乞丐坐在那家簡陋的麵館。大清早嗦面,看這白雪鬧新年,他們的臉色也是緩下幾分。

  「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顧勝王邊嗦面邊朝旁邊的老乞丐問道。

  老乞丐含著面,想了一下,將面咽了下去,「今年過完,我就去南邊。哪裡還有些老友,應該是能幫上忙。」

  手裡夾著筷子,顧勝王才這還有半碗清湯麵的碗上敲打幾下。

  老乞丐看他模樣,罵道:「吃個面都不專心,小心這面坨了!對了,清文最近在幹些什麼?他何時動身?」

  「他啊,」顧勝王輕笑一下,黑色的眼珠里滿是嘲笑神色,他看著老乞丐,「他現在在逐鹿書院當夫子,應該很有趣。至於何時動身,他說也要這年過後。」

  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老乞丐連嗦面都忘了,乾枯的臉上呆愣愣的。

  過了不知多久,反正面是坨了。

  老乞丐掏掏耳朵,皺著眉頭,「你是說,我們那個從小見到書就犯瞌睡的少府主,現在在逐鹿書院當夫子?」

  「錯了錯了,」顧勝王搖搖頭,豎起大拇指說道:「是首席夫子。夫子里的這個。」

  兩人相視良久,最後化為一笑容。

  號稱七下國最頂尖的學府,首席夫子竟是個看書就瞌睡的人,想來也是頂頂有趣。

  麵館外,雪紛紛下,街道上滿是被百姓踩出的雪道。

  麵館里,簡單桌上留著兩碗坨了的半碗面。

  老乞丐是先走的,準確來說是先逃跑的。逃跑時,嘴裡不忘朝店裡的顧勝王嚷道,下次我請!

  氣急敗壞的顧勝王,只得看老乞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憤怒化作了笑容,顧勝王靠在店門口,與麵店老闆聊聊天。

  在書屋的沈清文打了個噴嚏,精神恍惚間他看了看手裡的手。打開禁閉的門窗,看著門窗外的雪,他罵了聲該死。

  自己果然看書又睡著了。

  將手裡,沾有不知名液體的書放在一旁。沈清文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伸個懶腰,他起了身。

  今兒是個下雪天,他想去掃掃雪。

  打開屋門,這一秒的他,眼裡還有睡意惺忪。下一秒的他,滿眼清澈。

  無他,只因自己屋前站著個白衣勝雪的女子。

  青絲沾了白雪,白皙的臉蛋被這寒風吹得紅撲撲的,足可稱得上傾國傾城的臉上有見了沈清文開門的絲絲慌亂。

  「早……早啊。」顧萍果尷尬笑了起來,她笑得很好看,讓沈清文心頭有暖暖的感覺。

  這個丫頭,想必是在屋外站了許久吧。

  沈清文無奈又滿足的一笑,看來自己得晚點出門了。

  「進來坐坐?」沈清文笑著問道。

  顧萍果搖搖頭,紅撲撲臉上是清澈如水的眸子,「沈清文,你陪我看看雪吧,就在你屋外。」

  沈清文有點意外,進屋搬了兩把椅子出來。彷彿回到了幾月前的天井小鎮,還是那個春快入夏,他們坐在那黃花小院里拌著嘴。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顧萍果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在白雪落枝頭時,問道。

  沈清文點點頭,眉目含笑,「我還沒打算離開逐鹿,所以還沒到時候。」

  顧萍果切了一聲,將頭扭到一邊不打算再看沈清文一眼。

  沈清文苦笑,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出口。

  他還不知道有沒有性命告訴他。

  畢竟在這個年末,他與趙牽挂還有一戰。

  天井對成溪,八成是會敗吧。

  「對了,沈清文,」顧萍果像是想起了什麼,在沈清文疑惑的目光下,她問道:「你與敏敏姐是不是很熟。」

  「很熟悉。」沈清文點點頭。

  「有多熟?」顧萍果紅著臉,追問下去。

  沈清文想了一下,「青梅竹馬。」

  宛如泄氣的皮球,小臉上寫滿了失望。她輕輕哦了一聲,她沒有問下去了。因為沒有勇氣。

  趙敏敏在她心中是完美的存在。

  白雪中,兩人無話。只聽白雪落地,太陽初開,顧萍果靠在椅子上,手裡躺著幾朵雪花,「沈清文,你這四天不會都呆在這屋子裡吧?」

  沈清文愣了一下,已經過去了四天嗎。

  沈清文躺在長椅上,想來確實是過了四天。這四天,他見了趙牽挂,也見了李長安。倒是張錢從那天逐鹿招生后,不知了蹤影。

  李長安說他家裡有事,年末之前要趕回去。

  「張錢說,房錢還的還不夠,要你下次還清。」

  沈清文點了點頭,張錢這個朋友,他算是認下了。

  他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更何況是朋友的人情。

  沈清文想著事,深邃的眼睛漸漸迷離起來。顧萍果悄悄看了他一眼。

  黑髮披散在肩頭,一張清秀到了極點的面容,若不是這喉嚨上的喉結,她或許真會將沈清文認成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沈清文。」顧萍果喚了他一聲。

  沈清文回過神,「恩。」

  「沒事,就叫叫你。」顧萍果美眸含笑,沈清文白了他一眼,繼續低頭想著自己今後的事。

  見沈清文這淡漠態度,顧萍果笑意也淡了下去。是啊,敏敏姐與他認識這麼久,還是個天大的美人。

  顧萍果咬著唇,起了身,時候不早了,早課時間到了。

  她離開了,沈清文沒留,在白雪中,她轉頭,沒有多大希望的朝這坐在屋前,看著自己的青衣男子問道:「下午,夫子請假,你能來代課嗎。」

  說完,她扭頭便走了,沒等沈清文給她答案。

  這個傻丫頭啊,沈清文低眼苦笑。聰明如他這般,怎麼能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只是沈清文連趙敏敏都拒絕了,又怎會容下一小萍果呢。

  現在的沈清文,看不到未來。

  對趙敏敏,顧萍果,給予他溫暖的人,他只敢在心裡呵護,不奢望其他的了。

  眼前這雪,就這樣無休止的下,沈清文站在屋外,一站就是一早晨。

  嘴裡喃喃一句,就不知慢點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雪趕著去投胎。

  他便打著傘,走出了門,朝著顧萍果書院方向走去。

  腰裡別著夫子令牌,一路上逐鹿學子見到他都道聲夫子好。

  沈清文覺得有點不適應,學院弟子大多與他同齡,只有極少數比他小的。被這群人叫夫子,沈清文覺得自己當場老了幾歲。

  不過嘛,被這麼叫著,沈清文心裡還是有點爽快。

  你想想,自己是個厭書之人,現在被一群喜書之人喊做夫子,當真是天下第一快事。

  一曲鳳凰鳴,一首真龍意。

  沈清文的名聲現在在逐鹿可是盛著呢,見到他的學子們都會停下腳步,看上幾眼。

  逐鹿茶會逐鹿學子三千,可書院李長安學子可不僅僅三千。他們大多數人,沒能親眼目睹沈清文撫琴模樣,但其人長的實在不錯,有天性爛漫的女學子已在幻想沈清文撫琴時姿態。

  那就是一副怎麼的畫面,許是不輸落日餘暉,梅雪落山頭吧。

  沿著小道,顧萍果所在的是逐鹿四院中的,冬竹院。

  認了認牌子,確認無誤,沈清文大步流星的走進了這刻著冬竹二字的院子。

  一進院,滿院竹子清香撲面而來。

  滿院的青竹,竹上帶著點點白雪,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愜意,沈清文心裡暗嘆這逐鹿手筆,確實有點東西。

  單單論這冬日裡還保留的青竹,就要花上一點時間。

  沈清文對這竹院略感吃驚,院里學子看到沈清文,則是目瞪口呆。擦了擦眼睛,他們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一傳十,十傳百,沈清文第一次授課在冬竹的消息一下傳遍了整個書院。

  站在院里,被一群白衣學子包圍的沈清文眨了眨眼睛。在人群中,他認出了一個人,楚天八皇子,楚天琅。

  這個年齡與他一般的皇子,他有點想認識,過不是現在。

  在人群里的顧萍果,也是與旁人一樣的意外,只是意外中帶著三分笑意,七分滿足。

  李沐雪,也是破天荒的落在了冬竹的院里。與其他院落的弟子不一樣的事,柔弱的她就這樣,在眾弟子面前大方走進了這書院,很自然的找了塊沒人座位,坐了下來。

  沒有人敢出聲,他們都打不過她。

  沈清文深知這群學子想聽些什麼,他識趣的開口要琴。顧萍果想去屋裡拿琴,可惜在她之前,李沐雪一揮手,從院外便飛出一秀色之琴。

  這是李沐雪的琴,也是只允許她自己用的琴。

  顧萍果眼眸有些暗淡,沈清文說了聲多謝。

  萬眾期待下,沈清文撫琴而坐,在白雪中,他彈了一曲滿園春色。

  琴聲悠揚,不知不覺醉了整座書院,書院里的學子,甚至是夫子,都擠在冬竹的書院里,只為聽聽這舉世之音。

  落日下,沈清文最後一音落下。

  只聽叮噹一聲,琴聲暈開了春秋,書院里,有數人齊齊破鏡。

  沈清文輕笑一聲,轉身離開,留一青衣身影,與夕陽合為一體,人輝一色 。

  出了院的他,遇到了李長安。

  他還是一身白衣,書生模樣。

  只是這書生一手拎酒,一手拿掃把。

  沈清文有些意外,隨後笑了笑,與李長安一同掃了次雪。

  這一掃,便到了晚上,李長安確實是愛上了這煮酒滋味,尤其是在深夜煮酒。

  一白一青,兩個年輕人對月喝酒,敬一杯過往,敬一杯遠方。

  在美酒與圓月下,沈清文見得一背影,他手握掃把,一步步在角落裡掃著今日最後落雪。

  沈清文看了很久,他的眼紅了起來,帶著微微哭腔,他問:「李長安,你說說,這世間有沒有既是佛,還是魔的人。」

  李長安淡淡一笑,與沈清文碰了碰杯,「那得問問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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