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法海(下)
然諾猛然回頭——是法海和那個傀儡師。
法海朝然諾施了一禮:「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本想就此放過施主,沒想到施主還是自投羅網了。」
然諾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有怒火在燃燒,好像能將人吞噬,言簡意賅:「放了她,條件。」
「阿彌陀佛,施主說笑了。她是妖孽,放出去只會禍害人間。
「不過……施主既然開口,也不是不可以。條件,讓逸王退出這場爭鬥。」
法海看起來耳順之年的樣子,長的慈眉善目,笑呵呵的。
然諾活動下手腕腳腕,一字一句地道:「你,做,夢。」
「那施主就別怪貧僧冒犯了。」法海厲聲道。
話音剛落,法海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目光中的慈悲變成了狠厲,對一旁的傀儡師道:「廢了她。」
傀儡師沒應話,只是緩緩抬起手,在空中結出一個印。
然諾後退幾步,咬著下唇,眼睛盯著傀儡師的動作,指甲已經鑲嵌進了肉里也沒感到疼痛。
傀儡師結印的功夫只是一句話的功夫,但然諾覺得像過了幾年那麼久。
空氣一下凝固了。
不知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屋子太悶,一顆豆大的汗珠從然諾鼻翼悄悄滑落。
然諾腦子飛快地運轉,想著對策。
一則傀儡師不同於妖魔,不怕一般的符咒;二則傀儡師雖然身體沒了感覺但神智還是在的;
三則傀儡師向來隱世,他的實力,然諾不清楚;四則,然諾在觀察,這個傀儡師,到底是不是他……
這廂傀儡師結出一個藍色雲紋狀的印,伸手推了出去。
然諾注意力一直在他手上,迅速閃開身避了過去。
「啊——」身後傳來一聲悶哼,然諾身子一僵,看向俠心,俠心嘴角溢出了一絲血。
俠心現在意識模糊,只覺得什麼東西打在了自己身上,雖然軟綿綿的,但打在身上是穿心一樣的痛。
然諾臉上的憤怒變為決絕,開口道:「離字,天地覆。」
應聲,大地搖晃起來,傀儡師和法海有些踉蹌,而然諾依舊穩如泰山。
傀儡師和法海突然覺得背上很沉,壓得抬不起頭來。
傀儡師的腦袋扭成了一個很詭異的姿勢,扯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的笑,然後伸手望肩膀上拍了拍,拍掉了什麼。
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然諾衝來。
「坎字,愛別離。」然諾來不及驚訝,迅速出招。
「明明就是殺人的招式,何必給它起那麼矯揉造作的名字。」與然諾擦肩而過的時候,傀儡師開口道。
他聲音沙啞地像破鑼一樣。
然諾一面擋下他的攻擊一面回嘴:「道法自然。既然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就是要看你怎麼用了。我的大、師、兄。」
最後三個字然諾咬的很重,是故意對傀儡師說的。
傀儡師沒有半分驚訝,語氣波瀾不驚:「聽說那老頭收了個資質很好的徒弟,看來沒錯了,我的小師妹。」
「承讓承讓。」然諾嬉皮笑臉地謙虛道。
「可惜你要死了。」傀儡師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然諾閃身後退:「乾字,易雲。」
傀儡師雙腳好像被什麼禁錮住了,立在原地不能動。
「可惜,你殺不了我。」然諾嗤笑道。
「殺不殺得了,是你說了算的么?」
大雄寶殿側殿,一個老和尚正急急忙忙地在桌子上翻找著什麼。
「我勸主持要是不想我在佛祖面前殺生的話,還是老實待在這為好。」
法山正找收妖缽找不到,急的滿頭大汗,聽到這個聲音,身子一頓,僵硬地轉過身,看到了門邊長身鶴立的言宸逸。
「你你你你……」法山後退幾步,驚訝地看著言宸逸。
言宸逸朝法山施了個佛禮:「在下言宸逸,驚擾主持了。」
法山立刻收回了震驚,還禮道:「阿彌陀佛,逸王殿下深藏不露,好生厲害。」
從正殿到側殿,眾目睽睽之下,不著痕迹地離開並且尾隨他,好厲害的輕功。
言宸逸淡笑著:「主持謬讚。
「不過,主持既然是出家之人,就不必管這些俗事了吧?」
法山定定地看著言宸逸,良久,嘆了口氣:「也罷,老衲老了,本來就不應該管這些俗事了。
「可惜這些年一錯再錯。我佛慈悲,還能容下我這等骯髒之人。」
「主持不必自謙,主持胸懷天下,普渡蒼生。人非聖賢,也有自己的無奈,自己的私心。在下理解。
「只要今日主持不插手這件事,在下既往不咎,並且,擇日,來金山寺道歉。」言宸逸微微點頭,道
法山向言宸逸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好,老衲這些年雖然身在佛門,不聞紅塵中事,可施主的才名也是聽過的。今日有緣,不妨一敘。」
傀儡師伸手「咔咔」將自己小腿掰斷,眉頭都沒皺一下。
真的是硬生生地掰斷,小腿跟大腿分離開來,不過並沒有流血。
頃刻,傀儡師又生出來了新腿,被掰斷的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想枯木一樣瞬間枯萎。
法海見此,呼了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傀儡師落地的一刻,以一個常人難及的速度向然諾衝來。
然諾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傀儡師近前。
「嚇傻了么?晚了。」傀儡師一面將刀遞向然諾一面在她耳邊輕聲道。
刀離然諾胸口還有一寸時,傀儡師動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然諾淡定地收回往他頭上拍符的手,後退兩步,悠悠地道:「你我師兄妹,我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
「但是論道法,你比不過我。期待下次見面哦,我的大師兄。」
傀儡師臉上難得地露出震驚的表情,隨後跟法海一樣的那張僵硬地臉扭曲了。
接著他的整個身子燃燒起來,最後化為青煙一縷。
安靜地看完這些,然諾轉過了頭:「法海大師,您要去哪兒啊?」
剛要溜走的法海聞言一頓,坦然轉過身,看著然諾,臉色比吃了蒼蠅還難看:「你我皆是出家人,何必趕盡殺絕。」
「沒錯,你我確實都是出家人。但是,既然是出家人,就不該參與紅塵的事,更不該害人害妖。」然諾冷冰冰地道。
「阿彌陀佛,施主不可打妄語。」法海雙手合十,呼叫了個佛號,「貧僧何曾害過人,又何曾害過妖?」
然諾一揮手,斬斷了鎖著俠心的鎖鏈,穩穩地接住了處在昏迷中的俠心:「那她呢?給貧道一個解釋。」
「你為逸王效力,貧僧為皇后賣命,士為知己死,你我皆是一樣的人,沒什麼理由。」法海答道。
「但是跟她有什麼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聽命行事而已。」
然諾抱著奄奄一息的俠心,紅了眼眶:「那你可知,玄狐的血有什麼作用?你以為傀儡師永玄狐血幹什麼?
「你以為傀儡師和小青真的那麼好心回去救人?你以為殺一妖就可救千萬人?」
一連幾句反問,把法海問愣了:「貧僧……做錯了?」
然諾往俠心嘴裡塞了顆藥丸,拍了拍她,俠心就變成了一隻小狐狸的樣子。
「玄狐血無比珍貴,既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葯也是可以生靈塗炭的毒藥。配以傀儡術法,血染中原。
「大師心裡有自己的法,貧道知道,您想普渡眾生,想救濟更多的人。但是您還是太天真了,終究是錯了。」
然諾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俠心,輕聲道。
「貧僧錯了,貧僧錯了,貧僧錯了……」法海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然諾繼續道:「我知道火藥在您這兒,小青想用它來造反來殺人,大師若真的想救人,就不要藏了。」
「貧僧錯了,貧僧錯了,貧僧錯了……」法海好像沒聽見然諾說話一樣,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句話。
然諾嘆了口氣,心道他許是入了魔,哎,自個兒身上又多了一層罪孽,無量仙尊啊。
「今日之事,貧道也有對不住的地方,望大師海涵。」然諾朝失神的法海施了一禮,道,「生而為人,孰能無過。
「大師之氣量,非貧道可比。只是大師不可一步錯步步錯。貧道告辭,大師……好自為之。」
「轟隆」一聲將然諾的目光吸引到了甬道處。
下一秒,風隨心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小諾?」
然諾鬆了口氣,看了看他身後:「我師兄呢?」
風隨心重重地嘆了口氣:「害,別提了,這是——?」
「哦,這位是法海大師。」然諾壓低了聲音,「具體回去跟你說,現在情況有些糟。
「你來善後,先把俠心送到我師兄那讓他給俠心處理傷。我先去找言宸逸,回見。」
然諾將俠心塞給風隨心拔腿就要往外跑。
「施主且慢。」法海突然站了起來,恢復了神智。
「大師可還有什麼話說?」然諾問道。
「火藥在慈壽塔下面,下面有重重羅網,具體貧僧也不知道了。至於施主能不能找到,那就憑施主的造化了。」
然諾恭恭敬敬地朝法海施了一禮:「多謝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