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交鋒 五
「你不過是借著風家的名聲憑什麼來管這麼多?我們平時都沒有那麼多規矩怎麼你一來了又是操練又是干那個的?
「我不管你們從前是幹什麼的,山賊也好,普通百姓也罷,但是你們到了這裡,就是軍人!」
風隨心頓了頓,掃了一眼下面的將士們,繼續道: 「軍人,就要遵守軍規,軍令如山,就得按規矩辦事!
「所以,我不管你們從前是怎樣的,到了我這,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你們可能有人會問,現在又不打仗,我們又不是在邊關,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作為軍人,要時刻保持警惕性。
「平時你們都不好好操練,那到了外敵進犯的時候你們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下面有人聞言低笑了兩三聲。
風隨心面色一凜,厲聲道:「誰笑的?站出來?」
下面一片寂靜。
「是男人就給我站出來!」
「我笑的,怎麼了?」問聲走出一個士兵。
「好,你上來,跟我打。」風隨心將一把劍扔給了那個士兵,手中的方天畫戟扔到了一邊。
「你不用兵器,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那士兵輕蔑地道。
風隨心活動了下手腕腳腕,道:「打就趕緊打,別廢話。」
那士兵提劍向風隨心刺來,沒幾個回合,就被風隨心鎖了喉,手中的劍被踢出了幾尺遠。
風隨心冷笑道:「就你們這點本事也去上戰場?我看你們沒本事的都趕緊回家洗洗睡吧,別出來丟人了!」
「你說誰丟人?!」副將怒視著風隨心。
風隨心一把將那士兵撂在地上:「你們若是有本事就贏了我。」
下面又是一片寂靜。
風隨心繼續道:「要是你們中有人能打得過我,好,可以,你們可以不聽我的。
「但你們若沒那個本事,就老老實實按我的規矩來!聽見了嗎?」
「聽見了!」將士們異口同聲地道。
「聲音不夠大!」
「聽見了!!!」這一聲喊的氣吞山河。
「好,你們還有誰不服嗎?有就站出來,跟我打一架。」
下面的士兵 都是一動不動地直立目視前方。
風隨心滿意地點點頭:「好,沒有了是吧?想知道為什麼你們要站在這兒嗎?想知道太平時候為什麼要練兵嗎?
「好,我告訴你們。你們真以為現在天下太平了?你們知道嗎?現在突厥對我們江覓虎視眈眈,邊境的百姓戰戰兢兢,每天都有傷亡和損失。
「護住這一方百姓,是你們站在這兒的原因。在打仗的時候,不至於自亂了陣腳,能夠鎮定自若,護我家國,這就是太平時候要練兵的原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這一次他們喊的那叫一個氣勢磅礴,氣氛一下子高漲。
「好,廢話不多說。你們有會水的嗎?出列!」
話音剛落就走出幾個士兵來。
「你們幾個站到一邊去,另行安排。」
……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衙門內。
阮然諾蹲著身子正給言宸逸上藥。
「宸逸哥哥。你這是何苦呢,你倆談的好好的怎麼還打起來了?」
言宸逸受傷的事不想讓別人知道,而易水軍那群糙老爺們沒法指望,所以只好由然諾給他上藥了。
然諾雖不精通醫術,但自小跟著師父師兄耳濡目染,多少也是會點的。
傷口很深,刺在胳膊上,然諾給他上藥時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一時手癢罷了。」言宸逸垂眸看著然諾,心不在焉地道。
他哪是手癢,分明是故意的,也是故意讓衛吟松划傷的,至於用意……
那就不言而喻了。
「那下次也不能傷著自己啊。」然諾皺著眉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開心。
然諾給他擦完傷口,將布扔到水盆中,盆中的水瞬間變成了紅色。
言宸逸眼角彎了彎,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
他的小心思,就是想逗逗這個小姑娘,這兩天然諾一直努力板著張圓臉,努力嚴肅,他看著都累。
只是他 沒想到這小姑娘給男人上藥面不紅心不跳的,自己的小心思落了空。看來下次受傷要換個地方了……言宸逸暗忖。
然諾可不知道言宸逸這些小心思,一邊給他抹藥粉一邊低喃道:「也不知道師兄和隨心哥哥怎麼樣了……」
「他們挺好的。」
「嗯……」
然諾的手指偶爾會輕輕掠過言宸逸的肌膚。
她的手指很涼,指尖也不似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小姐一般細嫩,而是有些粗糙。
她從來都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她肩能扛手能提,亦有濟世情懷,有的時候,言宸逸都快忘了她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不知為何,言宸逸的心弦輕輕顫了下。
這種感覺……很奇妙。
「你的手……有些涼……冷嗎?」言宸逸輕聲道。
「哦,是嗎?我有些體寒,手經常會很冷……你先忍著些啊。」
屋裡忽然安靜了好一會。
言宸逸心裡有些好笑:我說你手涼是擔心你啊,你這想哪兒去了?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然諾回過神來:「我是在想,你過去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嗎?」
「嗯?」
「勾心鬥角,步步為營。」
「可以這麼說。怎麼了?」
「看著我都心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人累,為的是天下人舒服些。」
「嗯……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然諾也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言宸逸彎了彎唇角:「當然是按律處置……從前我以為天下太平了,走出那長安城,我才發現不過是粉飾太平。」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黑暗無處不在。」然諾轉頭,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然諾看著夜空,言宸逸看著然諾: 「你看的這般透徹,為何看不懂官場是非?」
「這不一樣。」然諾收回目光,擰乾了布條。
「哪裡不一樣?」
然諾一邊給他系繃帶,一邊耐心地解釋:「我和師父師兄,常常不下山,一下山就是個一年半年。
「我們出家人,行走江湖,不過是混口飯吃,斬妖除魔,能幫扶的幫扶。什麼人情冷暖看多了,也透徹了。
「那些人情冷暖,不過是為了能夠活下去,人都有一己之私。
「可你們這些王公貴族不一樣,你們衣食無憂,卻要為性命或是為權利的籌謀,輕則是財權兩空,重則是性命都沒了。
「你們這些個公子哥兒,根本不知道百姓的疾苦,就像這些天來告狀的百姓,在你們眼裡,也許不過是一塊糕點或是一頓飯的錢,揮揮手便是。
「可是對這些老百姓來說,是救命的錢,是養活一家人的錢。我本出家人,什麼財富名利基本都看淡了。
「若說我有什麼夢想的話,就是希望此後天下太平,百姓們真正地過上好日子。
「那日我瞧見了你,第一眼就覺得你不太一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覺得你不錯。
「所以那日你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時,我心動了。
「你有才,也有雄心,或許真的可以做到我心中想的那般。」
言宸逸聞言低聲嗤笑,然諾系好了繃帶,抬頭看他:「你笑什麼?」
然諾有些惱怒,心輕輕顫了下。
「冷靜,冷靜,你是女冠,要做到心如止水,不可妄動。再說他都是有婦之夫了。冷靜冷靜……」
然諾在心裡告訴自己。
「謝謝。我方才問你看的透人情世故,怎麼就看不透官場爭鬥,你怎麼倒誇起我來了?」言宸逸將袖子拉好,道。
然諾臉一紅,局促道:「這……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你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見慣了人情冷暖卻心思澄凈,這大概就是你們道家所說的『返璞歸真』吧。
「人情冷暖是世間百態,官場爭鬥卻是人性的爭鬥,你不願去染一身泥,所以看不透澈,對嗎?」言宸逸笑眯眯地看著她。
「……哥哥,你不要把我看那麼透好不好,一點秘密都沒有的感覺,你這讓我怎麼說話。
「你就是這麼娶到你幾個側妃的?你怎麼看起來溫潤如玉,實際上好像比隨心哥哥還風流?嗯?」
阮然諾無奈地看著他。
言宸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我沒有側妃,今天早上是故意騙衛吟松的。」
然諾白他一眼:「人家都給你做卧底了,你還騙人家?」
「這不是為了讓衛欲語死心嘛。」言宸逸委屈道。
「……桌子上還有案卷沒批完,你胳膊還能用嗎?你看這些,我看那些。」然諾咳了兩聲,岔開了話題。
言宸逸接過案卷,在心裡嘆口氣,這小姑娘好生不解風情。
然諾抱著一堆案卷躲得離言宸逸遠遠的,心亂如麻,自己在心裡罵自己:「想什麼呢阮然諾,案卷不夠你看的怎麼著?男人都一個死性子,你又準備犯傻了?」
一時間屋裡又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嘩啦嘩啦」地翻案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