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良夜
謝瑜轉給陶想第四個月的包月錢被他給退了回來,謝瑜看見了再次轉過去,又被退回,兩個人開始像小孩子一樣,在支付寶上較上了勁兒。
哦豁:你幹嘛?為什麽不收?
taojug:沒什麽,我不做陪玩了。
哦豁:???
陶想正欲解釋詳情,謝瑜直接一個QQ通話掛了過來。
“你的意思是,以後不接單了嗎?”謝瑜問他。
“嗯,代練和陪玩單都不接了。”陶想如實回答。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陶想有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極為刺耳。
“所以我以後都不能找你玩了是嗎?”電話那頭的謝瑜似乎點了根煙,“你覺得……我最近打擾到你了嗎?”
“什麽?”陶想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你覺得我最近的言行……打擾到你了嗎?”謝瑜沉下了聲音問他,透著驚慌的嗓音有些啞,“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改。”
陶想懂了。
謝瑜應該是誤會了,誤會自己突然不做陪玩的原因,是因為反感他近日來刻意撩撥自己的言行。
“沒,你想多了。”於是陶想忍不住笑了一聲,跟謝瑜解釋,“我不做陪玩以後,還是可以照樣和你打遊戲的。你就當,我不想收你錢了,想送你白嫖不好嗎?”
“……啊?”謝瑜那邊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準備轉行不做陪玩了,我工作之外空下來的時間都可以陪你,不收錢。”陶想進一步解釋道。
“哦……”聽懂了的謝瑜卻並沒有表現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所以,你並不介意我最近的言行對嗎?”
“是的。”確實不介意,甚至有時候還會暗自高興的陶想如實回答。
“你就算不做陪玩了,也準備繼續和我玩,對嗎?”謝瑜繼續問他。
“嗯。”陶想頓了頓,不確定似的又補了一句,“……隻要你願意的話。”
謝瑜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了口,極小聲的指責。
“陶想,你欺負我。”他說。
聲音聽起來既委屈又失落,卻又柔軟的不成樣子。
他隨即掛斷了電話,隻留下握著手機,此時正一頭霧水的陶想愣在原地。
taojug:我沒有。
taojug:我絕對不會欺負你。
既然謝瑜掛了電話,陶想便隻能通過企鵝消息做解釋。
隻是謝瑜卻很久沒回。
差不多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即將跳到十九點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哦豁:我快到家了。
“……”等了老半天的陶想傻眼了。
他本想再繼續就“你為什麽說我欺負你”這件事和謝瑜討論一下,隻是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半天,都沒有組織出十分合適的措辭,幹脆作罷。
“吃晚飯了嗎?”跳進YY頻道的謝瑜一副已經忘了這事的樣子,開口就像往常一樣跟陶想閑聊。
“吃了。”陶想悶聲回答,心裏還記掛著謝瑜上午的說詞。
謝瑜輕笑了一聲,似乎心中清楚,卻又偏偏不肯再深入這個話題。
“今天有點累,不想打遊戲了。”他發給了陶想一個視頻鏈接,懶懨懨地說道:“要不要陪我連麥看部電影?”
我想聽你詳細概述一下我欺負你的細節。
陶想在心裏說。
隻是想歸想,他的手還是誠實地點開了鏈接,進入了視頻播放頁麵。
——2014年11月23日上映的科幻電影,《星際穿越》。
“我當時是一個人看的這電影,兩個人的票。”在電影悠長的前奏裏,謝瑜低沉的嗓音似乎也變得遙遠起來,充斥著回憶的味道,“周一晚上的杜比巨幕廳特別大,也特別空,我一個人包場的時候就在想,這個電影院也太摳了,暖氣開的這麽低,我都快要凍死了。”
“整整兩個多小時,我都縮成了個球,攤在椅子上等我右邊的人。”
“但是他一直沒來,直到電影散場,我人都凍傻了,他也沒來。”
謝瑜說這話的時候並不顯得悲傷,語氣甚至有些俏皮:“我回家以後就一直憤憤不平,總想去網吧找他,問他到底為什麽不來。”
“我室友說我當時紅著眼睛進了屋,躺了一宿後就不行了,第二天早上人沒爬起來,是他開車給我送醫院去的。”
“檢查了以後也不是什麽很嚴重的病,就是得吃藥,還有打針。那個給我打針的小護士技術不熟練,連著給我紮了三針才弄對地方,我覺得我整個右手都讓她給紮腫了。”
“我在床上躺了兩天,吊在頭上的藥水有多重,我就有多氣那個臭小子。他為什麽要表現的那麽喜歡我呢?”
“如果他看向我的時候,那雙純黑色的眼睛不是那麽漂亮。如果他朝我笑的時候,那兩顆尖尖的小虎牙不是那麽可愛,我又怎麽可能鼓起勇氣去約他?”
陶想沒有回答謝瑜的問題,他隻是沉默。
沉默著傾聽,無聲地回憶。
他想起來了謝瑜叫住他的那個早上,遞給他手機時,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朋友,你手機沒拿。”
結束通宵的早上,寫了一宿作業的謝瑜追出了網吧,在賣早點小吃的巷子口攔住了陶想,微笑著將陶想的手機遞給了他。
“啊?”那時的陶想人還有點傻,看著謝瑜被冷風吹紅的臉頰,呆了半晌。
“你的手機啊。”謝瑜把陶想套著透明保護殼的手機鄭重地放進了他的懷裏,背麵朝裏,對著陶想看不見的地方。
“哦……”陶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紅著臉說了句謝謝。
“早點回去睡吧。”謝瑜看了一眼正端著一杯豆漿,嘴角還沾有一圈白沫的陶想,茶褐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下次不用陪我通宵了。”
“…我沒有,我……”被看穿了心思的陶想急欲解釋,卻被謝瑜一個噤聲的手勢窘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沒有和陶想多說什麽,隻是在回網吧的路上,連著回頭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剛走出去兩步的時候,看見陶想還站在原地呆呆看著自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第二次是在快要走出小巷的時候,他回過頭,與剛接過煎餅果子,一直凝視著他背影的陶想對視了個正著,然後神色有些慌亂的錯開視線,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至於第三次……
讓陶想畢生也忘不了的第三次,是在他離開了小巷,已經走到了陶想看不見的地方時發生的。
他走了啊。
那時目送著謝瑜徹底消失的陶想歎了口氣,咬了一口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剛準備朝著與謝瑜完全相反的方向離開,就看見那個青年重又出現在了眼前。
他就站在之前消失的拐角,迎著光,十一月的風刮起他細碎的發梢,鬆軟地浸泡在暖色的晨曦中。
他好像在笑,隻是那笑與之前的任何笑容都不同,有著不該出現的羞澀和靦腆。
“手機。”
這個沐浴著晨光的青年學著陶想的樣子,指了指自己的臂彎,似乎是在暗示陶想夾在懷裏的手機。
手機……
在陶想透明的手機殼背後,夾有一張《星際穿越》的電影票。
離學校最近的電影院,周一的晚上,七點四十五分,應該是從陶想每周一都來網吧的規律中總結出來的時間。
“你說,有沒有一點可能…謝瑜也曾關注過我?”
就在不久前,陶想曾問過徐逸凡這樣一個問題,用極輕,也極脆弱的的語氣發問,仿佛自己從不知道謝瑜的心思的一樣。
那,他究竟知不知道呢?
當他收下謝瑜送出來的電影票,當他看見謝瑜眼中的期待,甚至在更早的時候……當他在半夢半醒之際,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時——
他又知不知道呢?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陶想記得徐逸凡是這樣回答自己的。
故去的光陰猶如天塹,隔開了曾經相互喜歡的兩個人。
長久見不到光的屋內,那個散發著黴味兒的枕頭,根本承載不住如此美好的夢裏人。
倒不如幹脆遺忘,就當他和謝瑜之間,從來都是陌路。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被謝瑜摸清了身份的陶想並沒有很驚訝,甚至還有著遠超任何時刻的鎮靜。
“有一段時間了。”謝瑜回答,“從我發現你注冊陪玩的大號加過我以前賬號的好友,並且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名字時,我就有所懷疑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
當年用現在的大號加謝瑜時,謝瑜根本不知道賬號對麵的人是自己。
所以那個試探性地問候,原來成了暴露自己身份的根源嗎?
“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陶想。”謝瑜繼續說道:“可是我,一直都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
“你為什麽再也不來網吧,再也不見我了呢?你是……不再喜歡我了嗎?”
他的聲線逐漸顫抖,低沉暗啞的嗓音如同一捧雪水,冰涼地淌在了陶想心間。
“可是如果你已經不再喜歡我了,你為什麽還要出現在我的眼前,還要默許我所有的渴望和期許,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得不到回應的傻子一樣。”
“……”
他知道還不算多。
陶想忍不住這樣想著。
他似乎還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麽,自然也就不會知道我放棄他的原因。
那麽我……現在這個身有殘疾,和以前絕無半分相似的我,顯然也還沒有被他窺見。
——真好。
於是在謝瑜的連串疑問中,陶想選擇了繼續沉默。
他甚至做好了謝瑜就此和他不再聯係的打算,哪怕自己會在這樣的決定裏黯然銷魂,從起再無笑容。
“你為什麽不說話呢?陶想。”
他的沉默顯然引起了謝瑜的不滿。
“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無論謝瑜怎麽問,陶想都緊緊地抿著唇,任由眸光逐漸暗淡,卻依舊一言不發。
“算了。”最終謝瑜說了這樣一句話,語氣中透著濃濃地無奈。
就在陶想以為他要就此失望,為兩人之間的這段關係徹底畫上句號之時,謝瑜突然彈了一個視頻給他,陶想僵硬地接了。
因為沒有攝像頭的緣故,陶想這邊的鏡頭是一片漆黑,但是謝瑜卻並不介意。
“陶想。”他叫了一聲陶想的名字。
鏡頭裏的謝瑜靠在椅子上,微微仰著頭,茶褐色的眼睛泛著繾眷多情的柔光。在開著暖氣的室內,他僅穿著一件單薄的淡藍色襯衣,散開的紐扣下,大片光滑白皙的胸膛深深吸引著陶想的目光。
“你…要不要親我一下?”他忽然笑了起來,輕聲說道。
他的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
唯有楓葉色的唇柔軟潤澤,就像陶想最初想要吻上去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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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來源是電影《星際穿越》裏的那首詩,狄蘭托馬斯的《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不要順從命運安排的死亡。
感謝在2019-12-20 05:02:55~2019-12-22 19:49: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薩滿汪汪 10瓶;不愛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