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仙的魔法學徒
一百個赭銀幣,這可是史進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一筆財富。畢竟在他出生的小村莊,五十兩白銀就可供一個四口之家安逸生活一年。
按照最低兌率算,一個赭銀幣可以換一千兩白銀,可實際能換到手的銀子遠遠超過這個數。
畢竟煉化赭銀幣所需銀髓就需要近千兩白銀做原材料,這還要加上修士的人工費用。
一百個赭銀幣是多少銀子?史進偷偷掰著手指頭算了好一會也沒算明白。
可現在好像就快被他的老師兵不血刃的忽悠到手了?
但嚴格地來說,宗派融資大計未竟全功。根據比利的說法,到手的投資款才是真的神仙錢,未打款之前所有的熱絡與客套都是空中樓閣,不值一提。
史進想不明白比利在闡述自己的融資理念時,奇奇怪怪的理論知識和說不完的實踐經驗到底從何而來,難道只是在西牛賀州做大魔法師時的積累嗎?
可那一套一套的針對東勝神州修仙宗派的獨特見解又從何而來?照理來說兩個部洲有界障相隔,別說交通往來,連通信都成問題。比利機緣巧合來到東勝神州,怎麼對玉虛宗眾人心態的把握如此準確?a
直覺告訴史進,他的老師絕對不是第一次忽悠別人給他投資了。
「那麼,咱們具體談一談款項落實的問題吧。我的想法是咱們宗門的投資款三三分,分三次投入這個新項目。」
「一周內,我給到各位真人詳細的商業計劃書,其中會對各項開支的預算進行詳細說明。」
「如果各位真人認可的話,就可以先支付第一筆款項了,我們就可以立即開動咱們的大計劃了。」
比利一絲不苟地貫徹自己理念,力求儘早將投資款落袋為安。
上一秒還與比利言談甚歡的楊慎杏此時的笑容立即就變得尷尬了起來。這突兀的變化讓一直不做聲打量著老師與各修士客套吹捧的史進心裡也咯噔一下。
比利早早就和史進說過一種可能性,投資人在聽完商業計劃後會鼓掌,會叫好,會熱情地表示錢一定到位。可真正打款的環節卻推三阻四,耽誤項目正常開展進程。
難道又被比利說中了?果然事情進展太過順利,結果卻總是會不盡如人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這鬼佬口若懸河,將我這些愚笨兒孫戲弄的團團轉,還不是為了謀奪我玉虛宗辛苦積攢下來的家業!」
正在此時,一陣尖利的聲音忽而從眾人所在的廳堂之外傳來,聽聲辨位聲源似在更深遠的山谷中,可每個人都聽得極為清晰。
楊慎杏長滿鬍子的方臉從尷尬微笑變得羞惱。見比利疑惑地望向他,強行擠出一個笑臉,解釋道:「是我的父親。咱們這麼大的計劃,還是需要父親大人的拍板才能決定。」
在來之前,比利向史進簡單的介紹過自己打聽的玉虛宗情況。這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掌教楊慎杏的親生父親,玉虛宗的太上長老-楊玉煥。
……
玉、慎、傳、家,是玉虛宗楊家四代人的字輩,可再往上去追溯,就無跡可查。
這其實也從側面印證了鄉野傳說,大燕國第四境暉陽境的元嬰大修士楊玉煥,本出身鄉野,只因機緣巧合才走入修真路,毫無家教傳承可言。
楊玉煥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修真者。哪怕是田間村夫,多少都聽說過這個在大燕當地十分知名的大修士。
修真界的傳說,要麼是修士向道之心堅韌,遭遇艱險不折不撓,最終證得道果,開宗立派;要麼是陰險毒辣,最擅與人爭鬥,常常以弱勝強。
可楊玉煥的故事,與其他修士卻完全不同。
他的經歷突出穩健二字。從不做涉險之事,也極少與同階修士紅過臉。據傳他每次為了天材地寶與人搏命廝殺,對手一定是比他低一到兩個大境界的晚輩。
在艱險異常的修真世界,走出這麼一條路,的確常常被他人恥笑。可修真者的世界中沒有道義與王法去做約束,日日都是腥風血雨,能修成正果或得善終者少之又少。
每年死在求真修仙路上的修士不計其數。殘酷的現實赤裸裸的體現出「剩者為王,贏家通吃」的鐵血法則。
楊玉煥再受鄙夷,但卻可以成功存活至今,並以家族為根基,佔據仙氣環繞的三台山,創建玉虛宗。這已經從實踐上證明了他的「穩健」路線是一條直指長生之路的僻靜小道。
於是,本已遭千萬人恥笑的楊玉煥,用越來越大的年紀反而獲得了一小批認可他行事風格的效仿者。這在修真界被稱為「虛修」,即只顧追求更高境界碾壓對手,儘力避免同階的鬥爭的修士。
此種風格的優勢是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風險與爭鬥,極大提升存活率;但劣勢也同樣明顯,一旦碰到境界修為相似的敵人,往往不是對手。畢竟生死搏鬥如果喪失以命博命的勇氣,那必定未戰先敗。
玉虛宗以楊慎杏為首的二代弟子逐漸可以承擔起家族事務,楊傳麒等三代弟子也有個別開始嶄露頭角,於是楊玉煥漸漸隱居幕後,以太上皇自居,用玉虛宗一年所得供養其一人修鍊。
換句話來說,楊玉煥雖名義上交出了宗主之位,可實際上還是玉虛宗的實際掌控人。楊慎杏只是個徒有其名的傀儡宗主。
……
比利在聽到楊玉煥的傳音之後,臉色立馬陰沉下來。絲毫不顧忌在場還有玉虛宗各二代弟子。
史進明白,老師這是到手的鴨子要飛了。比利正要開口為自己分辨一二,山中傳音又至。
「異族人,我且問你,你的計劃看似合情合理,但物資採買統統以最低兌率來計算。如今的行情,有哪個仙家門派能讓你用一千兩白銀兌換一枚赭銀幣?又有誰能讓你用十枚赭銀幣兌換一顆紫金砂?」
「你說五行道術與符籙可替代你生意計劃中的魔法與法杖,可曾做過驗證?難不成說的天花亂墜,只是無憑無據的空口白話?」
「再者說來,就算你的故事全部做真,利潤率滿打滿算不過三十個點,可你可曾有想過稅賦?你真以為咱們玉虛宗可以完全不在意大燕王朝的顏色?若是繳足了稅賦,還有多少利潤可言?」
「若是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做生意不交稅,可立馬會被朝廷交好的幾個宗派找上人來算賬!這個鍋,你是打算自己扛,還是叫咱們玉虛宗來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這金髮碧眼的鬼佬,欺瞞我兒孫未見過世面也就罷了,明知我楊玉煥坐鎮山中,還敢來胡攪蠻纏,活膩歪了?速速滾遠些,莫逼老夫動手趕你!」
比利不復原先洒脫自在的氣態,此時氣急敗壞,金色碎發凌亂披散在腦門上,乾枯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急切想要表達什麼,可卻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前輩怎可如此辱人…很多細節問題我都會再解釋…何不再耐心聽我道來?…」
原本見楊慎杏與比利達成共識,玉虛宗眾長老紛紛上前來主動熱絡客套的各二代弟子,此時發現風向不變,也立即換了一副嘴臉。
「我就說這種能賺錢的好事怎麼會自己找上門來,果然是個居心叵測的騙子!幸好父親大人英明。」
「師父的確是見多識廣,吾等還是太年輕呀,險些上了這異族人的當。」
人多嘴雜,什麼難聽的話都出來了,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向依然站在玉虛宗眾人包圍之中的比利師徒二人。
史進徹底慌了,他何曾見過如此場景?他本就是小村莊一單純質樸的青年,與鄰里鄉親素來相處和睦,從未起過爭執。今日遭受這眾人所指的尷尬境地,雖說矛頭並未直接指向他,也將他嚇得夠嗆。
他連忙注意觀察老師的神色狀態,只見他臉色鐵青的可怕,咬牙切齒一副挫敗感。在玉清殿中,除了他師徒二人,僅有三個人此刻沉默未開口。
楊傳文、楊傳麒,還有宗主楊慎杏。楊傳文作為直接介紹人,也是手足無措,被自己叔伯咋咋呼呼的喧鬧搞的六神無主,楊傳麒則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閉目沉思,完全不參與長輩們的討論。
而楊慎杏,此刻的表情竟與比利如出一轍。史進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明明他與自己的老師才是此刻矛頭所指,為何楊宗主也同樣一臉頹喪?
「楊宗主,此事…」比利完全不在乎圍在他身邊七言八語的其他玉虛宗眾人,凝重地望向依然坐在最上首沒動彈的楊慎杏。
「此事作罷,我亦無能為力。」楊慎杏輕聲說道,在嘈雜的環境中無人能聽聞。史進通過辨別嘴型,勉強知道楊慎杏在說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楊宗主和比利老師之前早就有過聯繫?
比利眼皮子直顫,一咬牙根,跺跺腳,分開依然圍著他指責不休的眾人,大踏步向著門口走去。史進不敢耽擱,連忙跟著老師往外走去。
來時意氣風發,前有道童指路,後有俊彥接待;走時披頭散髮,一身棉質黑白套裝被汗水浸透,又被眾人推搡搞得皺皺巴巴,好不狼狽。
比利帶著學生一路走到山腳牌坊處,沖著掛在頭頂的木匾額狠狠罵了一句:「丹姆伊特!老牛鼻子打架不怎麼樣,耳朵倒挺靈。」
史進見老師終於說話了,湊上來問出自己心中疑惑:「老師,你認識他們宗主?」
比利依然咬牙切齒,回答學生的話時語氣也是惡狠狠的。「當然認識,不然你以為光憑楊傳文那二傻子做舉薦,我就會傻乎乎地帶你來獻醜?」
「此次歸根究底是我和楊慎杏那小老兒約好了的,本以為是走個過場,沒想到被他擺了一道,他根本就沒跟他父親提過這回事!」
「我也是大意了,沒見到楊玉煥老牛鼻子在場,竟希冀著可以饒過他直接和楊慎杏把此事敲定!」
史進卻依然不解,繼續問道:「那麼大的一筆投資,楊宗主理應與他父親好好商議,就算商談不成,也不用如此令我們難堪吧?」
比利搖了搖頭,深邃碧藍的眼眸微眯著,半晌才開口緩緩說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楊慎杏竟抱著和我也一樣的想法,妄圖繞過他的父親敲定這筆投資。」
「啥?」史進有些聽不明白。
「你忘了我早前和你說過的,楊玉煥老牛鼻子創建玉虛宗的根本目的是讓子侄晚輩賺錢收集物資供自己修鍊。他可半點沒考慮過自己幾個親生兒子是否能破丹成嬰,進階暉陽境。」
「現在想來,楊慎杏是想借投資之名義,在本宗外另開財路,籌建他可插手染指的小金庫,否則任由他父親那麼搞,怕是他們兄弟幾個都壽終就寢了,楊玉煥依舊還能趴在玉虛宗上吸子孫後代的血!」
史進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緒,嘆了口氣,感嘆著家鄉外的世界果然繁複不可理喻。
「老師,我們現在該咋辦?」
「還能咋辦?回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