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書生
老城主站起身，背手望天，道：「不知道小仙城有沒有事？」
他沒有要別人回答的意思，只是心裡擔心著小仙城中的女兒。
「城主，這事明顯是有人作法，再遠也不可能波及到小仙城，再說那裡是六大仙宗共建，有靈陣保護，不會有事。
還是擔心一下我們自己吧。」
大漢抹了一把臉，汗如雨下。
老城主看他一眼，道：「熊青，你跟我了多少年了？」
「三十五年。」
「以你的資質，本來能進仙門，再進一步，可你為了那點所謂的恩情，甘願留在我身邊。現在已經到了生死之際，我別無他物，就把此甲給你，助你殺出城去，如果還念在往日恩情，就幫我看著她，別讓她胡鬧。」
說罷，老城主脫下長衫，他內里穿著一個銀光閃閃的銀甲。
「城主，您這是要做什麼，我熊青本就是一個該死之人，蒙您想救才苟活到現在，怎麼能棄您而去。」
「別廢話。」
老城主動作麻利，以與年齡不相符的速度，三兩下解下寶甲，丟給熊青。
「當初在隕鐵門和擎天派之間我躊躇了很久，最終選擇了擎天派，看來我又選錯了。」
老城主穿上長衫，從腰間的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鬼頭大刀，微彎的腰一下挺直起來。
「多少年沒活動筋骨了，今天就試試我這把大刀還鋒不鋒利。兒郎們跟我一起衝出去！」
說罷縱身一躍沖向外面，熊青鐵青著臉，三兩下穿上寶甲，跟了過去，一直站在城主身後的六位帶著鬼面的人，瞬間而動，跟上城主，守在院子四周的衛士邊戰邊退，一起向大門這邊而來。
江寧邊戰邊退，靈力消耗巨大，他還不敢在這時候進入魂海來修鍊恢復靈力，不進魂海還不知道功法。
他來到城門口，腳下發黏，低頭一看全是血水，城門口堆著半尺高的死屍。
他這時候不敢躍起，只要他一躍就會四面失守，被骷髏兵有機可乘。
他只能從城門走，原來上城牆的全死了，一直跟著他的仙草宗弟子也在一刻鐘以前靈力耗盡被骷髏兵一擁而上給分屍了。
他踏著死屍，一步一陷地向外殺去。
笛聲還是那麼幽遠、悲愴。
黑雲壓得更低，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江寧咬緊牙關，他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活下去，村子的仇還沒報，師父的遺願還沒完成，落羽宗還沒建，自己的夢想……」
他現在已無力御器，不敢多用一點靈力，如果靈力用完了他就像仙草宗的那名弟子一樣，會被這群骷髏兵給分屍。
他憑著本身的力氣，拿著月影劍在拼殺。
他在反省，自己還是沒經驗，剛才開始時，不應該御劍，等衝出城后，再用更合適，到時候機會會更大一些。
江寧殺出城去，無論他砍倒多少骷髏兵，身邊還是圍著那麼多，一點也不見減少。
他現在快沒力氣了，只能用上靈力，又不能多用，如果身上沒有寶甲，早被骷髏兵分屍了。
不過雙臂和雙腿都掛了彩，雨終於下起來了，傾盆大雨，伴著夜風，刺骨的寒，這不像春末初夏，更像深冬。
江寧更不敢用靈罩來避雨，如果他現在開啟靈罩用不了一刻鐘靈力就被會骷髏兵消耗完。
他衝出十多里地，就見雨幕中一個大漢背著一個人向他這邊衝過來，邊衝殺邊喊：「兄弟，救命。」
江寧苦笑一聲，都這種時候了，他剩下的靈力自己衝出去的機會都渺茫，哪還能顧得上別人，不過大漢速度很快，江寧邊殺邊猶豫的時候，大漢已經衝到他身邊。
「多謝，我實在沒力氣了。」
江寧看到大漢背上背著一位滿身是傷，奄奄一息的老人，搖頭道：「不知道這骷髏兵漫延了多少里，你有把握衝出去。」
他二人很默契的對望一眼，背對背，一人護半面。
「沒，走一步算一步，儘力就好。」
大漢很洒脫地道。
「看你修為在鍊氣八重，還剩下多少靈力？」
「見底了。」
江寧哭得心都有，這位比自己還差，自己好歹還留了一點搏命的靈力。
「小兄弟，往東南走，那裡有一座小山，山底有個山洞，是我們藏寶的地方，只要我們守住山洞，就能活下來。」
「好，你前面帶路。」
二人轉換了一下位置，大漢面朝前，江寧守住他後背。
又走了二十多里，終於看到山了。
大漢有幾次失守，都是江寧幫其擋下的，他的靈力用盡，力氣也已經到了極限。
「再堅持一下，我都看到山了，你不會想這個時候放棄吧。」
江寧一把從他背上接過老人，背到自己背上。
大漢在江寧扯下老人時，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和江寧拼了，見江寧並沒有丟下老人，他咬牙轉身，一句話也沒說，開始衝殺。
又衝殺了三里地，終於來到山腳下，大漢現在全靠本能和信念在支撐。
終於聽到大漢激動地道：「到了，就在這。」
大漢上前去按了一個機關，一道沉重的石門緩緩打開，門不開還好，一開門，裡面的骷髏兵直接衝殺出來，打了大漢個措手不及，幸虧江寧早有準備，險之又險地從骷髏兵的刀下救了他一命。
大漢一骨碌爬起來，沒說話，向里衝殺而去。
江寧把門口的骷髏兵清乾淨，好讓他有時間開上石門。
大漢大喊一聲：「門要關了，快進來。」
江寧縱身退進門來，沉重的石門緩緩關上，把幾個往裡沖的骷髏兵擠成骨粉。
山洞裡也全是骷髏兵，好在這裡的骷髏兵是有數的，不像外面無窮無盡。
江寧把老人還給大漢，道：「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清了這裡的骷髏兵。」
順手丟給他一瓶百傷丹，這是他從龍府得來的，治外傷的好葯。
大漢現在全身上下全是傷，而老人身上卻沒見到一點傷。
江寧沒有再留靈力，這山洞並不大，一條不長的石廊，兩邊有兩個不到三丈的石室。
他用靈力速度極快，月影劍上下翻飛，用不幾下就絞碎一具骷髏兵。
小半個時辰后，整個山洞被清空，江寧來到門口，由於石門很厚重，根本聽不到外面骷髏兵攻擊石門的聲音。
大漢萎靡的依著石壁，邊上放著老人，老人已經沒有氣息，他默默流出兩行清淚。
江寧看大漢的樣子，沒有出聲，而是去了左邊的石室，裡面都是珠寶玉石，他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盤坐下來，進入魂海開始修鍊，他要儘快恢復靈力和魂力。
他用了半個時辰，終於感到靈力飽脹，停止修鍊。
他出來看了一眼大漢，大漢像死了一樣，閉著眼依著石壁，一動不動。
江寧又回來，進入魂海恢復魂力，這次用了一個時辰，才把魂力恢復滿，這是他從進入修仙界以來最兇險的一次，而他的敵人不過是一些平時可以輕易殺死的骷髏兵。
他恢復了靈力和魂力后，感到腹中空空，一陣陣飢餓感襲來，他身上酸痛，沒有多少力氣。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些乾糧和清水，來到外面。
坐在大漢對面，道：「人死不能復生，看開點。」
大漢沒動。
「吃點東西吧，後面也許還有更兇險的事。」
大漢還是沒動。
「家裡沒有別人了嗎，也許他們還活著，需要你去解救。」
這句話說完，大漢猛得坐起來，睜開眼睛，看到面前擺著可以吃的東西和水，他大口吃起來。
江寧知道他還有放不下的人。
剛才江寧給他的百傷丹他也沒用，等吃得差不多，他拿起丹藥，問道：「這是治什麼的丹藥？」
「百傷丹。」
大漢直接服了下去，這丹藥效果還真好，沒一會兒大漢的傷口全部都結了硬痂，開始癢起來。
大漢站起來一揖，道：「多謝小兄弟，此恩此德，只怕熊青這輩子無法報了。」
「別說這些，你們全力殺出來的，沒有誰救誰一說，彼此都出了力，扯平了。」
大漢彎腰，抱起來老人，道：「城主，熊青無能，最後也沒保住您，不過您放心只要我活人，就不會讓人傷小姐一根毫毛。」
說罷，他來到最後面，在石壁上按了一下，裡面又出現一道石門，江寧無語了，這大漢沒長腦子，裡面的骷髏兵衝出來，江寧御使月影劍擋了下來，大漢這才想起來，這裡有骷髏兵，大漢提起大刀，放下老城主，衝進去，他才恢復了幾分力氣。
江寧無奈，跟了進去，把裡面的骷髏兵殺盡，這裡不大，不過三丈的一間石室，就中間有一口棺材，別無它物。
熊青抱著老城主，把他放進棺材里，合上棺蓋，釘上棺釘，從頭到尾也沒有想從老城主身上拿下那件寶甲或他身上的乾坤袋。
熊青做完這一切，朝棺材一揖到地，然後轉身退出，按下按鈕，石門再次緩緩合上，他用力在機關一擊，「咔嚓」一聲，裡面的機關斷開，石門徹底封死。
當然這對修士並不難，九品的法器就削鐵如泥，別說一扇石門，再厚也能切開。
江寧站在門口沒進去，等熊青出來，他才問道：「這位是誰？」
「我的恩主，興龍城城主——龍碩。」
江寧剛才聽到他叫城主，沒敢肯定，他以為城主府的力量會很大，沒想到連城主都難逃一死，那興龍城的百姓更沒有活路。
熊青話不多，一般都是江寧問，他才答一句。
他為了城主的女兒，有了活下去的信念，開始修鍊恢復靈力。
江寧依著石壁看起書來，誰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還是多等幾天的好。
三天後，熊青徹底恢復，身上的傷也全好了，硬痂脫落，露出一條條長長的粉嫩的新肉。
他自己有乾坤袋，看來城主對他真不錯，捨得給他配一個乾坤袋。
他從裡面拿出一件新衣換上，整個人也恢復了生氣。
江寧也沒多打聽他的事，他話少，也不願意多說。
「你以後打算去哪？」
「小仙城。」
「正好一路。」
第三天天光大亮后，興龍城才見幾道遁光，從遠處飛來，幾名築基期修士，繞著興龍城飛了一圈，沒見到一個活人，這裡成了骷髏兵的天堂，人間地獄。
「師姐，沒人了。」
「算了，一座凡人城池而已。」
被叫師姐的人站在一個蓮花狀的法器上，看上去很年輕，身材不高，一副柔若無骨的樣子。
她叫祁妍，擎天派長老。
擎天派和隕鐵門一樣，都是五品宗門，不過兩門歷來不對付，所以江寧被擎天寶樓的掌柜介紹到隕鐵門時，敢有夥計拿此說事。
「師姐這笛聲有問題，我們去看看。」
「好。」
三人一起御器飛向笛聲的方向，來到興龍城東一里多地的一片小樹里，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正在吹笛，見到祁妍她們落下，也不停止笛聲。
這書生眉清目秀，有幾分女相，一身白衣片塵不染，薄唇在笛孔間遊走，手指修長，拿著竹笛。
青翠的竹笛，湊出一聲聲悲涼。
「大膽，你是不什麼人，哪門哪派，報上名來。」
祁妍的一個師妹上前喝問。
笛聲戛然而止，書生抬頭看了一眼這三人，目光定在喝問他的女子身上，聲音平淡地道：「小輩，看你衣著像是擎天派的人，讓祁老怪來跟我說話，你沒資格。」
「你……」
這位師妹還要說什麼，被祁妍拉了一把，退了回來，她面露不忿，盯著書生。
祁妍上前一禮，道：「前輩，我宗老祖在閉關，不管興龍城有什麼得罪前輩的地方，如今滿城皆死，也算還了債，還請前輩高抬貴手，放過附近村落的人。」
書生冷冷一笑，道：「村落！還有人嗎？」
祁妍笑容不變地道：「會有的。」
書生掃了一眼祁妍，道：「資質不錯，小小年紀就到了築基六重，你叫什麼？」
「晚輩叫祁妍。」
「姓祁，和祁老怪是什麼關係？」
「正是家父。」
「沒想到他還挺風流，你告訴他我孫兒龍少澤死在他的地界，讓他看辦吧。」
說罷身影淡去，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