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阮靜時慢慢從床上坐起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用屬於人的視角去看這個世界了,果然,還是現在這樣的感覺,更讓他熟悉和適應。
他靜靜坐在床邊,十指交握放在膝頭,神色尤為冷靜。
變回人,思路也跟著清晰了許多,之前那些讓他覺得重要,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安放的線索碎片,總算能沿著可循的軌跡,順利拚湊到一起。
首先,是奇怪的香味。
阮靜時一開始還不能肯定這個香味有什麽作用,過去也隻以為是家裏常用的清潔劑或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直到今天,再次在莊棲身上聞到,他才產生了懷疑。
而現在,連懷疑都免了。他可以肯定,這個香味就是他由貓變成人的關鍵。
至於家裏有段時間為什麽常常出現這樣的味道,當然是有些人,需要借此,不讓自己在人前“嘭”一下變成貓……
阮靜時用手撐住額頭,拇指和中指指腹,在兩側的太陽穴上按了按。
也就是說,他們全家,都有可能……是貓?
難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居住的地球,還有一顆不為人知的喵星球??
阮靜時趕忙搖了搖頭。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來想想,把這種特殊的香,噴到莊棲身上的人,到底有怎樣的目的……
阮靜時起身,兩隻手淺淺插在側兜,隨意在房間裏踱起步。
但這屋子實在太小,走不了幾步四處碰壁。
他停在陽台的玻璃門前,今天的陽光有些清冷,天空微微發著白,似乎還有不小的風。
阮靜時拉開門走了出去,迎麵的涼風讓他整個人又清醒了些。
對方的目的還不能肯定,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對方不僅知道那帶香噴劑的作用,還清楚知道他在莊棲這裏。
會是什麽人呢……
阮靜時走到護欄邊,目光望著下方微微出神,一個鬼祟的身影,忽然將他的注意力拉扯過去。
那人躲在樹後,探出的半個腦袋用一塊寬大的格子圍巾包著,順帶掩住了半張臉,很有年代片裏去集市趕集的大娘風範。
可這並不是什麽大娘,看身形是個身材不錯的年輕男人,對方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往他這裏偷瞄。
視線對上的一刻,阮靜時也看清了他小半張臉,差點喊出聲來。
是二哥!
他二哥在樹後小心朝他揮了揮手,阮靜時不再耽誤,扭頭衝回房間,出門前沒忘關好陽台門,把床單他坐出褶皺的地方也拉平了。
剛一拉開房間門,阮靜時尷尬了。
美容美發小哥的女朋友,今天沒上班,她大概是剛睡醒,身上還穿著珊瑚絨的睡衣,兩眼惺忪從他門前晃過,往廚房走。
可在餘光不經意掃到阮靜時的一刻,她停住了,眼中迸發出強烈的好奇和探究。
阮靜時握著門把,進退兩難。
他一個大活人從莊棲的房間裏出來,怎麽也不可能撇清關係。
再看美發小哥女朋友這極度想八卦的模樣,之後碰到了莊棲,少不了要問東問西。幾句話下來,暴露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又不可能一直把莊棲困在房間裏,不讓人出去……
這些念頭在阮靜時腦中閃過,也就一瞬間的事,他對著麵前正想開口的姑娘,露出一個極具感染力的笑容:“你好,我是莊棲的同事,我姓錢。”
趁著她愣神的功夫,阮靜時微微頷首,切換彬彬有禮模式,腳下用不慢的速度開溜:“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帶上大門的一刻,阮靜時毫無愧疚感地想,不好意思了錢叔叔,看在你也占我不少便宜的份上,這個鍋隻能你來背。
出了樓,阮靜時看到樹下的二哥,已經對他伸出手臂,敞開懷抱。
他跑過去,一頭撲進阮二少懷裏,開心道:“二哥!”
阮二少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弟弟,眼中隱含熱淚:“小時,你受苦了。”
阮靜時放開他,眉眼含笑:“我沒受什麽苦啊,倒是你們,沒少為我擔心吧。”
阮二少四下看了看,生怕周圍有什麽埋伏,拉著阮靜時從樹下離開:“我們先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阮靜時想想也是,點頭說:“好,那找個能聊天的地方,正好我有不少事想問你。”
十分鍾後,兩人坐在了莊棲上次來過的甜品店裏。
阮二少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他現在不是應該帶著弟弟趕緊逃離這個危險地方嗎?
誰知道莊棲還有沒有後手等著他們,畢竟今天的營救計劃,實施得出奇順利。
不過,看著對麵低頭認真翻菜單的弟弟,阮二少,還是無條件妥協了。
他想到了剛從“牢籠”中逃脫的人,願望無非兩個,好好睡一覺,或是吃點自己想吃的東西。
阮二少越想越心疼,弟弟就這麽點小願望,必須要滿足!
“二哥,我可以打包幾塊蛋糕嗎?”
“可以!”別說幾塊,把店買下來都行!
阮靜時抬頭笑了笑:“還要再幫我一個忙,你回去時,幫我把蛋糕帶給莊棲。”
“沒問……嗯??”阮二少呆住了,“為什麽要給他送蛋糕???”
阮靜時笑容不變:“他喜歡啊。”
阮二少接近抓狂:“你為什麽要給他送他喜歡的東西??”
阮靜時合上菜單,睫毛微微垂下,有點不好意思,卻也沒什麽不能和家人說的:“我也是最近發現,自己挺喜歡他的。”
阮二少讓一個晴天霹靂轟在座椅上,他多希望自己是在做夢,今天根本沒有見到弟弟!
在桌子的遮擋下,他用手機輸入一行字進行搜索——得了斯德哥爾摩症怎麽辦?
看到二哥的反應,阮靜時知道,當中一定有什麽自己不清楚的事。他沒急著追問,隻是向二哥了解,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家人都好不好。
這一問,阮二少把該說不該說的全給倒了,包括自己是怎麽臨危受命的,之後又是怎樣與惡勢力鬥智鬥勇,最終成功解救弟弟的,聽得阮靜時在一旁直樂。
有時候傻一點,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看起來樂趣很多的樣子。
“二哥,你讓他們給耍了。”阮靜時還是不忍心讓可愛的二哥蒙在鼓裏,“如果真是危險的事,你覺得大哥他們,會讓你出麵來解決嗎?”
確實是這個道理,阮二少最開始也曾納悶過,但他的內心不願承認,自己是做不了大事的人。
“不信,你回去問問就知道了。”阮靜時扶著吸管,送到唇邊,“他們想把我找回去輕而易舉,根本沒什麽犯罪團夥,這件事搞不好從頭到尾都是意外。”
阮二少傻愣愣看著自己弟弟,眉頭思索著,皺了起來:“也就是說,莊棲不是什麽綁貓犯?”
阮靜時叼著吸管點點頭,目光真誠。
阮二少狐疑看著他:“你不會是故意給他開脫吧?”
阮靜時笑了起來:“你看,既然在咱們家,變成貓不是什麽稀奇事,我變成貓,也就不存在人為迫害的因素了。興許,這還是我死裏逃生的關鍵所在。”
“車禍之後,我一直在你公司樓下等你。可惜,那段時間你並沒有出現,我也不確定你什麽時候會再來。總在原地幹等實在太被動,所以我決定,先找地方安頓下來,至少不用再受風吹雨淋。也正好是那時候,我遇到了莊棲,就先跟著他回去了。”
阮二少想起自己那段時間正帶著一群貓小弟,在外麵翻草叢:“那你怎麽,沒想辦法和家裏聯係,打個電話也好啊……”
“聯係過。”想起那天的事,阮靜時樂得更厲害了,“我給大哥發消息,還沒說什麽呢,他一口咬定我是騙子,還讓我滾。那天我就覺得奇怪了,暴躁老哥可不是他的風格,他那麽仔細的人,就算懷疑我是騙子,也不可能不分青紅皂白讓我滾蛋。”
“我一想,可能是因為我丟了,全家人都很著急,大哥情緒波動也很大,就在心裏找了個理由幫他圓過去了。現在一看,分明是大哥不擅長演戲,怕自己這裏露了餡,索性一開始拒絕和我溝通。”
阮二少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又氣又笑:“太喪心病狂了吧,說好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居然這麽耍我們,毫無人性!”
他買了單,拿起自己的外套,拉起阮靜時要走:“走,我們回去,找他們好好理論理論。”
阮靜時反握住他的手,拉住了他。
阮二少驚訝地回過頭,看著還坐在原處,沒有要跟他走的意思的阮靜時:“小時?”
“抱歉啊,二哥。”阮靜時歉意道,“我暫時不和你回去了。”
阮二少一屁股坐回原處,不解地問:“為什麽啊?”
阮靜時看著自己手裏的噴霧瓶:“你之前說,這個噴霧隻能一時救急,並不能一直讓我維持人的狀態,想要徹底度過這段不穩定期,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阮二少隱約猜到他想說什麽:“對……”
“這段時間,我回了家,也隻能乖乖當一隻貓,什麽也做不了。還不如……待在莊棲這裏,他一個人,挺寂寞的。”
阮二少就知道是這樣,蓋到臉上的手,使勁兒揉了兩把:“眼睜睜看著弟弟,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哥哥的心都讓你傷透了。”
“往好處想,我把人追到了,給你們帶回去,你不還多一個弟弟嗎。”阮靜時說。
阮二少一臉驚悚:“得了吧,他給我當弟弟?我是他弟弟行不行!”
他沒再多說什麽,等同於默認了這件事。
阮靜時走過去,抱了他一下:“謝謝二哥,別忘了把我要帶人回去的好消息和大家分享。你們有時間,可以來看我,在樓下招個手就行,我會在樓上讓你們看個夠。”
阮二少讓他給逗笑了,憂傷情緒一掃而空:“你行了吧,先把人追到再說。別海口誇下了,到時空著兩隻爪子回來,多丟人。”
他這次再起來,把服務生送來的打包好的蛋糕也帶上了:“唉,我怎麽就出生在這麽個冰冷無情,感受不到親情溫暖的家庭呢。”
阮二少勾過阮靜時的肩膀,這回順利把人給帶出去了:“走吧,看看我這個當哥哥的,是怎麽幫弟弟追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