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海軍傳承
水兵們站在擁擠的甲板上，在艦船各個角落排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方陣，所有的人都面朝右舷。
政委提著喇叭在面前來回踱步，不知道在等待什麼。沒有一個人敢喊報告去詢問他，因為艦長和副艦長也在方陣的第一行站著。
紀海疑惑地望向站在左側的王歸海，剛好和王歸海的目光對在一起。
王歸海不敢發聲，但嘴巴張得老大，使紀海能看清他發音的口部形狀。
「shandong」
紀海從對方的嘴部動作解讀出意思。
山東嗎？山東省在我們的的北方，離這裡很遠，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嗎。
紀海更疑惑了。
「全體都有，向左—半面轉！」
所有人身體協調一致向左轉四十五度。
一艘巨大的艦船殘骸出現在肉眼中。
艦體已經被分裂成兩段，銹跡斑斑。前半段船身不知道在哪裡。只有後半段唯一一座焦黑的三聯裝主炮塔訴說著她身為戰列艦曾經的榮光。
海藻已經纏繞在長長的炮管身上，戰列艦主殘骸的上層結構也長滿了雜草。苔蘚和鐵鏽正在侵略這個脆弱不堪的艦體，她現在只不過是一塊廢鐵。
桅杆上五星紅旗在風中高高地飄揚著。
「同志們，你們知道這是什麼船嗎？」政委舉起喇叭對所有人喊道，「誰來告訴我答案！」
「報告！」
「出列。」
王歸海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山東，她是以山東省命名的戰列艦。更是我們海軍的英雄艦！」
「入列。」
政委意外地看了一眼王歸海，繼續說道：「你們知道嗎，五十年前當外星人控制地球所有海洋的時候，我們毫不在意，因為我們能奪回海洋。」
「當深海戰艦出現在祖國近海時，我們毫不在意。因為我們有著不僅有戰列艦，還有足夠的彈道導彈和岸防火炮足以把敵人拒在家門外。」
「當敵人毀滅所有的港口，登上我們的土地時，我們毫不在意，因為陸軍的裝甲部隊很快能反攻奪回沿海城市，我們很快就能建造一個新戰列艦下水。」
「可事實上我們都錯了，它們擴寬了長江口。一個深海母艦得以進入大陸內部，並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我們不斷吃敗仗，一直撤退到南京。」政委指著艦船殘骸說道，「但是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就是我們的海軍司令李海東。」
「當我們拼著人命和外星人在市區打巷戰拖延時間，敵人的深海母艦讓我們失去了好多勇敢的小夥子，所有的高樓大廈在它恐怖的艦炮中化為廢墟。」
「而我們新下水山東號的炮彈卻無法給它造成任何傷害，李海東艦長下令全艦人員撤離，親自控舵撞向目標。」
「在撞擊目標幾分鐘后，山東號的彈藥庫突然發生殉爆。強大的衝擊波震碎了附近城樓所有的玻璃，整個在南京作戰的部隊都能聽見江面上劇烈的爆炸聲。」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在犧牲前讓水手們升起的信號旗的含義。」
「人民海軍，死戰不退……」
艦長突然喊道：「全體都有，敬禮！」
驅逐艦緩緩地從山東號的殘骸經過，水手們用敬仰的目光注視著這個英雄艦。
「從此我們海軍有了自己的靈魂，再一次找回了曾經屬於自己的傳承。」
「在那六年後，王烈英司令率領艦隊在珠江口決戰前發出『祖國家鄉，就在後背。人民海軍，死戰不退』信號，最終以慘勝的代價全殲深海主力艦隊。」
「如果說逢敵必戰成就皇家海軍勇氣的傳奇，那麼死戰不退就鑄造了人民海軍不朽的意志。我只是希望大家牢牢記住死戰不退這四個字的含義，僅此而已。」
……
經過馬鞍山市的時候，遠方傳來南京市區的轟轟炮聲，這在艦上引起一陣騷亂，艦長就乾脆直接拉響了三級戰鬥警報。
「不要驚慌，這炮聲聽著很響，但離我們還很遠。」艦長在廣播中給大家打了個鎮定針，「現在所有人都到崗位上去，一號炮塔轉到左舷，二號炮塔右舷，三號炮塔待命，隨時準備旋轉。」
最後他們在密集的炮聲中順利進入南京達到了七里洲，沒有任何炮彈打到江面上，有驚無險。除了聲音太大，大家都感覺和過年的鞭炮沒什麼區別。
艦長第一個跳到了地面，和另外兩個艦長一起乘上專車準備去參加會議。
「你們可以下去自由活動，但不許離開七里洲，我中午才會開完會回來。你們自己注意安全，這裡雖然只是個後勤基地，但還是很靠近前線的。」
不說還好，一說現在就沒人敢下去了。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
全艦除了艦長副艦長還有政委外，所有人都是沒有見過血十八歲的新兵蛋子，有的人甚至連外星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實際上大家還是有點怕死的。
「放心吧，你們可以下去。」還是政委出面說道，「就算前線失守，它們打到這裡來也要幾個小時，足以你們撤回來了。」
騙鬼呢，一旦前線的防線出現漏洞，它們的機甲半個小時之內可以殺到這裡來，推進速度堪比裝甲部隊。紀海暗罵道，他早就在軍校里把戰爭早期陸軍慘敗的戰例研究個七八遍了。
紀海沒有把話說出來，卻倒霉地被政委點到名字。
「槍炮部門所有人都給我出去搬炮彈，記得輕拿輕放，其他人自由活動。還有紀海，瞭望部就你長得最壯，你也下去跟著去幫忙吧。」
七里洲以前只是一個荒涼的島嶼，位於南京長江之中。它的開發程度不高，大大小小的村落沿著馬路聚集在一起。許多房子都是鄰近靠在水邊建成的，在晚上和對岸繁華熱鬧城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它現在是一個天然的軍事基地。戰略位置對於陸軍來說十分重要，一座大橋貫穿了整個島嶼。它既是物資補給的中轉站也是是後勤部隊往前線補給的交通要道，根據前線部隊所在位置自由選擇往東或者是向西出發。
如果失去了它，後勤部隊壓力就會變得更大。先不說更漫長的補給線，光是從後方送來的彈藥在東岸只能送到東邊的部隊，西岸送到西邊的部隊，效率就顯得十分低下。
一座機場建立在島嶼的南邊，據說駐紮在那裡的飛行大隊將會派出飛機掩護64水兔分隊前往上海。
「媽的，這炮彈真的沉重，你確定這是我們需要的炮彈？」紀海一邊抱怨一邊吃力地把大箱子從卡車卸下，政委對他的照顧還真是一個驚喜。
「廢話，這是130毫米口徑的炮彈，肯定會很重啊。」槍炮長趙志強接過箱子，「你看看我們陸軍裝備的120毫米迫擊炮，每個人最多只能帶兩三枚。更何況比它口徑更大的炮彈呢？」
「還好我們搬的不是戰列艦的炮彈，我保證你搬炮彈時肯定會很酸爽的。看過超級戰艦的老電影吧，裡面就有個七八人合力搬炮彈的場景。」
趙志強很快就被人打臉。
「抱歉，你們搬錯炮彈了，這是自行火炮203毫米的榴彈。」有個後勤兵跑到他們這邊匆忙說道，「你們海軍的炮彈在車隊倒數前五輛車裡。」
趙志強臉色通紅，恨不得想立馬躲回艦上，搬錯炮彈沒什麼，但他今天在手下面前鬧了個笑話才是最重要的。
炮手胡騰在後面起鬨道：「長官你會不會保證把它們射出去啊，你肯定有辦法的對吧。」
「口徑不是問題，上銼刀把它磨成130毫米能塞進炮管就行了。」
「你真他娘的是個天才，居然想到這個辦法。」
「可是我們磨一個小時的炮彈恐怕還不夠它打一分鐘呢……」
「別，我已經有了女朋友，用不到右手了。這個光榮的任務還是你們這幫光棍干吧，記得別把手臂弄廢了就行。」
眾人哄堂大笑。
就連趙志強的副手康自維也跟著笑起來：「哈哈，我們英武的槍炮長服役兩天不到就出醜犯錯誤了！。」
「閉嘴，都給老子滾到後面搬炮彈去。」
槍炮長一氣想把沉重的彈藥箱狠狠扔到地上，但他卻悲劇地發現自己這麼做會送掉自己小命，而且樹立起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
「紀海，是你嗎？」
正在看熱鬧的紀海這才發覺旁邊的後勤兵有點眼熟，在仔細回憶了一會，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劉忠信？」
「原來是紀海你啊，等你活忙完了我們老同學來敘敘舊。」
劉忠信是紀海高中的同學，畢業那年高考招生又一次減招學生，他們都沒有考上大學。最後劉忠信報名了陸軍，而紀海則在爺爺的建議下去海軍學院。
在忙完各自的工作后，兩人都蹲在空的著的彈藥箱休息。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見你，你在海軍過得還好嗎？」
「我過的很好，和新的戰友還是相處的很愉快的。馬上我們就要出海去戰鬥了。」
「唉，我真羨慕你們。」劉忠信直搖頭，「我自從報名陸軍就一直呆在後勤部隊到現在，戰鬥沒我們的份，在基地里唯一的任務就是把炮彈搬運彈藥物資送到前方。」
「連長真的有毛病，申請了好多次轉到一線部隊都不給批准。」
紀海突然問道：「你年齡現在多大了？」
「上個月才過生日，現在18了，我們兩年齡是一樣的。」
「那很正常，他們是不會讓你這個年齡的人上殘酷的戰場的。別怪你連長，我估計他也是出於上級命令無奈。」
劉忠信早就已經怨氣十足：「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們這些人上戰場，我們也是兵。憑什麼上去的都是二十五歲左右的兵，而我們十八歲的全部都在後勤干雜活。」
「我參軍來到這裡是為了能拿一把槍上前線殺敵報國。」劉忠信往紀海倒苦水，「而不是窩囊地呆在後方搬炮彈。」
紀海安慰道：「沒事，耐心點。你再服役個幾年他們遲早會把你調到一線部隊的。」
這是一個社會怪象。
在外星人入侵陸地后，許多熱血青年都毅然棄筆從武。但據當時徵兵處的統計，報名參軍的人數比以往和平時期少了好幾倍，人員質量也大大不如以前。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陸軍為了組建足夠的部隊準備一場前末所有的戰爭，開始發布緊急召集令。不到一天，全國所有的軍營就站滿了報道的老兵。
「若有戰，召必回。」這是他們共同的話語。
劉忠信的老爹就說過讓紀海印象深刻的一段話：「當我脫下軍裝回到喧鬧的城市裡的時候，部隊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已經被車輛引擎的轟鳴所替代。」
「我的生活失去了激情，我只能在一個小小的公司當保安拿著不多的工資混日子。我每天倔強地站的站好每一個崗，就是想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記在部隊里度過歲月。」
「但我的肚皮變得越來越大，部隊在我身上刻下的烙印逐漸消失，我已經被現實的生活所打敗。」
「我開始學會獻諛他人，做虛假的自己，僅僅是為了養活我的妻兒。每當晚上睡覺夢見我的班長和戰友時，我只能躲在被子裡面偷偷哭泣。」
「直到有一天，軍隊的人突然敲響了我家的門。我毫不猶豫，重新回到了曾經屬於我青春年輕的地方。」
紀海當時聽了感慨萬千，劉忠信就是因為受他爹的影響才參加了陸軍。
現在軍隊內部已經統一論調，盡量不招收20歲以下的年輕人。如果招了，也必須調在二三線的後勤部隊里。劉忠信現在這個情況，在整個後勤部隊都很常見。
「你們是祖國未來的希望，而我們的任務就是給你們打出一片未來。所以現在請你們回到學校好好學習吧，你們努力學習就是對我們戰鬥最大的回報。」
這是一個徵兵官在面對大學生質疑時所說出的話……
戰爭可以繼續打，但教育千萬不能斷。
他們兩沒有再繼續談這個話題，反而開始回憶起高中時代努力學習奮鬥的時光。
「還記得淑瑤嗎？」劉忠信說道，「我和她已經分手了。」
「為什麼？」
「因為我參軍了，她等不到戰爭結束回來的一天，我們都知道這場戰爭沒那麼快結束，她應該在後方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劉忠信語氣出奇的平淡，好像這件事和他無關。
紀海沒有應答，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一群穿戴藍色迷彩的士兵列隊從他們面前經過。
「天藍的顏色啊，多麼可愛的藍精靈。」劉忠信看到他們后說道，「海軍陸戰隊的人，登你們船的都是戰五渣。」
「什麼意思。」
「藍精靈在無論在哪個地方打仗時永遠都不會離開標誌性藍色的迷彩，判斷他們戰鬥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看迷彩顏色的深淺程度，老兵的話你肯定能看出他們的迷彩服洗的比較多。」
紀海回頭注意一下陸戰隊的穿著，還真是如劉忠信所說，他們的迷彩顯然有洗過幾次的痕迹，但和新的看起來還是沒什麼區別。